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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岁爷,这是您先前让人查的东西。”

    “放那吧。”

    程岁搁下笔,盯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看了一会,终还是拿了起来。

    这几张轻若鸿毛的纸上,却写尽了他心上最重要之人的一生。略过前面,程岁快速地翻找起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

    那是风雪舟刚到国外的第一年。

    周围尽是些金发碧眼白肤的洋人,他身处其中确实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新奇。风雪舟从不担忧自己的处境,也从不迷茫自己的未来,在哪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方踏入自己的新学堂,就看见了一个同他一样黑发黑眼的中国人。

    那时风雪舟没做他想,在介绍了自己之后,洋先生便让他坐到那个少年的身旁去——那刚好有个空位。

    风雪舟笑着和自己的同胞打了个招呼,简单地询问了他几个问题,从少年口中得知他叫布莱兹,中文名叫许博怡,也刚转学过来不久。

    “博怡,你是我在这遇到的第一个中国人。”

    许博怡轻轻扯了一下嘴角,点了点头。

    风雪舟察觉到了许博怡的情绪,便不再纠缠,后面两人便一直维持着不过比点头之交好上那么一丝的关系。

    风雪舟迅速地融入了这个排外的地方,顺利地交到朋友,也一直感受着老师和同学的善意,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半年的时光。

    看到这儿,程岁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没有人会不喜欢风雪舟,哪怕是那些眼高于顶的白人。

    程岁继续往下看去,却是渐渐皱起了眉。

    一次与朋友的口角之争,风雪舟发了病,这是他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疾,风家一直小心地照顾疗养着,幸也风雪舟的状况在长大后渐渐减轻,几乎与常人无甚区别。

    这次意外让风雪舟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无什么性命危险,却吓坏了风雪舟的同学与老师。原先的朋友渐行渐远,老师亦变得小心翼翼。风雪舟无奈,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世人都是过客,风雪舟不强求。

    风雪舟独自一人学习生活,但并不孤独,风雪舟惯来是享受独处的。

    但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风雪舟的生活被另一个人闯入,说是闯也不对,如果不是风雪舟自己敞开的门,谁也休想闯进去。

    这个人就是许博怡。

    风雪舟在厕所见着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他的同胞,一直不怎么喜欢说话而且有些孤僻的许博怡,被他的白人同学们压在墙上侵犯。

    这是风雪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明白了“同性恋”这个词。

    风雪舟遍体生寒,但他还是站了出去,哪怕他也是黄种人,哪怕他比许博怡容貌出色得多。

    那些白人同学见了他,愣了一下,看着风雪舟的眼睛,从许博怡的身体里退了出去,讪讪地穿好衣服离开厕所。

    按理说风雪舟这样的人更容易受到恶意,世家养出来的大少爷,颜色又好,却又国家衰弱,身有心疾,便是被玩死了也是他命不好。但风雪舟的个性极硬,身上带着说不出的气场,直让人看了他便不敢造次。

    风雪舟走过去,声音有些艰涩:“多久了?”

    许博怡抬头瞥了他一眼,突然向他倾诉起来:“我自小别人就欺负挤兑我,刚换学校的时候会好上一些,但很快,又故态复萌,我已经习惯了。”

    风雪舟不知怎么安慰他,他不擅长这个,他自己遇上难过的坎儿了就看看书,书就是他的药。风雪舟默默地帮他收拾起来,不多久许博怡就与平常无异了,只有风雪舟知道,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风雪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会放在许博怡身上,几乎寸步不离许博怡,尽自己所能地去保护着他。自这之后,许博怡的情况确实得到了改变,他虽然还是融不进这个环境里,但不再被欺辱了。

    就这样,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已然成了朋友。

    一次两人并行上楼梯时,风雪舟见一同学的书本在楼梯拐角处散落了一地,便快步上前帮忙。在其道谢离开后,许博怡突然开口问道:

    “善良有什么用?”

    风雪舟沉默了一阵,回道:“善良没什么用。如果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它对我的人生有用,那我的人生该有多空虚。酒气财色名利权,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人生么?”

    “人生并不是拿来用的。”

    风雪舟没有看到许博怡的神情,但他听见了许博怡的声音,“好像是。”

    风雪舟轻松地笑了一下,“这些都是我从书里看的,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看书。”

    接触得越久,风雪舟愈发察觉到许博怡的多愁善感、懦弱与消极。按风雪舟的性子,断然不会与这样的人相处,即使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也会将关系断干净。

    风雪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但却又忍不下心和许博怡分开。他实在放不下心,许博怡几乎已成了他的责任。

    风雪舟只好用自己的法子,给许博怡讲道理,叫许博怡多读书,不要将眼光局限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人若是只看着自己,再小的事情也会变成天堑的。

    风雪舟告诉许博怡要自己学会坚强,要强大起来,他的心太软弱了。只有做一个强者,站到别人站不到的高度,别人才欺辱不了他。

    风雪舟也年轻,遇上这样的事,无论风雪舟有多么早熟,也是无法顾全到方方面面的。

    可这事他若不管,便没人会管了。

    风雪舟也不是没经历过磨难的人,他自打生下来便带了心疾,不知自己能活到哪一日,寻医问药了那么多年,再苦再绝望的境地也不是没有,十岁的时候差点儿没机会再醒过来。因为学戏被打断双腿被家族放弃的时候,他也从没像许博怡一样过。

    或许许博怡活得不容易,可在这乱世,谁又活得轻松呢?

    说教得多了,许博怡便不耐烦了。这世道已经这样了,风雪舟不想许博怡离了他以后还被人欺辱,但他不知该怎么改变许博怡。

    他们之间,总是一个人很想说话,另一个人不想听。

    有时风雪舟甚至不顾自己的风度与教养,在路上便与许博怡吵起来。说是吵,可许博怡也从不说自己的想法,他只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着,风雪舟猜不透他的想法,愈发急切。

    往往话说到一半,许博怡感到不耐烦,便抛下风雪舟独自走了。

    风雪舟定在原地,愣愣地望着许博怡渐渐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受伤与难过。

    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风雪舟心里也慢慢变得麻木了。

    期间夹杂着一些小事,让程岁看得难受。

    一次风雪舟划伤了手,伤口很深,身旁只有许博怡在。风雪舟有晕血的毛病,这毛病是从他被打断双腿后得的,风雪舟眼前一黑,心里发慌,下意识叫着许博怡的名字向他求助。可当风雪舟清醒过来,只看见自己的手已被血铺满,白色的地板上血迹蜿蜒。而许博怡只站在他身旁,愣愣地看着他的手。

    风雪舟以为他也被吓到了,忙安慰了几句,自己去将血迹处理了,又包扎了伤口。

    结果晚间许博怡突然对风雪舟说:“你知道我今早为什么看着你的手不动吗?”

    风雪舟还没生出疑惑来,许博怡便自问自答了出来:“因为我想喝你的血,我感觉你的血很好喝。”

    那一刻风雪舟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么苍白。

    或许风雪舟早已知道许博怡的凉薄,但他仍可笑地坚持着自己的那点道德和责任。

    而后他才从许博怡口中知道了他会自残,许博怡的父亲早早过世,家中只有一位母亲,因为忙于工作无法很好地照顾许博怡,许博怡便会趁家中无人时自残,并喝自己的血液。

    风雪舟忍着自己晕血的不适感,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才让许博怡改变了这种情况。

    当许博怡告诉风雪舟他已不再会去自残喝血的时候,风雪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再晕血了。这本是好事,风雪舟心里却涌出难过来。

    因着许博怡的存在,风雪舟留学这几年过得很累,药量加大了许多,脾气也变得暴躁,风家的下人见了他说大少爷变得像个刺猬和炸药。

    风母是最先发觉出不对的,她要求风雪舟离开许博怡,不要再与许博怡来往。

    “你以往最是理智,但凡察觉到朋友的品性与你不合便一刀两断,怎么这回……”

    风雪舟摇了摇头,“我不管他便没人管了,连他母亲也不知晓他的事。”

    “你这孩子!你这是要把自己赔进去吗?!他人的死活与你何干?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的药再这么吃下去命还要不要了?你自个儿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还有以前半分气度吗?听娘一句劝,他对你的影响太大了,离开他吧。”

    这些风雪舟心里其实都清楚,思虑了很久,最后狠狠心与许博怡断了关系。可没过多久,许博怡又被欺辱,风雪舟还是没忍下心,终于跌进了这个深渊再出不来了。

    过了两年,两人各自念了大学,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人的关系就像菟丝子与大豆一样,畸形却又分离不开。

    后来许博怡出现幻觉,被检查出有抑郁症。一开始还是好的,在风雪舟的鼓励和帮助下,许博怡倒也还算乐观,成立了一个帮助抑郁症患者的小团体,许博怡还会去开导比他情况更严重的患者。

    一天许博怡对风雪舟说:“我与他们接触下来,发觉他们的思想竟如此怪异,却又有些熟悉。后来我才想到,在遇见你之前,我也是那么想的。谢谢你雪舟,这个世界从没有人愿意伸出手救我,你就是我的神。”

    风雪舟一时失语,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努力不是没有用的。哪怕这个道谢迟了那么多年,风雪舟依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轻松了不少。

    至于什么“你是我的神”之类的话,风雪舟听许博怡说过太多次了,许博怡甚至还开玩笑说过他走夜路的时候念着风雪舟的名字便就不怕了的话。

    风雪舟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对许博怡是特殊的,可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许博怡的心是冷的,他的心里永远只有他自己,他从没有领过风雪舟的情,也从没将风雪舟放在心上。

    再后来,许博怡的病情便不大好了,他开始自残甚至尝试自杀。

    风雪舟离得远,只能从电话里听到许博怡的消息。有大概近半年的时间,风雪舟日日听许博怡打电话与他说他不想活了,想自残自杀,要怎么死,已经尝试了怎么自杀的话。

    风雪舟一度怀疑自己,他怀疑是自己把许博怡逼成了抑郁症。不然许博怡认识他以前还好好的,怎么认识他之后就抑郁了,风雪舟后悔以前罔顾许博怡的意愿一直说教他,自责自己对待许博怡还不够耐心温柔。

    后来是许博怡说自己其实已经抑郁了许多年了,自残自杀也不是这几年的事了,是风雪舟让他多活下来了这么许久,风雪舟才放过自己。

    那半年风雪舟又气又急又压抑,气自己没有察觉,急许博怡万一哪一日真的自杀了,压抑更不必说,许博怡是将风雪舟当情绪的宣泄口的,所有的负面情绪向着风雪舟倾轧而去。

    许博怡似乎半分没有想过,风雪舟如此在乎他,甚至胜过了自己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日日在风雪舟面前诉说着自己的生与死,风雪舟有多难受多无力。

    许博怡甚至还说什么自己死后就将以前用过的东西都送给风雪舟的话。

    风雪舟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反过来影响他,怕刺激到他,也不愿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身边的人,最终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

    但这些风雪舟都挺过来了。

    最后压垮风雪舟的那根稻草,是许博怡的死。

    许博怡或许是太爱风雪舟,又或许是太恨,找去了风雪舟的大学,死在了风雪舟的宿舍里。风雪舟打开门,便见许博怡面色发灰地躺在他的床上,床单早已被血浸湿。

    那一刻风雪舟唇色倏地白了,已经好了的晕血症再次纠缠上了风雪舟,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想要为许博怡求救,却失去意识晕倒在了地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再之后就是一片混乱。

    风雪舟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记忆出现了大片空白,也变得很难记住人和事,退学疗养了几年,情况好了一些,风家便带着他回了国。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程岁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纸张,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从喉间泄出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雪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