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到外面跪着

    蒙斯第二天早晨来了一趟，说早晨林烟仄不用去上学了，林璟以他身体不适为由给他请了假，下午会来瑞德园接林烟仄一起走。

    这时候林烟仄已经起床了，坐在餐桌边吃早餐，蒙斯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部手机。

    林烟仄接过来。

    “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林先生。”蒙斯说。

    那部手机里只有一个号码，林烟仄心里美滋滋的，甜甜地答应下来。吃过早餐后管家让他再回房睡一会儿，林烟仄回了房间，但没继续睡觉，他拉开衣柜开始找自己下午要穿的衣服。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会迎面泼来一盆脏水、桌上被人涂黑墨水摸一手黑这种事情会发生，林烟仄很少在学校里穿便服，林璟给他订制的每一件衣服都很贵，他不舍得，平时两件校服换着穿，被弄脏了也不心疼。

    林璟在下午一点到瑞德园，林烟仄早就在一楼客厅等了，林璟的车一停到门口，林烟仄便迎上去，车窗降下来，林烟仄笑得很单纯，叫林璟“哥”。

    司机从前方绕过来给林烟仄开门，林烟仄灵巧地钻上车，凑到林璟面前：“哥吃午饭了吗？”

    林璟说“吃了”，手指伸过来轻轻拨了一下林烟仄额前碎发：“身上还疼吗？”

    林烟仄想这点疼算什么，但开口却是：“还是有一点。”

    林璟笑了声，说林烟仄娇气，林烟仄立刻改口说不疼了，林璟瞥了林烟仄一眼，说：“疼就说疼，不要总是看人脸色。”

    林烟仄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林璟身上，林璟任由他看，那张弧度漂亮的侧脸在车窗外倒退的景色里，深刻如烙印，钉在林烟仄心上。

    “我之前害怕。”林烟仄说，“但现在有哥了，就不怕了。”

    林璟每每回想到那天在车上向自己示好表白的林烟仄，甚至到后来在外人面前骄纵蛮横，在自己面前仍旧乖巧听话的林烟仄，都想不明白林烟仄到底为什么要背叛他。他觉得刚开始的林烟仄是他最喜欢的模样，无论林璟给予的任何，哪怕是疼痛林烟仄也都照单全收，甚至是喜欢的。

    林璟在他们所居住的罗布州甚至是整个F国都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他安排林烟仄念书的学校，林家是校董事会的最大股东，林璟一来，惊动了所有学校高层，校长原本在外地开会，知道林璟要来，立刻从外地飞回亲自接待林璟。

    林烟仄一下车就被学校的排场吓到了，他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林璟没走远，林烟仄拽了一下林璟衣角，慢慢下了车。

    林烟仄入学事宜都是交由蒙斯来办，蒙斯像是影子一样跟在林璟身边，很少有人知道他跟林璟的渊源，况且林璟不想让人知道，别人也无从得知，所以当大家看到林璟带着林烟仄出现在学校里时都非常意外。

    学生的事情他们其实都知道，那些学生每一个都是权贵之子，林烟仄来历不明，别人孩子的背景得罪了麻烦，便随手处理了一下，没想到林烟仄背后竟然是林璟。

    林璟动动手就把学校高层换了一遍，那些孩子也被处分，甚至有几个被开除。但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林璟换掉的都是之前为罗苑做事的人，甚至那几个孩子都是跟罗苑有深层来往的世家小孩。

    说是巧合还是刻意，林璟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旁人也看不出来。

    但他一动手就触碰到了那么多层利益关系，罗苑不会察觉不到，林烟仄那时候不明白，罗苑明明最宠林璟这个长孙，甚至不惜处处为难自己这个也算是林家血脉的孩子，就是为了稳固林璟的地位，林璟又怎么会和罗苑为敌。

    他只觉得大出了一口气，今后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大家不敢再为难他，甚至会讨好他，林烟仄知道大家忌惮的不是自己，但他并不介意狐假虎威，有用就行。

    但林璟还是很少回家。

    再见到林璟是一个月以后，林璟前脚进了房间林烟仄后脚就跟进去，温顺地帮林璟戒解领带，林璟拂开他的手：“这种事让佣人做就可以了。”

    林烟仄看出林璟很疲惫，他叫了声“哥”，然后牵住他的手，帮他把手套摘了下来，林璟低头回了他一声：“嗯？”

    林烟仄抬起脸冲林璟笑：“我好想你啊。”

    林璟摸了把林烟仄脑袋，没再赶他走，林烟仄给林璟放了热水，又拿来精油说要给林璟推背。

    林璟并没有对林烟仄在他洗澡时闯进浴室里表现出多大的反感，而是瞥了眼林烟仄手上的精油问他：“我不在家时你就学了这个？”

    “管家经常给我按摩，我觉得很舒服，就跟他学了点，等哥回来给哥试试。”林烟仄认为林璟默许了，端着小板凳坐到浴缸边上，林璟可能真的有点累，没有拒绝，露出后背让林烟仄按。

    林烟仄的手刚开始是凉的，还有些抖，但精油很快在摩擦下发热，林烟仄的力度也逐渐稳定，可是对于林璟来说还是差了点，想小猫踩奶似的，林璟心想。

    “管家这么教你按的？”

    林烟仄的手停在林璟肩膀：“对啊。”

    林烟仄衣服也湿了，林璟伸出一只手让林烟仄过来，林烟仄凑过去，被林璟捏住肩膀——

    “啊！”

    林烟仄被按得一激灵，立刻捂着肩膀想要往后仰躲开，但退开一点又立刻停下，停止了挣扎。

    林璟的手劲可比管家大多了，就算收着，被这么一按也够呛的，他有些意外林烟仄没有躲，拉下他的领口一看，那里红了一大片。

    林璟松开他：“不疼吗？”

    林烟仄继续按上林璟肩膀：“有一瞬间是疼的，但哥怎样我都能够接受，这么想着就立刻不疼了。”

    林烟仄好像全身心信赖着林璟，无条件爱着他相信他一样。

    水流声里，林璟开口：“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你。”

    林烟仄停下来，认真听林璟说话。

    “我和罗苑一样不把你放在眼里，我知道罗苑这些年来是怎样对待你们母子的，也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懒得管，因为不在乎。”林璟转过身，仔细观察林烟仄的反应，“我接你回来一半是觉得林家这么做以后会遭天谴，二是因为罗苑不想接你，我想跟她对着干。”

    林璟问他：“现在还觉得怎样都能接受吗？”

    现在想来，林璟觉得自己那时候做了件很多余的事情。

    他不在乎林烟仄对自己是否出自真心，林烟仄被他像圈养一样养在家里，哪都去不了，更没有能力翻出天来，自己实在没必要开口试探这几句。

    林烟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林璟觉得他要哭出来了，林烟仄低头默默把东西收拾了，对林璟说：“我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

    没有叫“哥”。

    林璟莫名感到焦躁，他其实预想中林烟仄的反应最好是现在这样，但真得到这样的反应后，林璟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无所谓。

    林烟仄做什么，怎么想的，他应该都不在意才对。

    “林烟仄。”林璟叫住他，“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林烟仄走回来，砰地重重放下精油罐子，声音高了点：“你说这种伤害我的话，我要怎么回答你？我说过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以为我对哥的感情是跟哥对我一样的，你不喜欢我，就不应该带我回来的。”

    “你应该让我自生自灭，死在谁都不知道的角落里，林家从没有我这个孩子，不是更好吗？还是你讨厌我，要看我爱上你，然后被你伤害，失魂落魄，你才满意？”

    林烟仄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怎么想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对林璟说出了大不敬的话。

    林璟听完直接开口：“到房间里跪着。”

    林烟仄冲锋的时候倒是义无反顾，等跪在地上时才有点后怕。

    林家没有人敢这么跟林璟说过话，林烟仄不但没有回答林璟，甚至还反过去问他，种种行为都给他打上“找死”两个字。

    林璟最后那句“到房间里跪着”，林烟仄越想越觉得林璟是在说“你到房间里等死”。

    林烟仄觉得自己真完了也得舒服点完，从木地板挪到了地毯上去继续跪。

    林璟没多久从浴室里出来，从桌上拿起了他随身携带的那柄手枪。

    林烟仄一抬头，林璟就命令他：“把头压下去。”

    林烟仄只能盯着地板，耳边不时传来机械摩擦的声音，听得林烟仄心惊rou跳。那一刻他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倒回三十分钟前，在林璟说出那些话时哭着和林璟表示自己不管林璟如何，都会真心对待林璟，把他当作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而不是作死说出那些鬼话。

    林璟走到他面前，林烟仄感觉冰冷的枪口抵在自己头上。

    “你之前好像很喜欢这支枪？”

    林烟仄身体都在发抖。

    “那你自己来吧。”林璟说着，把枪扔到林烟仄怀里，自己则转身往沙发走去。

    他就这么露出自己的后背，林烟仄如果这时候拿起枪射击林璟，百分百能够击中他。这个念头在林烟仄心头出现了一瞬，林烟仄抬起手，凝视着枪口。

    “咔哒”

    扳机被扣动，但只发出机械摩擦的苍白声响，没有枪声，林璟回头，看到林烟仄含着枪口，剧烈喘息着，用吞枪自尽的姿势，但没有射出子弹，林烟仄愣住了。

    林璟的眼神不再像方才那么冰冷，他招手让林烟仄站起来，到他身边去。

    林烟仄站起来走了几步，腿软，就要跪下去，林璟扶了他一把，林烟仄便顺势滑到林璟怀里，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在林璟臂弯里失声痛哭。

    林璟安抚性地摸了一下林烟仄后背，“我从不在自己房间杀人，吓到了？以后听话了吗？”

    林烟仄真被吓到了，机械地点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林璟怀里，林璟只当他被吓懵了，测试过林烟仄的忠心后，林璟倒有心情安抚起他来。

    最后林烟仄喝了林璟让管家送上来的安眠药后，慢慢在林璟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