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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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裴厉找了个经验丰富的马夫为皎皎仔细检查一番,确认皎皎并没因上次的灵rou结合而受孕,这才让阮雪棠略略放下杀心,恢复到过去那种对裴厉爱答不理的状态,同时还不忘借机含沙射影的嘲笑墨影和他主人一样不行。 裴厉作为一个正人君子,自然不能把阮雪棠抓到床上证明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依旧如平日一样寡言少语,那晚的坦露心迹仿佛只是湖面的一圈涟漪,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只宋了知最细心,发现裴厉腰间除了常悬挂的龙纹玉佩外,又悬了一个白色的小荷包,在黑衣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那荷包虽没绣什么花样,但胜在小巧精致,宋了知好奇问道:“这荷包之前没见裴将军带过,是新买的吗?” 裴厉点了点头,比起阮雪棠,他现在反倒能与宋了知心平气和的聊上几句:“昨日在街上买的。” 宋了知想不到裴厉那冷傲外表下还能喜欢这样秀气的小玩意儿,惊讶之余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里面装的是什么?” 裴厉没说话,直接将荷包摘下递给宋了知。宋了知小心翼翼揭开荷包,才发现里面装着一朵风干的雪棠花。 看着不远处正在喂皎皎喝水的阮雪棠,宋了知忽然明白了什么,克制地不再问了,将花妥帖地放回荷包之中,还给了裴厉。 在离宋了知家乡还剩几十里路的时候,裴厉向他们辞行,只说国境广阔,有许多地方他未曾去过,加上四处匪寇成灾,他替百姓去平匪患。 阮雪棠那晚就听过类似的话,对裴厉四处游历的计划并不意外,巴不得他尽早滚蛋。倒是宋了知有些不好意思,裴厉帮了他们那么多忙,如今快到目的地了,怎好就这样直接让人离去:“裴将军要不在我家多住几日,休整一段时日再......” 话未说完,他想起自家就那么一张床,以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根本无法想象三人同眠共枕会是怎样的情景,立马接道:“当然,镇上还有客栈,裴将军去那里住也不错。” “不必。” 裴厉拒绝了宋了知的邀请,反是深深地看了阮雪棠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间,随后又将自己的斗笠压到阮雪棠头上,一如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做的那样。 “我要走了,阮谨,记住我说的话。”他这样说道,跃上马背,快马加鞭往远方奔去,似乎毫不留恋的模样,倒是他胯下的墨影奔跑时频频回首,像是在看皎皎,又像是在替主人不舍当年营帐中那个娇气蛮横的小公子。 马蹄卷起尘与雪,告别了征伐沙场的血与汗,也告别了年少时得见惊鸿的心动与情丝,从此红尘喧嚣,恐怕再难相逢。 “阮公子,裴将军要你记住什么话啊?”宋了知不解地问道。 阮雪棠从鼻子里哼出声冷笑:“他果然又想咒我!” 宋了知没能明白阮雪棠的意思,看他一副不愿说的模样也不好往下追问,只得安静的闭了嘴。 待裴厉的身影完全不见,宋了知忽然生出几分怅惘之感,近两年的时光里他认识了许多人,曾与他们同甘共苦,却也见证过背叛与利用。聚散有时,那些曾经一起相处的人终究分道扬镳,各自天涯。 千帆历尽,最庆幸不过心爱之人还在身边,宋了知替阮雪棠扶好斗笠,还陷在那些感慨当中,痴痴问道:“阮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阮雪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了知,怀疑他被裴厉勾了魂魄:“这两个月你都梦游去了?不是你说要回家的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了知回过神,他原是想问阮雪棠需不需要先去找个地方用午膳,可听到阮雪棠说了回家两个字,心中没由来的欢喜,原来阮公子已将那处小院当作家了。 阮雪棠见没有飘雪,又嫌斗笠难看,顺手把斗笠扣在宋了知脑袋上:“没多远了,直接回去。” 因阮雪棠赖床,他们早餐吃得晚,如今也确实不怎么饿,宋了知从包袱中拿出油纸包的甜点:“也好,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这个。” 他率先上了马,又伸出手去拉阮雪棠。 南下的这些日子里阮雪棠闲着没事,索性教了宋了知如何骑马。皎皎性格温顺,最适合新手练习,加上裴厉也不时过来指点两句,宋了知如今骑术突飞猛进,不再像第一次骑马时那样慌张无措了。 阮雪棠安安稳稳地坐在宋了知身后,不时往嘴里塞块点心,鼓着腮帮子看眼前风景飞快变换,雪白的景致晃得他眼睛疼。 他想起宋了知总喜欢在骑马时将他紧紧拥住,有样学样,将脑袋倚在宋了知背上,手也环住对方精瘦有力的腰肢,两人贴得极近。宋了知感觉到身后的暖意,使皎皎放慢了步伐,微微侧过头:“阮公子,你困了么?若是困了就坐到前面来,睡我怀里舒服一些。” 阮雪棠打了个哈欠,懒散道:“没有。” 宋了知担心阮雪棠是太过无聊,没话找话道:“到了家之后,阮公子有什么想添置的?这雪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也该为你多裁几套冬衣。” 宋了知自己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换得又勤,都快洗得掉色了,偏偏爱为阮雪棠添置衣衫,只说他模样好,穿什么都挺好看。 阮雪棠没应声,把脸埋在宋了知背上,嗅着熟悉的味道,感觉很是安心。 宋了知没想到阮雪棠会突然主动亲昵,简直是受宠若惊,偷偷放慢了速度,巴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一些。 “要不就把那处院子重新翻修一次,修成钰京那样有厢房厅堂的宅院,修大一些,那些银子应当够用。”宋了知完全忘记阮雪棠其实还有富可敌国的身家,只认为丈夫养自家娘子是天经地义,“你看,皎皎和大鹅也需要地方住呢,还需留个园子为你种雪棠花。” “对了,还得多修个客房,若是凶石或者裴将军前来,也可有个住处,再者......” 阮雪棠听宋了知叨叨半天,当真生出点困意,百般聊赖地走神,时不时应上一句。宋了知全然没注意到听客的糊弄,一个人说得起劲,显然对未来充满希望和热情。 从今往后,他将会和阮公子相守着过一辈子,可不得好好规划么。春去秋来,秋收冬藏,那么多好年岁要一同度过,真是想想就让他激动不已。 这种高昂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他们到达目的地,看到眼前的房屋,宋了知对家的畅想也就止步于此了。 说房屋其实已算高看此处了,在阮雪棠眼中这里和废墟无异。满地狼藉也就算了,连墙壁塌了半边,门板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屋子大咧咧向所有人敞开。宋了知原先曾做过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知道这附近发生过战争,自家多多少少会遭到波及,但也没想到能被毁坏得这样彻底,除了过路的军队,或许还被不少流民住过。 宋了知看那屋子摇摇欲坠,担心等会儿真的垮了,让阮雪棠和大鹅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察看。 他弯着身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以为外面的惨状已是极致,哪知进去后才发觉屋中的杂乱,房内全是各种各样的秽物,家具似是被火烧过,完全变成焦炭,过去他为阮雪棠置办的那些小玩意也被统统打碎,凌乱散在地上。 钱财亏损是小,但这个小破院乃是他与阮雪棠相识的地方,藏了许多珍贵的回忆,如今见院落被毁,宋了知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沮丧地直接从坍塌的墙壁里钻了出来。 阮雪棠看宋了知那幅垂首伤戚的模样,走到他身边,故作无意地问道:“损失很大?” 当时他跟随阮雪棠前往钰京时把银子都带走了,只留了些碎银放在家中,早被人偷了去,宋了知摇了摇头,反倒先宽慰起阮雪棠:“家中本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初藏在灶边的二钱银子早用来给你买药了。” 阮雪棠见宋了知还惦记他那二钱银子的老婆本,嫌弃地看了他几眼,怀疑他又要说出让阮雪棠赔他个媳妇的言论,哪知宋了知这回是当真有些抑郁,痴愣愣地望着断壁残垣,眼神很是忧伤。 “阮公子,我们家没了......”他原以为他们的新生活即将开始,哪知又是一场恶变。 不过宋了知也不是第一次遭受打击了,恢复得很快,叹了口气,面上还未说什么,内心一开始思索解决的办法。 阮雪棠不知宋了知已经振作,只看他那么大的个子一直耷拉着脑袋,简直就是条无家可归的大狗,犹豫了半晌,别别扭扭开了口:“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把房子推翻了重建么。” 宋了知咬着下唇,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见宋了知还是一副失落模样,阮雪棠抿了抿唇,把心一横,勉为其难地学着宋了知以往哄他的模样,把人抱入怀中,甚至还动作异常僵硬的拍了拍他的背。 宋了知在阮雪棠怀里眨了眨眼,发觉阮公子这是在安慰自己,原本低沉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感到温暖的同时很有得寸进尺的想法,回抱住对方不肯撒手。他亲了亲耳垂上的黑痣,将头埋在阮雪棠颈窝,闷声闷气地说道:“阮公子,让我抱你一会儿......” 他俩相拥了一会儿,宋了知这才舍得放开阮雪棠,轻声道:“咱们先去客栈住着,这边等我来想想办法,你别担心。” 阮雪棠人生就鲜少有担心的时候,满不在乎道:“其实也可以先去叶灵犀家里暂住。” 宋了知吃惊道:“叶小姐不是被软禁了?” “她长那么大个脑袋又不是摆设,难道不会自己想办法?”阮雪棠发现宋了知肩上沾到了灰,顺手帮他拍去,“我听凶石说她早就放出来了。” 宋了知为叶灵犀松了一口气,思索片刻:“那就直接去叶家吧,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去我爹娘墓上看看。” 他有近一年没回来了,爹娘墓上一定生了许多杂草,自己也该去打理一番,为他们尽尽孝道。 宋了知父母自然不像阮云昇那样,建的陵墓比皇陵还要奢豪,只是于半山腰修了两个小小的坟包,不过还算干净,只长了一点儿杂草,可见往年都是有细心打理过的。 阮雪棠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远远站在一旁,看宋了知忙上忙下。 积雪乱草已被清理干净,宋了知将他去镇上买回的香烛纸钱摆在墓前,轻声道:“爹娘,是孩儿不孝,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看你们。” 宋了知过去在村里可谓是人见人嫌的存在,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时候的他经常跑到爹娘墓旁,与地下的父母说说闲话,仿佛也就不那么孤独委屈了。 他随意聊了聊自己的近况,忽然羞赫笑道:“你们看见那边站着的人了吗?娘,这就是我用你给我存的那些老婆本找回来的媳妇,他很漂亮对不对?” 宋了知自己说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微微泛红,却又极正式地将阮雪棠介绍给父母,仿佛领媳妇见了家长:“他自幼长在钰京,比我小上一岁,父母也都不在人世了。他幼时过得不好,脾气难免要强一些,你们放心,有我护着,不会令他再受欺负,也不想他为我改变什么。喜欢大概就是这样的,认定一个人,心里就再没别的。” “阮公子他好面子,应当是不愿与我拜堂的,不过也没事,能够与他心意相同便是天大的恩赐了,又何必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像这样两人总在一处已是很好。况且,我早将他当娘子对待,其实也没什么差......” 他说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阮雪棠何时走到他身后,忽然听见阮雪棠问道:“你在说什么。” 宋了知吓得差点蹿出去,生怕阮雪棠听见他先前那句话,撒谎道:“我在跟我爹娘介绍大鹅呢。” 他一把抱起在旁边啄草的白鹅,煞有其事地对坟堆介绍起来:“爹娘,这是我们家的鹅,它可不是给你们当祭品的,别看它这样,一天可是能下三个蛋呢!” 被抱在怀中的大鹅仿佛听懂宋了知是在夸它,高高扬起脖子,引吭高歌了半天。 阮雪棠懒得拆穿宋了知,看向地上的纸钱:“这些是要烧给他们的吗?” 宋了知点了点头,用火折子引了火星,将纸钱一张一张丢进火堆里,寄托对逝者的哀思。 阮雪棠看他买了那么一大堆纸钱,不知要烧到何年何月,也蹲在宋了知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往火里丢纸钱,火苗逐渐旺盛,把两人面容都映照得绯红。 宋了知没想到阮公子会帮忙给他爹娘烧纸钱,怎么都觉得欢喜,心像吃了蜜一样,自言自语地感慨道:“这回不用四舍五入,是当真互相见过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