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别怕
帝国的大臣们在陈叙的面前跪了一片。 陈叙坐在王座之上，撑着下巴，惫懒地打量着底下的臣民。他在心中无聊地想，这底下有多少个屁股被他干过？ 恐怕为数不少。 不过，他就要死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预感。他甚至可以在冥冥之中感受到，这个被他捕获的世界传来的悲伤与不安。陈叙感到好笑。 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似乎十分的稚嫩，起码比起另外一个世界的冷酷与深沉不同，这个世界给他一种生涩、幼小的活泼感。 因而才会被陈叙的灵魂如此轻易地俘获。 也因此，这个世界现在毫无保留地让陈叙意识到，他真的要死了。 不久之前，他曾经几次濒临死亡，但是那时候他都没有收到来自世界的预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命运正在向他发出警告。 这个世界的他或许可以逃离，另外那个世界的他却不可能。而他们的灵魂终究是一体的。 于是陈叙决定交代一下后事。 另外那个世界的陈叙没有什么后事好交代的，但是这个世界，陈叙起码还是帝国的皇帝。 他轻描淡写地交代了一下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随后宣布会将王位交给尤斯塔·谢尔菲斯。 尤斯塔本来就是原先帝国的王族，以及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不过之前陈叙众望所归，于是尤斯塔自行退位。 现在，陈叙自然将王位重新交还给尤斯塔。 要他说，尤斯塔这个帝国执政官的活儿干得可真不赖。等他成为皇帝，估计也让这个帝国焕发生机。等到几百几千年之后，或许新的帝国新的政府会出现、会取代。 但是……那也已经与陈叙无关了。 尤斯塔·谢尔菲斯表情空白地接下了这个命令。 早上的时候他听闻陈叙即将死去，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恍恍惚惚的时候，答应了什么。 他只是……他只是…… ……怎么会。 他不敢置信、不愿接受，可是看到陈叙那平静的、几乎从容的面部表情，尤斯塔甚至都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能阻止另外那个世界杀死陈叙的做法吗？ “……我们只能相信自己。” 费舍尔冷冰冰地说。 在朝会过后，每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与绝望之中。高等阶的异能者甚至能够隐隐察觉到宇宙中弥漫着的恐惧与难过。 他们的王就要死去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知道了这一点。 陈叙去午休了，而路德维希、尤斯塔、费舍尔三人在寻找可能的解决办法。 尤斯塔恼火地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们怎么影响另外那个世界？” 陈叙在午休之前，已经将一切都跟他们讲清楚。关于他特殊的灵魂、关于他独特的异能、关于他即将遭受的命运……他们都已经一清二楚。 那真说不清是陈叙的宽容还是陈叙的残酷。 无论如何，他都将一切和他们讲清楚了。 这也是他们三个应当知道的。 路德维希的反应最为激烈，他悲哀地张大嘴，想要为自己辩解，最后，却是陈叙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嘴唇。 陈叙说：“不要责怪自己，路德。那不是你的错。” 或许是即将死去的缘故，陈叙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宽容，但是这反而令他的情人们更加恐惧了，毕竟，那意味着陈叙毫无求生的欲望。 ……他们怎能接受这一点。 直到现在，路德维希仍旧十分恍惚。 他不敢置信他怎么会杀死陈叙……他的陛下、他恋慕的人……他所爱的对象…… 费舍尔说：“如果主人死去，那么我将跟随他的步伐。” 他冰冷而坚决地说。 尤斯塔冷笑一声：“你以为就你这么想吗？”他终于露出了悲哀的表情，“可是……我不相信……” “……为什么我们不会受到影响？” 路德维希突然说。 尤斯塔与费舍尔同时看向他。 路德维希闭上了眼睛，喃喃说：“前几天我压下了军中的一次变故，有士兵不愿意向陛下效忠……” “什么？！”尤斯塔震惊地说，“你应该早点说出来！” 路德维希猛地睁开了眼睛：“该死！你搞清楚情况！搞清楚我的意思！” 费舍尔微微眯了眯眼睛。 尤斯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的世界在受到那个世界的影响……” “影响，或者说，世界的融合，始终是相互的。”路德维希冷冰冰地说，“那个世界已经在影响我们的世界，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影响它？” “……你想主动去融合那个世界的自己？”尤斯塔震惊地说，“你疯了！你就不害怕……” “害怕融合之后的我疯狂到想要杀死陛下？”路德维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当然害怕。我当然……我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是，事已至此……” 他是天生的将才，他已经敏锐地在这个时刻意识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为极端的地步，他们必须背水一战。 费舍尔说：“……别无他法。” 尤斯塔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早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是不是？” 路德维希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于是慢慢变得轻松了下来。他说：“我们应该相信自己对陛下的感情。没有什么可以战胜这种情愫。” 尤斯塔·谢尔菲斯若有所思地说：“是这样吗？” 他有一些胆怯，害怕自己主动与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融合之后，他会变成一个陌生的模样。 但是正如路德维希和费舍尔所想的那样，他们已经别无他法。 路德维希又说：“况且，这种融合肯定也不会是一瞬间的过程，会非常的漫长……这是一场拉锯战，而我们唯一的武器，就是我们的思想与我们对陛下的感情。” 尤斯塔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他只是带着点哀戚地说：“我只希望，起码……让陛下避开这一次的死亡吧。” 他如此尊崇、如此耀目、如此璀璨，为什么会死在无人知晓的偏远星球，与植物与动物的残骸为伴？ 没有人可以接受这一点。 在宫殿中，陷入沉睡的陈叙还不知道自己的情人们的打算。 他只是在做梦。 他先是梦见那个F级异能的自己二十三年的完整遭遇，又梦到那个成为帝国皇帝的自己二十三年完整的遭遇，然后又是那个废物、又是那个皇帝……不断地循环。 到最后，他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他躺在床上，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他惫懒地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柔软的被子里。他想到许多事情，但是最后，他只是想，歼星炮。 会有一颗星星陪伴他共同死亡。 这似乎也可以称之为浪漫。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奇特的笑，意识缓缓沉下，再度陷入睡眠。而另外一个世界，他正在丛林中求生。 实际上，他现在的状态也并没有那么悲惨。 两个世界的融合，最先影响到的自然是那些灵魂不太强大的人——以及动物和植物。 在飞船成功降落到地面，并且将陈叙留在这儿之后，那些动物和植物便如同迎接自己的新王一般，欢呼着，颤抖着，一个个都将自己的藏着的好东西交给陈叙。 甚至于，主动献出自己，让陈叙来吃。 陈叙哭笑不得，拒绝了好几个嗷嗷叫的野生动物。最后，他只是喝了点水，并且吃了一些果子。 夜晚，因为陈叙的到来，因为陈叙需要睡眠，所以整颗星球都变得安静而温和，并且充满了一种安宁的气氛。 那像是虔诚的信徒安睡于神明的面前，满心宽慰、满心向往。 第二日，陈叙在丛林中醒来，感到自己的灵魂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详。 他漆黑的双眸注视着蔚蓝色的天空，在那一瞬间感到一种微妙的触动。这颗星球喜欢他，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也喜欢他。 这个世界已经在缓慢地发生改变，但是恰恰是那些未曾改变的，打算阻止这种改变。 陈叙想了想，却笑了起来。他站起来，自顾自洗漱，然后懒洋洋地躺在一棵大树为他撑起的树荫下，躺在一只……大概是大型猫科动物柔软的肚皮上，抚摸着它金黄与漆黑相间的皮毛。 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很舒服。但是陈叙知道自己手法生疏。 只是对方喜欢他。 他坐起来，看着这只动物那双灵动的猫瞳。它不会说话，不知道陈叙在想什么——也不可能给他cao，起码陈叙还没有那么不知廉耻。 但是它喜欢他。他也喜欢它。 陈叙俯下身，甚至能闻见它身上还有口腔里的臭气。他难免笑了一下，又难免扇了扇风。大只的野生动物狐疑地动了动脑袋，瞧着他。 陈叙没说什么，只是又躺到它柔软的肚皮上。 那一瞬间他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一颗星球为他陪葬…… 陈叙发出一声笑。 他不再想那么多，静静地闭上眼睛。 又是片刻，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面部落下了阴影，而周围的小动物们发出了惊慌的吼叫声。 陈叙下意识睁开眼睛，望向天空，然后看到一艘巨大的飞船正悬浮在他的头顶。就这么静静地漂浮着，不会说话，也不会明白陈叙在想什么。 冰冷的钢铁巨兽。 危险已经悄然逼近，死亡近在眼前。 陈叙伸手，轻轻挠了挠面前大型猫科动物的下巴。他笑着说：“别怕，别怕。” 他又沉默了片刻，最后，他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