第30章 工作和拒绝

    正如叶知自己说的，他抵抗力不错，第三天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身体还有些酸软之外，并没有其他感冒的症状。

    精神一好，他立即肩负起做饭的责任来，晚上就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让霍冉吃得满嘴都是油，夸赞的声音就没有停过。她又道：“叫知知照顾我吧，爸爸你不可以雇佣他吗？反正知知现在没有工作。”

    霍宥桥看了叶知一眼，“知知好歹算是高材生，给你当保姆，岂不是大材小用？”

    他第一次跟女儿一样唤自己的名字，叶知听在耳朵里，却有种不一样的味道，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有些欢喜，又有些害羞，还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高材生，我毕业的学校很普通的……”

    霍宥桥道：“总归让你当保姆也不合适，这样太委屈你了。”

    叶知原本还没有这样的心思，被他这样一说，突然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道：“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愿意做的，并不会觉得委屈。”他对上霍冉亮晶晶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喜欢跟冉冉一起玩，给她准备便当也很有趣。大哥，您要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可以做，薪水的话……”叶知其实很希望不要薪水，可一想到自己空空的账号余额，又不得不厚着脸皮道：“给一半就好了。”

    霍冉开始欢呼起来，霍宥桥挑了下眉，“你真的愿意做？”

    叶知点点头，“愿意的。反正我最近……工作也不太好找。”他们业内的圈子就那么大，工作内容不是季度末的话都没有那么忙碌，于是八卦传播的速度就很快，他“构陷”同事这件事应该已经传遍了，如果他要在同行业找工作，一定非常难。

    一想到面试时要面对别人尖锐的提问，叶知就觉得很困扰。

    霍宥桥没问他后面这句话的原因，只在霍冉饭后看动画片的时间里把叶知叫到了楼上书房里。

    他这样正式的态度让叶知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霍宥桥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了，又让叶知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地道：“先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你离职的原因我让林秘书打探了一下，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了原委。”他看着叶知的眼睛，语气认真，“但我并不相信你是为了保留工作岗位而去陷害同事的人。”

    被他这样直白地盯着，叶知心里一阵局促，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霍宥桥道：“首先从逻辑上来说就不符合，你们公司确实需要裁员，在名额只有一个的情况下，是很难轮上你的。第一，你是公司的老员工，工龄在七年以上，要裁员不会优先裁你，毕竟按照法律，如果公司主动裁你，需要补偿你十二个月的基础工资，这并不合算。第二，你的工作内容从未出现过任何错误，证明你的业务能力完全没有问题。第三，你经常主动加班，还会替同事分担工作任务，算得上是任劳任怨。综合下来，你没有理由那样做。”

    叶知完全呆愣住了，没有想到霍宥桥的“打探”会这么详尽。

    “所以那件事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对方将错误推脱在你的头上。”霍宥桥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叶知无措的样子，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为什么不辩解？你手上应该有证据能证明你没有做错事。”

    叶知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样的话，走的就是他了……他是外地来的，在这里没有固定住所，最开始上班的时候，连午饭都吃不上，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霍宥桥打断他的话，“我听说，一开始他吃不上午饭的时候，是你主动把食物分享给他吃的？”

    叶知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他现在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你？”霍宥桥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仍旧是很理性的样子，“你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吗？只因为同情？”

    叶知咬了下嘴唇。

    他并不心甘情愿，最开始的那一瞬间也很愤怒，甚至看到沈飞宇的眼泪时都觉得厌恶，连这几天都不太想回想这件事。“他、他跟我道歉了……”

    “我并不认为他轻飘飘的几句道歉就能抵消对你的伤害，你若默认了，这件事将伴随你的一生，成为你人生中甩也甩不掉的污迹。所以你现在还是原来的想法吗？决定放过这件事，就跟你以前受到的那些恶意一样，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

    叶知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只是他的性格使然，根本无法主动反抗。

    但霍宥桥的语气太严肃了，终于撬动了他心底的那一丝挣扎。叶知抬起头来，小声道：“可是事情已成定局……”

    霍宥桥问他：“证据是什么？你发过的邮件？”

    叶知点点头。

    “邮箱号码告诉我，还有密码。”霍宥桥直视着他的眼睛，“后面的事我来帮你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是恶人，某些尊严，该找回来的，一定要找回来。”

    叶知眼睛有些发酸。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话，他所有遭受的恶意和委屈都好像是应当的，这可能源于母亲的教导，因为她总说叶知——你不是Omega，所以你不配，你就该多吃些苦头。

    尊严就在这样的偏颇中慢慢变得薄弱，越是逆来顺受，就越容易遭到欺负。遭到的欺负多了，就以为这是自己正常该承受的。

    恶性循环。

    “这件事情解决后，还想回原来的公司上班吗？”霍宥桥的语气里并没有这件事不能解决的选项。

    叶知有些犹豫，他很需要工作，比起去适应一个新的公司环境，确实是原来的环境能让他更放松一点。至于流言蜚语，反正他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可是现如今，他更想做另外一份工作。

    犹豫的时候霍宥桥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他身量高，这样看人的时候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碰到不愿意的事，人人都有拒绝的权利。你如果不愿意做出这个选择，可以很利落地说‘不’的。”

    突然挨得这么近，鼻腔里又闻到了熟悉的木叶香气，叶知的心就有些乱了，思绪的重点没有办法集中在选择工作的事情上。

    霍宥桥却没察觉，“你很不擅长拒绝。”

    “拒绝无理的要求，拒绝不喜欢的要求，这都是你的权利。”

    他意有所指，叶知很快明白了过来他指的是母亲要求自己帮忙的事。叶知慌乱地道：“上次母亲跟我说的时候，我拒绝了的，我知道您不是那种徇私枉法的人……”

    霍宥桥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挑开他的额角，视线便落在那处新疤痕上，“上次的伤就是这样来的？谁砸的？你母亲？”

    叶知声音很轻，“我弟弟……”

    霍宥桥皱起了眉头，“你家里人对待你的方式都不正确，你自己能意识到吗？”

    他手指还没有挪开，蹭着他的头发，凌空点在那处疤痕上。叶知呼吸一乱，“我知道……”

    “知道却还是尽力想要满足他们任何一个要求，你这样的行为……”

    叶知能想到他会说自己“蠢”，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蠢，面对家人没有底线，明明从没有体会过他们给予的温暖，却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霍宥桥却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很累。”

    叶知怔了一下，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想到霍宥桥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曾经也有一个朋友，一个很好的人，既可爱又元气，还正义满满的，第一次结识就是他被欺负的时候。对方仗义执言，还主动接近他，不让他在校园里感受孤独。可是时间久了，看到他为家人付出的行为就觉得忿忿不平，开始还是教育，后来终于受不了，把他骂了一顿之后同他绝交了。

    她当时骂的就是“蠢”，说叶知：“你怎么这么蠢？你这样不知道反抗，你家里人会把你的骨髓都敲碎了吞进肚子里你信吗？”

    叶知相信，可从小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他畏惧母亲，畏惧家里人给他的一切压力，那是种从出生就开始进行的精神控制，轻易又怎么可能挣脱得了？

    但霍宥桥没有说他蠢，而是共情了他的心绪，他确实是感到累，感到疲乏，偶尔也会有一种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感觉。

    “亲情不该成为枷锁，你要正确看待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不是你母亲的私有物，你是独立的一个人格。”霍宥桥的手指终于落在了叶知额头那条疤痕上，但只轻轻压着，并没有摩挲或其他暧昧的举动。“想要活得轻松一点，首先要学会拒绝，拒绝一切不合理的东西。”

    心理的枷锁出现裂痕，叶知闭了闭眼，很小声的，“我会努力……”

    霍宥桥就笑了笑，收回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一次，叶知终于敢面对他了，不再只是局促地缩着肩膀。

    “所以考虑好了吗？想回原来的公司上班吗？”霍宥桥看着他，语气很温和，“如果不愿意，我可以介绍同类型的大公司给你，不是帮你走后门，只是帮你做一个引荐，也会进行正规的面试，如果你符合他们的要求才会录用你。不过你可以安心，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胜任同行业任何一家公司的工作。”

    叶知看着他，鼓起了勇气，“我可以为您工作吗？”

    “您不是还没有找到适合照顾冉冉的人吗？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我想照顾冉冉，也可以……照顾您。”叶知的眼睛很亮，表情比平常要生动许多，“可以给我机会吗？”

    霍宥桥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缓慢道：“你不要被冉冉的话影响了，她还小，不懂事，她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有。”叶知用力摇头，语气中难得含着坚定，“我是真的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