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像是一场无声落下的雪,又冰冷,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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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三天后,向晚回来了。 他一来就进入顾知非的书房,将他从公文中拽出来,认真道:“我们谈谈吧,非哥。” 顾知非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看着他想要伪装平静却藏不住心思的眼睛,道:“好,在这儿谈?” 向晚思考了三天,他清楚自己非常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gay,也害怕被别人知道自己不可描述的嗜好,更不愿被戳着脊梁骨说他带坏了顾家的好苗子,想来想去,惊觉自己在这段感情里越陷越深,明明开始之时只是一场游戏,他却为了一个玩伴考虑起了忠贞一词。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男女不忌生活混乱者比比皆是,但都是年轻时干的一些荒唐事,等到年纪大了,依旧会结婚生子,和荒唐的年岁一刀两断,几乎无一例外。 他们心里清楚,喜欢男人不过是追求刺激,没有谁会为了哪个男人而发疯到让全世界知道。 而他却是越陷越深…… 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向晚斟酌着开口道:“那天吃饭,我哥发觉了我们之间亲密得过分,第二天特意打电话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即便向晚不说,顾知非也能猜到他极力掩饰关系的解释。 果不其然,向晚道:“我都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了,反正就是各种解释。你是小白表哥,我跟小白关系又好,他没多问,可我心里却一直没法平静。好几次,我在等你回家的时候,都害怕突然间有什么人来家里找你,撞破我们的关系。非哥,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是不是?” 顾知非站了起来,对向晚张开了双臂,向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有了裂纹,饶过宽大的书桌扑进了他怀里。 “非哥,趁现在,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向晚的声音闷闷地,像是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情绪。 “我们分手吧。” 顾知非闭上眼,心底是一池无波无澜的湖水。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像是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又像是意外来得太突然而不知所措,平静道:“好。” 向晚一瞬间感到心脏真实地疼痛起来,他捧住顾知非的脸,突然恣意地亲吻起来。 唇舌间的软糯甘甜像是一杯掺着剧毒的甜酒,让两人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们本就是一碰就着的状态,很快就玩了一套完整的项目,不知是不是心理的作用,两人都觉得今日格外尽兴与契合,于是在气氛最好之时融在了一起,等顾知非终于结束时,向晚已经有些失神。 他身后布满鞭痕,像是一个被蹂躏到破碎的娃娃,一言不发地趴在顾知非怀里,在熟悉的气息中睡了安稳一觉。 他本以为自己今夜定会失眠,谁知身体已经形成记忆,只要被顾知非抱在怀里,他几乎能瞬间入眠,一夜香甜。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向晚抬了抬眼皮,满心依恋地抱住顾知非,用刚睡醒的喑哑嗓音道:“非哥,我想喝粥。” 顾知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缓缓道:“好,我去煮。” 向晚喜欢喝咸粥,顾知非其实不太会煮,每次都要看着菜谱一点点来,小心地掌握着火候。他平时工作忙,又喜欢早起打球,很少会认真地做早饭,多是弄些简单快速的吃食对付过去,跟向晚同居后,才将早上时间多分了一点儿给早饭,尽量做得营养又可口,好让挑食的向晚乖乖吃饭。 但是煮粥的次数依然很少,最多是让相熟的私房菜或酒店早早地炖好送来。 后来则干脆请了阿姨,按照向晚的口味准备一日三餐,他自己很少再下厨。 顾知非低头在他眉心吻了一下,起身去厨房煮粥。 好喝的粥要小火慢熬,他看着锅里咕嘟嘟冒着小气泡的粥,心里意外地平静。 煮好粥后,顾知非盛了一碗粥,放到托盘里端进卧室。他坐到床边,端起粥来用调羹舀了一勺,吹凉后才送到向晚嘴边,问道:“趴着吃能舒服吗?” 向晚一口含住调羹,将一口粥咽尽,笑着道:“你喂我就舒服。” 顾知非淡淡一笑,耐心地将一碗粥一勺一勺地喂给向晚。 向晚咽下一口粥,忽然道:“非哥,阳台架子上的花要每天浇水,地上放着的那个树一个月浇一次,一次要浇透。书房里的盆栽都喜阴,不要晒太阳,两三天浇一次就行……” 顾知非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晚晚,别说了。” 向晚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非哥,那些花……” 顾知非语气有点儿刻意伪装出来的冷淡:“那些花我会找人照顾,你放心就好,如果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哪个,就带走哪个。” 向晚瞬间沉默下来,默默地想:我放心不下你啊……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没资格说这话了。 一碗粥喝完,顾知非给向晚拿了套衣服,看着他一件件穿上,动作却是越来越慢。 向晚忽然停了下来,上前三两步又抱住了顾知非。 顾知非下意识地抱住了向晚,只听向晚带着鼻音道:“非哥,我爱你。” 他以为自己会很洒脱,毕竟分手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做出来的决定,他也相信以顾知非的成熟定会跟他和平分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分手竟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顾知非叹了口气,哑声道:“我知道。” 向晚瞬间痛不可当,只觉自己在顾知非面前一秒也待不下去,他松开手,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 次月,顾知非去新单位赴任。 他没有离开北京,却仍是下放到了区里,算是在不离开与快速进步之间找了个折中的办法。 新环境的适应期总是忙碌的,顾知非的伤心到底是淡了一些,成日里埋在工作里不肯稍停片刻。周五晚上的时候,顾知非给秘书放了假,自己却加班到十点多,然后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许久。 回到家时已是十二点多,顾知非想起家里牙膏没有了,停好车后没有直接上楼,而是从地下停车场的步行梯走出来,到了一家便利店买牙膏。他穿的还是单薄的西装,走在夜里有些冷,而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一个人在暗夜里行走,让他心里感到格外地孤独。 顾知非在楼下抬头,一整栋楼其实也没几家还亮着灯。 他认真地数了数楼层,皱着眉又数了一遍。 终于确认,他所在的17楼的走廊,的的确确是亮着灯的。 顾知非坐电梯到16楼,放轻了脚步走步梯,还没走到17楼,就闻到一阵呛人的烟味儿。 偏偏是向晚喜欢的那款烟。 顾知非透过步梯的门缝看过去,向晚倚在墙上,抽烟抽得很凶,即便开着窗,也阻挡不了火警报警器负责地报警声,向晚站在报警器前,一次次关掉了声音。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只有心烦时才会一根接一根地抽。顾知非担心他吸烟伤肺,专门立规矩纠正了一次,向晚就再也不敢了,基本变成了没事不再碰烟,心情不好时才抽上一两根。 顾知非站在步梯的门后,透过门缝一动不动地看着向晚,直到向晚似乎有所察觉,猛然抬头看了过来。 顾知非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一连数日,他都没有再回家,在江北集团的某个酒店里住了下来。 他太了解向晚了。 向晚的性格看起来冷,其实对待感情有点绵软,比起分手后一个短信电话也没有的顾知非,他则是总想着再见一面,甚至再睡一觉也行。 信息发了许多,电话也有过几通,可惜顾知非不给他这个机会。 九月中旬的某天,顾知非从一大早就在开会,一连开了几个会,下午快下班时才终于能喘口气。 秘书吴哲帮他按过电梯,等待之际汇报道:“顾部长,今天有个人来找您,大概二十来岁,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戴着口罩看不清样子,他说是您表弟,办公室没敢撵他走,安排他在小会客室里等着了。” 除去一表三千里的表亲,顾知非的正经儿表弟只有一个,就是陆白。 陆白住的地方离这边很远,以前就算跟顾知非约晚饭,也会在离他近的地方约,他不愿意跑这么远,顾知非也不舍得折腾他。入职一个月来,这是陆白第一次来他单位。 顾知非一回到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人就闻风而动地排起了队。 他见没什么涉密的内容,又怕陆白等得不耐烦,便让秘书先带他进来坐着。 顾知非刚把一项工作批给某个科室办理,合上钢笔,一转头就看见向跟在吴哲身后走了进来的青年。青年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目光却像是一场无声落下的雪,又冰冷,又直白。 是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