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期盼
七十三 期盼 姬庄有点儿不爽，不爽的同时又有点儿羡慕。 他都隔两天来一次元和殿找二皇弟玩，然而不是在学习，就是人不在，气得姬庄一路蹂躏了许多开得正艳的鲜花。可听宫女说二皇弟被父皇叫走，心底又其实隐隐有一丝羡慕。 至于羡慕什么呢? 姬庄的脑海里又浮现做出卡片纸给父皇看了，父皇面上虽无表情，却淡淡的赞了一句‘作得不错。’ 要是自己像二皇弟那样，想出许多新奇的法子，想来父皇就会对自己更加看重一些吧?可惜自己笨了，想破头都想不出什么来…… 姬苏不知道兄长纠结一个胖脸把御花园的花毁了一路，他这会正在自己的私产地里同武帝他们观看玻璃房搭建、沟渠与水车，继军事训练开始实验，这是又一个传来的好消息。 玻璃在这个朝代其实刚发明不久，乃是西南边那边的永州地方的匠人无意中做出。永州原是四皇叔渊王的封地，玻璃觯作为珍贵的贡品被送到京城作武帝二十岁的生辰诞礼的。 渊王的封地物产很丰富，季节暖和，他存了炫耀的心思，又自以为去年武帝真的遇刺受了重伤，在京里与其他兄弟兴风作浪，结果便是满门上下都充了苦力发去了边远苦寒的矿上做工，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新帝的财富。 这也是姬苏并不知道的历史了，姬苏好奇又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巨大的玻璃片。 这些玻璃片是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永州制成运送过来的，按武帝的急令里的尺寸严格做一样的大小，因为有帝王详细的要求，永州的匠人们几乎熬白了头发做了无数的试验去除杂质，也好在这几年匠人们也一直在做着各种试验改进玻璃的纯澈度等，眼前的玻璃虽然还带着色彩，但已经是那种极浅的青蓝之色，侍卫们小心的扶着一块立起来，便是武帝等人都面露赞叹：非常清透，竟可看清玻璃后的田地远景。 候在一侧护送玻璃而来的六位玻璃匠人听到年轻却极有威严迫力的武帝说赏，并留人去工部做事，心下都松了口大气，能进工部做事，那就是翻身做了官吏，可是天大的恩赐了，俱都赶紧伏下身谢恩。 工部的木匠们都来了，一半仔细听着工头的指示裁削木头做框架，一半则在近三里地开外的沅水畔合力组装着水车。 这些玻璃数量其实真的不多，木匠们小心的把木架挖了槽安装玻璃，事情做得热火朝天，远远的，隔着威风的禁卫们，数不清的百姓们好奇的看着。 这边地头干活干得热闹，武帝又带着姬苏去看水车。 水车部件做起来快，经过匠人们几番试验修改，最终确定了现在的样子，到了水边按着养成的默契一动工，不过一个时辰就组装得快完工了。 这是个巨大的，立在水边像个摩天轮似的大家伙，微微倾斜着，力大的禁卫们用粗大的麻绳捆拉着固定了，工匠们爬在上边组合剩下的地方，直看得姬苏提心吊胆。 河畔两岸站满了闻风而来的人，有贫民百姓，有商贾里公，每个人俱都屏息看着这个新奇的东西，小孩子偶尔耐不住在人群中吵闹了几声，便给家人捂住了嘴训话。 “组毕，松绳——！” 一声有力的令声把姬苏从悸动期盼中惊醒，绳子松开了，看似有点倾斜的水车却并未倒下，它静静的立在水边，随着武帝牵着姬苏上前，把卡着的竹板抽开，这个庞然大物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声，在无数人的紧张注目中，缓缓而笨拙的开始转动。 水，流进一个个水筒里，又随着转动倒进了沟渠。细细的水流一道道汇聚，带着希望变大，流向远处的田地。 “水流了！水流了！” “以后不用肩挑罐溉了！” “有水了啊！” “庄稼能长好了！” …… 两岸观看的百姓欢腾起来，不少人边哭边笑，激动得下了河想更近的观看这个新奇的，让他们的劳力从往返提水溉田的重活中解放出来的东西。 武帝抱起姬苏，这个帝王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但姬苏从他抱着自己的双手用上了力气这个小事知道，他的内心是不平静的。 姬苏默默抱住武帝的脖子，与年轻的皇帝一同仰看着水车。 姬苏其实很紧张。 这是自己把华夏的发明构想用于农业上，作为一个只读过一点资料，却全无实践经验的小白来说，他是无比的希望能做成功的。 世界已经不同，这里还落后，人民的温饱很成问题，他已经回不去地球，回不去华夏，他的身体早已经化成了飞灰，而他的灵魂已经在这个国家重生为人，他便成了这个国家的一份子。 他爱国，现在只能把满腔的情怀变成对这个国家的热爱，而将来，这个国家，这些人民，都将是他不能摆脱的责任，他不愿担当，可真的不愿担当吗?当看着那些平凡的为生存打磨着棱角的面孔与生命。 他是真的不愿把他们放在心上挑在肩上吗? 姬苏想起死亡前的那一刻。 大哥没有看他，飞身向朝人群准备丢炸药的匪徒扑过去。在大哥的心里，人民是比他重要的责任。 而他呢?他带着恐惧迎接了死亡。 他不理解家族父兄们的爱国情cao，不理解从军当警的兄弟们的为大家岁月静好，总是要人去负重前行的为了大家放弃小家的高尚思想。 可现在，他处在了这样的高位，他面对的不是自己一人的生活，而是一个巨大的帝国，无数的臣民。 掌舵人必须殚精竭虑的让国家劈荆斩棘走向光明大道，百姓臣民希翼着温饱安定。 位置的不同，注定了看到的风景不同，他不再是前世那个混吃等死的小职员死宅男，他站到了比曾经高位的父兄们还要更高的位置起点。 姬苏想，原来这就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而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能力多大，地位多高，便注定了责任有多大。 他是太子，未来的国家最高领导，他有什么理由不希望它能强大?不希望人民生活安康幸福呢? 他也许是死得不甘、愤懑，怨恨，可老天爷给了他新的生命，给了他上辈子的记忆与那些后尘封于记忆里的知识，也许，他会在这个时代重生，所有的意义就是用这些知识来改变这个落后还有蒙昧的世界，推动它的发展。 姬苏不想把自己想得伟大，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巨大的水车渐渐的完善并成功在自己眼前，自己和那些百姓，和国家最高领导人一样紧张中带着期盼，生出了想要抓住希望与得到肯定的念头。 ——我，失去了根，可是，我又在另一处类华夏的文明里生根。我是中国人，姬惟晏，我是大胤人，姬苏。 我死亡，不是因为我不重要，而是因为需要我的地方，是在这里，是大胤。 哥，我也许一时还不能彻底原谅你，可我想，那天不会太远。 相比起水车的成功与吸人眼球，玻璃房的安装成功便低调很多。 玻璃的数量有限，装出来只占了一亩田的五分之一，然而姬苏还是非常兴奋的。 大留那边传来的消息，炕房里种植疏菜成功了好几例，虽然个头小，全无当季的大，但寒冬里能培育出反季的绿叶子菜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知情者们看着这个玻璃房，眼里都带着激动的光芒。 它现在还看不出来效果，可时间，才是最好的证明。生活，就是这样，有着盼头和希望，就特别的使人浑身有劲。 天水的作物并不适合这里，有了水，准备好的那十亩粳米田不日便可以种秧了。 水田养鱼姬苏也只是纸上谈兵，具体的只能让有丰富农业经验的农人们来看管实践，虽然一切都只是开头，茫茫的成功路程长短不知几时，但终归希望很大。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武帝看着欣欣向荣的劳动场面。 这是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他的儿子的土地。更远处，更加宽广的，是他的天下。 他年轻，他也愿意吃苦，愿意像圣卫帝那般付出血与汗，带着大胤的儿郎铁骑们去拓土开疆，夺取更多的资源与人民让这个国家更加充实富强。 而他的儿子，聪明智慧，心中有仁义，有着为天下先的安邦富民创造能力。 大胤，不将只是大胤，总有一天，在他与儿子的共同带领下，一定能够名扬四海，成为真正的强大的万国来朝的、举世无双的帝国皇朝！ 这夜，父子与两相及三位太尉、工部重臣等一干人在姬苏的别院及农家住下，这夜，姬苏醉了酒，把匠人们呈献的作工更精美更清晰透澈的玻璃樽不小心打碎。 玻璃匠人们也醉了，得到了奖赏，很快又与工部的木匠们打成一片，因此都睡得不错，起得稍晚，起来后便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召见。 随着免了礼，年幼的太子殿下又给了这些玻璃匠人们新的工作：制作打磨出各种弧度的玻璃圆片。 这些玻璃圆片或凹或凸，或厚或薄，只要尽快做出来就好。 同时再参考铜镜，玻璃片后涂上厚层，是不是能做出可以照出人影的新玻璃呢? 年幼的太子殿下还非常好奇，这透明的玻璃是不是可以取代木或竹栅，成为门或窗呢?这样，不管风雨晴雪，都能从室内清楚的看清外头的风景呢? 匠人们陷入了沉思。 武帝与于淳廷俱微微浅笑的看着儿子各种散发思想。 儿子实在是可爱，转眼珠的动作，歪头的动作，眯眯笑的动作，勾手指的动作，皱眉毛的动作，抬手比划的动作。 这么天真可爱略带狡猾的儿子，这么举世无双古灵精怪的儿子，是他的。 更远些，重臣们，郭义与侍卫禁卫们看着姬苏。 这是他们的殿下，大胤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他还小，可他胸中有邱壑，他的成长，他的所思所想，都充满了光芒，不耀眼，却予人希望的美好。 大胤有了这样的殿下，未来非常值得期许啊。 *********************************** 过渡的剧情章节。 姬苏的思想是慢慢在改变的，我总觉得一个人，会在一个节点突然有所感慨，尤其像姬苏这种背负着巨大的死亡与被抛弃阴影的人，所以他的思想是深刻而且极度不安的。 正因为不安，所以他才会有依赖，并且有捉住别人衣服睡觉来取得安全感的动作。 没有人是圣人，环境的巨变、地位的改变，可以安然而心安理得的几句话就去适应它。 人，正因为有着复杂而深沉的情感，才区别于万物，成为灵之首。 PS，姬苏打磨镜片，是准备做什么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