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达成目的和葬礼

    上车的时候陆宿是有些拘束的，他拉开车门，陆华跟赵倩已经坐在前面了，陆华没有看他，倒是赵倩对他微微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点关切，“你吃晚饭了没有啊？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饭？”

    陆宿正想回答说吃过了，另一边的车门已经被打开，陆之鸣钻了进来，一边道：“我做了面条让哥哥吃过了。”

    赵倩看着儿子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慈爱，轻笑道：“你做的东西哪里能吃？委屈你哥哥了。”

    “我也不会别的呀。”陆之鸣转过头来看着陆宿，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哥哥，进来吧，出发了。”

    陆宿心情复杂的坐上了后座，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会这么顺利，在快要离开的时候碰到了陆华夫妇，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陆华同意了他的请求，然后开了车出来。

    中年男人虽然已经答应了，但脸色有些冷凝，他皱了皱眉，回头看着陆之鸣，“谁说要带你了？你回去写作业。”

    陆之鸣不肯，“我陪着你们去，明天不是周末么？我又不用上课，作业我都写好了。”

    赵倩也在旁边劝，“就去吧，就当让他散散心了。”

    陆华这才不说话，发动了车子。

    坐在这一家人旁边，陆宿浑身都透着不自在，又有些尴尬。陆华只有在见面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话，之后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陆宿也知道他对自己有多排斥，而这次能答应这样的要求，大抵还是觉得是最后一次了吧？车厢里太安静，赵倩似乎有些觉得这样不太好，回过头来看着陆宿，拉家常一样的问道：“小陆，你现在还住在A市吧？”

    陆宿有些紧张，回答了一声“是的”，赵倩又问道：“现在是工作了吗？在做什么？”陆宿道：“在我舅舅的酒店里工作。”赵倩问他工作的内容，陆宿认真的回答道：“做管理，但其实跟大堂经理的性质差不多。”

    两个人一问一答，赵倩问的仔细，陆宿也回答的认真。陆之鸣突然道：“mama，你这样好像在查户口一样。”

    赵倩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就是问问。对了小陆，现在谈女朋友了没有啊？阿姨记得你也快二十五岁了吧？”

    中年女性的气质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是教师的关系，身上有股书卷气，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对待陆宿的态度很和善，跟裴兰娇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陆宿没法对她产生恶感，因为无论是哪一次见面，这个女性都没有对他露出过任何厌恶的眼神。陆宿对她笑了一下，道：“我没有交女朋友。”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不喜欢女性，没有办法跟女生交往。”

    这句话一说出口，车里的另外三个人表情上明显都有些变化。但陆宿并不在乎，事实上关于他的性取向是什么，也没有人在乎，譬如他舅舅舅妈或者是裴沛就从未问过，他也不会蓄意掩藏。

    赵倩很快恢复原色，轻轻笑了笑，“性向是天生的嘛，现在也有很多这样的，没关系，不用有心理上的负担。如果碰到合适的男性也可以交往试试，这个好像在国外可以结婚的，至于后代，可以通过领养之类的。”

    陆宿轻轻点了点头，“嗯。”

    赵倩还想说什么，陆之鸣忍不住，“mama你问太多了，让哥哥休息一下吧，他脸色都不太好。”

    赵倩这才闭上了嘴巴，转回头看着前面。陆宿稍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陆之鸣，俊朗的少年恰好对他露出狡黠的笑意，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哥哥要不要睡？我的肩膀借给你靠。”

    陆宿小声道：“我靠着椅背就行了。”他其实并不困，也不觉得疲劳，但是为了躲避这种尴尬的境地，还是闭上了眼睛，结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正靠着陆之鸣的肩膀，身上被盖了一张薄毯。他从未跟除了顾景玉之外的另一个男人靠的这么近过，即使对方身上有一半的血液跟他一样，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他连忙坐正了身体，小声道：“抱歉，我睡着睡着就……”陆之鸣连忙道：“没关系的。”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目的地，医院的晚上原本并不允许探视，但裴兰娇的情况特殊，所以破例让他们进去了。陆宿心情平静的带他们进了病房，赵倩贴心的在门口就拉住了儿子没有进去，只有陆华跟着陆宿走到了里面。

    病床上的女人脸色带着一种青灰色，五官跟二十多年前已经变了一番模样一样，虽说不上丑，但绝对不好看。她并没有睡着，身体里的疼痛让她难以进入一个很好的睡眠，但眼皮是阖着的，在陆宿叫了她一声之后，才慢慢的睁开。陆宿看到她眼睛里还算清明的神色，低声道：“他来了。”

    他不叫陆华为“爸爸”，这个称呼从十二岁的时候主动叫过一次而被冷漠对待后，他就从未再叫过了。但裴兰娇很快理解过来“他”是谁，死灰色的眼睛里都亮了起来，又努力扭着脖子往旁边看，视线终于对上在旁边站着的依然高大儒雅的男人的面孔。

    陆宿无意于去听他们会谈什么，他跟陆华对视了一眼，便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夜里医院的走廊很安静，赵倩和陆之鸣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陆之鸣看到他出来，连忙走了过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哥哥，怎么样了？”

    陆宿轻轻摇摇头，赵倩过来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华跟裴兰娇的谈话只进行了不到十分钟，陆华就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紧抿着唇，看起来情绪一点都不好。他走到陆宿面前，看了他一眼，“我们回去了。”

    陆宿点了点头，“好，谢谢你们来。”

    陆华不再说话，抬起脚往外面走，赵倩跟陆宿打了个招呼后也追了上去，陆之鸣走到他面前，语气中带着一点不舍，“哥哥，以后有什么事联系我吧，没什么事也要联系我，好不好？”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跟陆宿说过话，用着撒娇的语气，陆宿看着他那张青春的脸，心里生出一股暖意来，他笑了笑，忍不住伸手往对方的头上摸了一下，“好。”

    裴兰娇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四十分过世的，陆宿一直陪在她身边，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做不了。裴兰娇人生的最后几个小时是没有意识的，也没有什么回光返照，更没有什么遗言。她的眼皮闭上，身躯渐渐冰冷，脸上那股黑气倒是渐渐散了，肿胀的地方好像也消了一些，变得倒比平常能看了一些。

    陆宿给裴卫国打了电话，裴兰娇的近亲也只有这一个，裴卫国接到电话后，在当天晚上赶了来。

    裴兰娇的遗体在第二天火化，裴卫国托人给她买了一块墓地，就在附近的一个公墓区里。她的下葬仪式极其的简单，亲属除了陆宿外就只有裴卫国，就连张欣和裴沛都没有来送她一程，不过这是在陆宿意料之中的事。裴卫国大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你舅妈刚好出差了，裴沛也忙，好像有个表演要参加。”

    陆宿道：“没关系。”

    下葬仪式完成，因为墓碑是临时订做的，上面连张照片也没有，看起来很简陋。陆宿也并不在意，默哀过后，裴卫国揉了下眼角，道：“宿宿，回去吧，我开了车来。”

    陆宿道：“舅舅您先回去吧，医院那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

    裴卫国道：“一起去处理？”

    “不用，我想自己来。”陆宿对他笑了笑，“已经耽误您太多时间了。”

    裴卫国没有再勉强他，跟着办事的人一起先走了，很快墓地里就只剩下陆宿一个人。他穿的还是之前那件风衣，虽然带了行李来，但这几天忙碌的让他连休息时间都很少，也没心思换衣服。公墓区在山上，风更大，气温更低，吹的他脸都木了。

    其实医院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事要处理的了，但陆宿就是想多留下来一会。他曾经臆想过这一天，但等这一天真的到来，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愉悦，也没有难过和悲伤，他对这个母亲的爱恨，早已在经年累月中变得平淡，变得毫无波澜。

    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缓解，所以他在这里站了许久，怔怔的，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才回过了神。

    是顾景玉给他打了电话。

    陆宿给顾景玉的来电设置了不一样的铃声，所以他还没把手机掏出来就知道是顾景玉打来的。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顾景玉连个信息都没有，为什么这个时间会打电话来？

    用快要冻僵的手指将手机掏了出来，哆嗦了好几下才滑下了接听键，陆宿将手机贴在耳边，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是手机的外壳冷还是耳朵更冷，他张了张口，声音居然有些沙哑，“喂？”

    顾景玉的声音传了过来，“发个定位给我。”

    陆宿愣了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