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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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渡,店如其名,一切都仿吴越水乡的风格来装潢,逶迤绿水,迢递朱楼,竟未修道路,川汇纵横,唯靠船只通行,丝竹不歇,红袖凭栏,自得风雅情趣。 红袖们十分敬业,这样冷的天还能坚持穿透明纱衣招揽恩客,宋了知只好一直低头,船头劈开绸布般光滑的水面,搅起连绵皱褶,他结结巴巴地问一旁神色淡定的阮雪棠:“阮公子不是钰京人士么?” “是。”阮雪棠被香粉味熏得有些头昏,语气不善的答道。 宋了知立刻接道:“那为何不回家居住...要来......要来这种地方?” 阮雪棠这些年来对郡王府可以说是恨到麻木,如今被宋了知乍然一问,心里无波无澜,只说与人在金陵渡有约。 “可是——”宋了知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阮雪棠已经沉到自己的思绪中,不再理会他了。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阮雪棠让人伪造了不少薛家和他爹的信件,打算等薛家起兵谋反之日,他便拿着信件进宫呈给皇帝,演一出大义灭亲。 这一步险棋,连他自己都知晓又臭又烂,所以必须有朝中助力,避免把自己也牵连进去。金陵渡乃是京中最知名的销金窟,多得是官员世家来此消遣,阮雪棠选在此处与那人见面,方不显突兀。 船只停在楼梯旁,轻晃几下,阮雪棠平平稳稳跳到台阶上,带宋了知上了楼。 一楼用竹帘划出许多个四四方方的隔间,是一般客人们喝酒谈笑的地方,帘子隔音效果不好,吵吵嚷嚷,碰杯摔筷声不绝于耳。有一桌显然是喝红了脸,不知怎么争执起来,在桌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搡,这一桌谁都不是好开罪的,姑娘们有的忙着劝架,有的跑去叫看场子的打手。 阮雪棠看见竹帘后闪动的青色官服,心知帝星式微,五品官员竟大白天便穿着官服在青楼喝酒斗殴,说出去也不怕惹人发笑。 有人被推出帘外,刚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一旁的阮雪棠,兴冲冲要去拽他:“哟,这不是阮谨吗?正好,孙耀祖那个混小子非要编排我,你快来评评理。” 阮雪棠在京中时,难免得和几个世家子弟有所应酬,他记得这人是王校尉的外甥,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正要出口拒绝,宋了知却抢先拦住了那人,将阮雪棠拉到自己身后。 王少爷摇摇晃晃打了个熏天的酒嗝,显然是从小就没吃过瘪,有些难以置信的指着宋了知开骂:“你这贼奴才,知道我是谁吗,你家主子还没说话呢,轮得着你多管闲事?好嘛,今天人人都要同我作对是不是?” 宋了知当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不能看着一个醉鬼对阮公子拉拉扯扯,梗着脖子挡在阮雪棠身前不言语。 阮雪棠皱眉,原本只是一句话的事,却因为宋了知对他的回护变得复杂起来。 他倒是觉得宋了知没做错什么,要是那家伙的脏手真碰到自己,洁癖如阮雪棠可能会忍不住当场把他胳膊给卸了。 因着这一通吵闹,不少客人都把脑袋伸出帘子观望,阮雪棠最要面子,不愿再与他多纠缠:“他是奴才,和奴才置气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王少爷气急败坏,正要动手。 就在此时,楼上登登登蹿出来个身影,笑模笑样地挤在他们之间,“哎哎哎”地想要开口劝解,却忽然摔了个大马趴,刚好跪在王少爷面前。 王少爷原本就憋着一股气想要发作,眼前莫名其妙地跪了个大高个,把他吓了一跳,气也消了几分,定睛一看,跪着的竟然还是个熟人:“何大人,怎么是你?” 王少爷身上虽然也挂了闲职,却不好让同品阶的何世奎跪他,他伸手要抚,何世奎却哼哼着说腿软难起身,王少爷又打了个酒嗝:“何大人,你得站起来啊。” “这不是腿没劲儿么?”何大人说是没劲,却跪的很自在,“没事,何某这双膝盖啊聪明着呢,见着贵人,可不自然而然就跪了么?” 王少爷身边素来不缺拍他马屁的,可拍马屁拍到何世奎这个程度,属实世间少有。脸已经露出笑了,嘴上仍说“这怎么是好”。 何世奎又道:“没什么不好,我素来痴顽,比不得您,昨日进宫面圣,陛下他老人家也说:‘幸亏你这猴儿家中无人,丢人便丢人罢’。” 王少爷还未从马屁里回过神来,倒是其他人听出意味,七嘴八舌地把人劝走了。 混乱既停,何世奎的腿适时适当地好了起来,无视满座鄙夷的目光,他从地上爬起来,笑眯眯地对阮雪棠拱手:“让您见笑了。” 从杀手团便能看出,叶灵犀用人从来都是往怪了选。 何世奎的官是捐的,这年头但凡有些闲钱的,都想捐个官做。何世奎家中没闲钱,但破釜沉舟,把能卖的都卖了,又借了一大笔款子,终于向藩台捐了个官。全家都说不值,旁人捐官都捐肥缺好缺,他偏偏选了个最容易得罪人的苦差事,负责官员左迁的相关事宜。 这工作不好做,整天与落魄官员打交道,亲近了,上头自有那人的敌对党羽寻他麻烦;怠慢了,三十年河东河西,保不准对方明日又高升。有人贿赂,有人威胁,何世奎是滑溜溜的泥鳅,竟然哪边都没得罪,在如走钢丝的政途上走得格外稳当。 叶灵犀还在钰京时便听说过何世奎,那时候她每天闲着没事就躲在父亲的书房外听壁角,有人告状告到父亲那里,说自己是何世奎那儿带肚子的辅佐,仗着资历老,事事总想压何世奎一头,何世奎也和颜悦色,哑巴似得皆不做主,由着辅佐胡作非为。 谁知何世奎是故意懦弱,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他是个说不上话的小官,最后在官府故意闹出个人命案,上峰来查,全城百姓都说何世奎胆小如鼠,做不来这种勾当,倒是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辅佐十分可疑,上峰震怒,于是他被何世奎一刮到底还不算,竟把全部家产也充了公。 叶灵犀当时还没听完就被父亲发现,只好站出来十分正义地将何世奎口蜜腹剑的小人行径痛斥一番,等到了夜里,马上奋笔疾书,给小人何世奎送去了书信。 她深知过刚易折的道理,阮雪棠再聪明,为人也不够圆滑,像是一柄只会夺人性命的利刃。而官场上人情世故与阴谋诡计几乎同等重要,何世奎是甜滋滋的蜜糖,舌灿莲花,能够拉拢他人,更能将阮雪棠的锋芒掩去。 阮雪棠自然知道叶灵犀的用意,正好他素来不喜应酬,所以对何世奎这个人也挺满意,觉得对方哪儿都不错,唯独一个缺点,许是用脑过度,刚过而立之年的何世奎头发竟然已有浑欲不胜簪的趋势。 何世奎对着身边小厮耳语几句,让他把在侧房等待的红倌给遣走。入京前他只查出阮谨是个不受宠的郡王府小公子,猜他受人轻视惯了,刻意想先宴请叫局,一口气给他备了四个美人,打算好好满足一下小公子的自尊心。哪知见了面才知道对方是个这样性子的人物,要是过分讨好,恐怕要引他厌恶。 最主要的是,阮谨生得过分漂亮了,那四个红倌加在一起都没阮谨好看,若硬凑到他身边,不像他嫖女人,倒像是那帮姑娘占了便宜。 他二人状若无意地闲聊几句,中途何世奎稀疏的头发果然不胜簪了一回,阮雪棠看他笨拙地将头发重新束好,认为何世奎这么几根毛还能坚持束发,简直是身残志坚的典范。 他难得留意一眼身旁的宋了知,发现那家伙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也懒怠管他,同身残志坚的何世奎聊起正事。 锦缎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图,墙悬名画对联,紫檀架摆了尊二尺余高的红珊瑚树,宋了知刚到叶家时,以为叶灵犀家已配得上一句富丽堂皇,哪知金陵渡才是尽豪尽奢。然而他因先前的闹剧思绪不宁,无心欣赏这些摆设,反倒觉得这些贵重装饰给他一种逼仄感,快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宋了知感觉自己再多坐一会儿,身上可能会起疹子。明明很努力地想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惜他对朝堂时局全然不了解,感觉听天书都比他俩对话好理解一些。 回想起自己曾大言不惭地说想成为阮雪棠的依靠,事实却是他连墙上挂着的那副对联写了什么都认不完整,怎能成为阮雪棠的助力? 就像今日,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阮雪棠,却给阮雪棠添了麻烦,若是没有眼前的何大人,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或许是他脸色过于难看,何世奎注意到了他:“这位公子怎么了?可是在下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宋了知连忙摇头:“没什么......我、我来泡壶茶吧。” 刚提起茶壶,何世奎带来的小厮立刻从他手中接了过去,恭敬道:“哪能让您动手,我来吧。” 宋了知不好与他争执,只好看着小厮先用热水冲淋茶具,随后又拎起茶壶上倾下提,好几道工序,显然也有特定的泡茶规矩。宋了知暗自叹息,他素来是抓一把茶叶倒进水壶里就完事了,若是刚才自己来泡茶,想来又会惹出笑话。 他从椅子上站起,想说些什么,最终又坐下,他以前不让阮雪棠撕手上的倒刺,如今自己的指尖被无意识的抠扯给弄出了血,却是毫无知觉。 “我想出去透透气。”他满是愧疚地凑到阮雪棠耳边与他小声商量。 阮雪棠见宋了知坐立难安,知晓他是不习惯,开口让人带宋了知去别的房间等待,宋了知人生难得钻一回牛角尖,又自卑地认为阮雪棠这是在嫌他打扰了两人的事业。 他一直知道阮雪棠和他是云泥之别,只是以前他俩住在小院里,阮雪棠因各种情况不得不依靠着他,将两人的差距模糊了。借居叶宅那会儿他便觉得不适应,现在到了钰京,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强烈到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阮雪棠扛回小院里。 将脑海里那有些骇人的占有欲压下,宋了知被领到另一间更为华贵的房间里,屋外琴律雅音间夹着男女调笑声,他满心烦闷,拿起桌上斗彩壶就往嘴里倒,本以为是清水,谁知被壶里酒水呛得直咳嗽。 想来也是,大抵也没人会来这样高档的青楼喝白开水。 甚至将心中那点愤怨都冷给却了,宋了知落寞地坐在桌边,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这酒味道不错,一点都不辛辣。 他很少喝酒,以为这酒甜腻,不容易醉人,不知不觉间就着包袱里的干饼子喝了大半壶下肚。听到推门的声响,宋了知晃了晃脑袋,起身迎接阮雪棠。 阮雪棠嗅到宋了知浑身酒气,皱眉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他乖乖交代。 阮雪棠见他身形稳健、脸色如常,也就没往心里去,依旧支使宋了知做这做那,自己趴在窗边看楼下的热闹——有位御史借酒发疯,给姑娘们表演跳水,结果咕咚一声没能浮上来,现在一大帮人都在水里捞他。 旅途劳顿,两人洗漱一番也就准备熄灯休息。妓院是最不缺被子的,宋了知一身酒气,所以又被赶去睡地铺了。 屋外灯火明亮,所以屋内熄了蜡烛后依旧能看清房间大致轮廓,手指抚过被面上绣的繁复锦纹,宋了知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过他现在依旧毫无睡意,他等了一天,想要道歉自己没能帮上他的忙,又想将自己的不安宣之于口,当然,他最想得到的是那个人肯定的答复。 几经犹豫,他终于开口:“阮公子,我......” 久久得不到回应,宋了知坐起身,才发现阮雪棠背对着他早已入睡。 听着对方浅浅的呼吸声,藏在心里的所有自卑和不安将他裹成一个茧,是大刀阔斧也劈不开的重重混沌。 要怎样才能留住他? 宋了知头昏脑涨,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