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姜绥亦正亦邪,教人摸不清底细,确实不是可依托之人,然而如今含芜不知去向,云昭也只能与他继续合作。 姜绥与云昭结伴去往猎虎大宴,街道之上人头攒动,各路人马吵吵闹闹,都是想要混进大殿里去看热闹的。猎虎大宴声势浩大,又是妖王与魔修共同举办的盛会,也难怪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姜绥早已备好请柬,经人查验之后,他们二人进入一道拱门,周围灵力轻微波动,随之眼前豁然开朗。猎虎大宴设在了一座洞天之中,雕梁画栋甚是气派,恍惚间还以为是来到了什么天宫宝殿,这样大的手笔也只有寅山尊做的出来。 姜绥声音如银铃悦耳,说出的话却是在嘲讽寅山尊:“我是没想到,妖修之中还有这样的土皇帝,可真是缺什么就要显摆什么。双木道友,你且瞧瞧,竟有将暖玉和寒木放在一处的蠢货。” 寅山尊全权主持,他又是浮夸至极,自然是把好东西全都摆了出来,却不知暖玉寒木放在一起只会互相损伤对方的灵气,也难怪姜绥笑话。不过这两件东西确实难得,如此财大气粗地放在门口,恐怕也是寅山尊的震慑之意。 姜绥神色轻蔑,并不把这些宝物放在眼里,脸上始终带着冷淡的笑意。姜绥的想法令人难以捉摸,在云昭看来,若是姜绥想要取寅山尊而代之也非难事,却只是在寅山尊手下做一名长老,事必是另有所谋。 在妖修之中向来是弱rou强食,妖修尊崇武力,个个都是争强好胜之辈,对于妖王的争夺更是激烈。而如今仙界中许久未出现龙族,再难出现当初龙虎相斗的局面,无人可以威胁寅山尊的妖王之位。 寅山尊即是虎王的代称。 云昭初遇寅山尊,也为其不凡的气度所欺骗,然而相处下来又发现寅山尊名不副实,让人怀疑他究竟是如何得来寅山尊的宝位。细细想来,寅山尊所表现出来的大将之风,也很有可能是学着曾经的那位妖王。而寅山尊迫不及待想要对曾经的妖王斩草除根,恐怕也是忌惮其卷土重来,夺回妖王之位。 云昭跟在姜绥身后,他刻意掩饰了相貌,看上去平平无奇,如此不会引人注意,就连身上狐狸精的气味也淡了许多,只是狐耳和尾巴还不能收起,云昭总觉得有些碍事。 姜绥却不改他平日的作风,花枝招展地在众人之中周旋,很快便与其中一位看着地位不低的魔修打成一片,轻盈落在对方怀里,娇笑着冲云昭飞了一个媚眼。 云昭找了个隐蔽角落藏匿身形,寅山尊和魔谷派来的使者都未到场,大殿之中吵闹异常,魔修与妖修之间并非像其他地方一样剑拔弩张,这场景叫云昭有些奇怪。 他巡视了一圈,很快找到原因,原来到场的妖修中并没有好武凶狠的妖修,要么就是姜绥这样圆滑柔媚的狐狸精,要么就是狸猫兔子一类人畜无害的精怪。不少妖修还是刚化成人形,耳朵尾巴露在外面,更像是扔在狼群里的猎物,战战兢兢地看着身边的妖魔鬼怪,好像随时就要被叼走吃了。 大殿中诡秘的气氛令云昭坐立难安,并不知何时一位满身黑雾的魔修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云昭下意识握剑,对方强大的灵压从云昭头顶压下,云昭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膝盖重重坠地,做出匍匐在地的姿势,竟是连头也抬不起来。 魔修的目光落在他背上的归缇剑上,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他的手指苍白阴冷,整个身体都像是冰做成的,指尖有水滴融化,落在云昭的后颈,骇人寒意叫云昭打了个寒颤。比冰雪还有寒冷,仿佛是冰冻千万年的雪山之水。 外界喧闹骤然静止,莫名熟悉感涌上云昭的心头。他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魔修,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何处。幽冷寒意贯穿了他的后背,这阵寒意像是早就熟悉了他的身体,云昭无法调动灵力,只能任他宰割。 冰冷的手抚摸他的肚子,云昭冒出冷汗,黑雾之后的深邃眼眸在打量他肚子的孩子。云昭甚至有种预感,魔修下一个动作就是剖开他的肚子然后取走他的孩子。 那一刻云昭被死死压制住,无力恐惧愤怒惊惶相交替,最后还是因为实力悬殊无法作为。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的寒意终于慢慢褪去,手脚恢复知觉,身边一切如常,邻座的兔子精还在梳理他的耳朵毛,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昭。 云昭摸着自己的小腹,他和相曲的孩子还好好地待在他的身体里。刚才那个魔修的目标是他的孩子,却又没有动手。云昭不敢大意,他自认为伪装得极好,却没想到除了相曲之外竟然还有人能将他认出。 “寅山尊来了。”邻座的兔子精喊了一声,云昭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连忙低头行礼,寅山尊大步走向大殿中最为庄严华丽的座位,经过他时并未认出他来。 紧随其后的是昨夜与相曲同行的魔谷使者南葛,昨夜光线昏暗,云昭并未仔细看他,今日一看,原来也是个气质妖冶的美人。南葛眼神傲慢,一把铁扇敲打在掌心,就算是和寅山尊说话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聂予竟然也来到此处。当日在山庄中见到聂予,云昭便怀疑聂家与寅山尊之间是否在谋划着什么,如今聂予出现在此处便是印证了他的疑虑,看来这场猎虎大宴,聂予也掺和了进去。 聂予见到了南葛便凑上前去,以他的好色之名,想必又是在打南葛的注意,而南葛这样高傲的性子,又怎么会理会他。 聂予道:“南葛道友若是有兴趣,不妨到月河来做客。月河之中有一处宝地,对于道友的修行大有裨益。” 南葛挑眉:“月河乃是道修之地,又怎会适合我魔修修行。” 聂予笑道:“南葛道友不知,相曲道友却是知道的。” 相曲目光一冷,不同于从前的锐利锋芒让他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聂予这疯子又怎会怕相曲,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挑衅相曲。 “便是那道万人血坑——” 话音未落,聂予的衣袖便被斩断,聂予退后的动作已是迟了。谁也没有看清相曲何时出的手,而相曲只是发丝未动,方才的情绪波动已经尽数收敛。 聂予此时才清楚,在他眼前的再也不是万剑山上那个表面温和隐忍的相曲。聂予并不害怕相曲找他报仇,他反而觉得这样才是有趣。 聂予抚掌而笑:“原来这才是你。相曲,你一定恨我吧?可是你竟然会忍了那么久,在万剑山上,曾经有那么多机会你都杀我,你那时为何不动手?” 南葛也有些吃惊,他本以为相曲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是抵抗不了诱惑才转投魔谷,因此一直瞧不上他。又见到了相曲到处拈花惹草,更加嗤之以鼻,却没想到相曲还有这般杀伐果断的一面。 相曲连正眼也未给聂予:“我只恨聂信。” 聂予听见这话,忽然发起怒来,双目赤红,形如疯癫地左右走动。从前聂予在外还能装做一副世家公子的作派,近来却是越发痴狂了,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聂信,你居然恨聂信,却不恨我?我哪里比不上聂信?就因为聂信他杀了你全家,所以你恨他?你既然恨他,为何不去杀他。”聂予恶狠狠地看向相曲,忽然又笑了起来,“相曲,我带你去杀了他好不好。” 相曲终于将目光放在了聂予的身上,道:“你不会带我去杀他。” 聂予慢慢整理着衣衫,笑着点头:“确实,我怎么会帮你去杀我的亲大哥呢。”狂风骤雨间,聂予又恢复了正常,仿若刚才那个失了心智的疯子并不是他。 南葛身为魔修,见识了不少心智残缺的魔修,也从未见过聂予这样的疯子。他不禁疑惑寅山尊为何要让聂予加入猎虎大宴,聂予身后的聂家已经是大不如前,聂予又远远比不上聂信,怎么看都是废物一个。 南葛道:“寅山尊,当初你向魔尊邀约之时,并未提到聂家也会参与。” 寅山尊作为主持之人,此时终于得空说得上话。他向南葛解释道:“若不是聂予道友给我消息,我恐怕还不知那个妖邪已经通过轮回之门逃了出去。此事说来,相曲道友或许也该知晓。” 相曲道:“我并不知晓,还请寅山尊告知。” 如今众人的注意再次回到寅山尊身上,寅山尊也端起架子:“我便给相曲道友提个醒,当初万剑山上举办剑法大会之时,可是有妖物作乱,最后连剑霄阁阁主都出了手,这才震住那个妖物。” 相曲道:“确实如此,那是一只被魔气入侵的蜃兽,还是我亲手捉回的。” 寅山尊摇了摇头:“道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捉住的蜃兽不假,可是我所要除掉的妖邪当时就在蜃兽的肚子里,被你一同带回了万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