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第六章

    万寄去问了前几日跟着王爷一起上京的小厮，终于打听出了一点眉目。

    喜兴说，王爷上京当日晚上并没有去别院，而是歇在了春拂酒楼，那天，清曲班正在酒楼里为客人助兴，当夜，王爷悲不自胜，点了一坛素酒，是清曲般的人为王爷上酒，由一个少年送进王爷房里的。

    “他一夜都没出来，小的们只当他是为王爷侍酒，也不敢叫他出来，不多时，屋里没人说话了，小的们只在外看门，不知屋里的事，第二天清早，他和王爷一同出来，王爷说，他伺候得很尽心，要带他回府。”喜兴跪着回话，末了，抬起怯怯的眼睛看着万寄：“爷…可千万别说是小的走漏的风声，王爷若是知道，断不会饶了小的。”

    “嗯，你去吧。”万寄说着，从腰间钱袋内取出几两碎银子，给了喜兴。

    “谢谢爷。”喜兴接了，欢天喜地揣了银子，向万寄拜了拜，离开了。

    万寄心中明白几分，怪不得提起杨柳枝和王爷怎样认识的，把杨柳枝惊得那个样，原来是他自荐枕席，心虚。

    卫宁在外打探杨柳枝的消息，应该也会顺道打听到这个班子吧。

    现在只静待博靖王的消息，和皇帝的下一步棋了。

    博靖王是博州诸侯王，当今皇帝的二弟。博靖王的父亲走得早，小世子十五岁便当上了一方诸侯，如今越发杀伐果断。

    博州与晋平平分秋色，又位处军事要地，也是最让当今皇帝头疼的一大心病。万寄写信给博靖王，有意商议联合之策，一来若晋平失势，博州亦难自保，二来博靖王娶了当今皇帝的义妹晏乐公主为妻，若有公主从中劝和，也不失为缓兵之计。

    用过午饭后，万寄去绘春园练枪，顺道也观察一下府上是否有其他可疑之人。

    到了竹林附近，却看见杨柳枝独自在花丛旁流连，似乎是在找东西。

    万寄想起自己先前从这附近的花丛中拾到一个玉佩，顺手放进了荷包内，一摸，果然还在。

    “你在做什么？”万寄走上前。

    杨柳枝行礼：“公子。我昨日在此丢失了一物，来找一找。”

    万寄将玉佩挂在食指上，从背后拿出来：“是这个？”

    “啊，原来是被公子拾到了，正是此物。”

    杨柳枝舒了一口气，正要伸手去拿，万寄却食指一挑，将玉佩握在掌心，收了回来。

    “公子，这真是我的玉，公子若不信，只管考我。”

    “我问你，这上面刻的什么纹样？”万寄笑道。

    “双鸳戏水。”

    万寄摊开手心，仔细看了看那玉，上面还真不是一对鸳鸯，是一对鸳，两只公的。

    “哪儿来的？”万寄问。

    杨柳枝轻轻咬了下唇内侧。

    “莫不是你除了与我父亲相好，还有别的情人？”

    “不敢。这玉佩正是王爷所赠。”

    万寄冷哼一声：“你可真是他心坎儿上的人。”

    说着，将玉佩递出去。

    “多谢公子。”杨柳枝谢过，正要去接，万寄却指尖一松，玉佩登时坠落在青石地砖上，发出一声脆响，摔了个粉身碎骨。

    看起来很像失手，万寄是故意的。

    “可惜了。”万寄望着杨柳枝。

    “……是我没有拿住。”杨柳枝勉强笑了笑，从袖中抽出手帕，俯下身去，用手帕裹着手，慢慢收拾玉佩的尸骸。

    “我赔你一块吧，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万寄说：“还要两个公的在上面，可好？”

    “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公子无关，”杨柳枝起身，将手帕收在袖中：“若公子送了我什么，王爷问起来，不好回话呢。”

    “你生气了，是不是？”

    “不敢。杨柳枝不过是一个下人，怎敢与主人闹脾气。”杨柳枝笑了，但眼睛没有笑。

    “真是口口声声说得自己好生胆怯，但你却敢在王爷丧妻时，爬上他的床，你的胆子还不够大么？”万寄的眼中也染上怒色。

    万寄的声音不算小，路过的小厮婢女也听见了，不禁停下脚步，交头接耳。

    很快，这件事情就会传遍整个晋平王府。

    杨柳枝闭上眼睛，脸上失了血色，像是被当众剥下衣服一般。万寄的愤怒，像毒液般淋了他一头一脸。

    万寄在杨柳枝的脸上看到了屈辱的神情。

    但很快，面前的人又恢复了平静，起码是表面的平静。

    那双眼睛里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杨柳枝就是如此轻浮之人，公子只当我是这样的人，就可以了。”杨柳枝说完后，行了礼便带着碎玉离开了。

    万寄的心中并没有快感。

    报复了他厌恶的人，心中却并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