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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_梦魇

    沈异生抄写完了今日份的医书,靠着椅背伸了伸懒腰。不知是不是春日疲懒,他最近越来越容易困倦,昨天守着药柜,坐着坐着,差点睡着了。

    夕阳已西下,烛泪聚积了一隅,余光中,出现一只皓白手腕,纤长手指捏着剪子,将过长的灯芯剪去。

    沈异生唤了一声「哥哥」,那人放下剪子,从後头环住他,下巴搁在他的颈项,亲亲热热道:「累了就去睡吧。」

    「好,」沈异生将笔杆置入盛有清水的竹筒中,拿过纸镇压住一卷卷未乾的纸张,小心摺起,「我先把这些收拾一番。」

    外头春意融融,太阳出来时暖极了,晒的人懒洋洋,冷的时候又能将人冻的浑身打颤,恨不能多披上几层棉袄。沈异生将头脸手脚洗净,回到卧房,沈惑弦已经斜躺在床上,长发委地,月光从窗中照进,衬的他雪肤花貌,就好似话本中惑人的妖精──沈异生忙打住思绪,心下懊恼,怎可将爱慕之人与精怪相比?

    他除去鞋袜,刚刚躺下,温软的身体就贴了上来。沈异生偏过头,带着香气的吐息便洒在他脸颊,轻柔的吻落在他嘴角,沈惑弦整个人覆在他身上,湿热的小蛇钻进他嘴里,勾住他的舌头纠缠,舔弄得他头皮麻痒,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觉往下腹涌去。脑袋一片迷乱,想逃开,又想让这个吻更加深入──他按着沈惑弦的脖子,没有施力,指腹下是细软发丝,不住轻轻搔弄着,像小猫一般。

    比起初时,沈异生已经不会在这样的亲昵中慌乱的无所适从,也晓得该如何在空档中换气,只是面颊依旧胀红。

    沈惑弦瞧着他的面貌,只觉青涩可爱,胸腔中满溢着欢喜。以往他做这事,不过是取人精气为食,鱼水之欢才是其次,现下却要克制着自己,不吞吃太多沈异生的精气,浅嚐即止,毕竟对方年纪尚轻,气海亏空不是好事。

    沈惑弦恋恋不舍的抬起头,看见少年正望着自己,一双漆黑眼珠中满是爱慕依恋,方才的欢喜登时如破茧之蝶,扑闪着翅膀翩翩飞舞,一朵朵撞击上心窝。

    他俯下身,一下下啄吻着沈异生脸庞,心中却充满疑惑。

    我在做什麽……?

    他惯於让人索取,被动接纳,勾一勾手指就有大把男人前仆後继上前,从未有过这般古怪的时刻──怔愣间,他听到沈异生说:「哥哥,我喜欢你。」

    是了。沈惑弦眉眼舒开,自觉找到了答案。於是他也轻快的说:「我也喜欢你。」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最喜欢。」

    沈异生笑了:「我也是最喜欢。」

    他们抵足而眠,沈异生絮絮叨叨说着今日医馆发生的事情。提到坐在前台看着药柜,却意外睡着被江秉喊醒後,沈异生有些局促,不好意思道:「也不知是什麽缘故,总是发懒,看来得多找些时间锻链锻链身体。」

    自从道人走後,沈异生虽然嘴里说着不学道法,闲暇之余却依旧会打坐练功。只是这年洪水泛滥成灾,淹死诸多活物,待水势退去後,岸边疫病流行,各处医馆都应接不暇,元亨医馆自然也是。沈异生和江秉忙得脚不沾地,一来一去间,功夫便落下了。

    沈惑弦沉默了下来。

    没注意到他神色有异,沈异生已经将话题带到了隔壁李奶奶养的鸭子逃跑被抓回来,嘎嘎乱叫,掉了一地鸭毛。

    翌日,沈异生刚睁开眼睛就闻到淡淡的米粥香气,榻边人已经先他一步起身。发觉他醒来,沈惑弦拿来沾湿的布巾予他擦脸,又端来清水洗漱。

    沈异生接了过去:「多谢哥哥。」

    沈惑弦坐到床沿,摸摸他的脑袋,「米粥烫口,仔细注意着些,别烫着了。」

    「好。」

    临出门时,沈惑弦拉住沈异生的手,刚想凑上前亲吻,忽然想起沈异生这几日的疲态,那吻便落在了额上。

    他倚在门边,目送沈异生离去,眉头蹙起。

    对方的身影似乎又瘦削了几分,本就少年人的身材如同一杆翠绿竹子,笔直的朝上生长着。他已经控制着自己不要吸食过多精气,可腹中实在过於饥饿,一旦唇舌相交,便不可避免的会本能吞吃掠夺。

    然而就这点量,沈异生的精魄便承受不住,沈惑弦也很烦恼。他想了又想,没想出个好结果,决定到庭院中化出本相,晒晒太阳。

    「还行吗?」

    江秉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若是累了,就先到里头小憩片刻,时候到了我再喊你起来。」

    「麻烦江哥了,没事,我还不累。」沈异生摇摇头,又掩住了打呵欠的冲动。

    江秉笑了起来,「你这呵欠都要打到天边了,还不累?」

    沈异生不好意思道:「真没有,就是看着困而已。」

    「也是,这天气实在磨人,有时凉风吹来,舒爽极了,恨不得能倒头就睡。」外头传来声音,江秉大喊道:「来罗!」随即放下帘子走出去。

    沈异生继续专心守着炉子,几个小锅中咕噜噜滚着沸水,里头盛满药材,挥发出浓烈气味。

    怕传染疫病,医馆内间不再收治病人,每日上门取药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沈异生用铁钳夹住烧好的陶锅放到一旁,等不烫手後再倒进药罐中。原来的陶锅冲洗过後,又可以再煎下一帖药,药包一叠叠排着队,他忙活了一上午,後背全是蒸出来的汗,好容易等到午後,江秉招呼着他出来吃馄饨汤。

    元爷爷慢吞吞的踱了进来,翻了翻药柜,摇摇头:「有好几味常用药都见底了……小江,库房里还有吗?」

    江秉忙放下碗筷,起身去寻,沈异生也跟着过去。两人翻找了一会,江秉皱起眉头:「就剩这一小包……不过说来也奇怪,确实已经许久没见着批货的商人了。」

    出去同元爷爷一说,老人叹了口气:「这可麻烦了,听说大水冲坏了好几座桥,药商马匹估计都被堵在那儿。可这药不能断哪,你看冯家小儿子,进气多出气少,没了续命的药,不晓得还能撑多久哟。」

    二人皆心下黯然,可惜这事他们也只能乾着急,元爷爷托人问了镇中大户,看能不能拿出储藏的药材救济镇民。

    下午,医馆看完最後一个病人,江秉在前台核帐。沈异生把陶锅都洗乾净,又帮衬着打扫完毕,正要走时,却被元爷爷叫住。

    沈异生不明所以,坐到小凳子上,手被拉了起来,元爷爷替他把了把脉象,叫他张嘴看舌苔:「你有些气虚,最近饮食如何,吃得多少?晚上睡得还好麽?有没有常发梦魇?」

    沈异生照实答道:「都很正常,食量甚至比前些日子还多了些。至於梦魇,几乎不曾做梦。」

    元爷爷皱起眉头,思虑良久,最後起身抓了副药,包好递给他:「先试试这个方子,看能不能调理过来……年轻时不顾好身体,等年纪大了就要吃苦头哇。」

    沈异生点点头,「多谢元爷爷。近来确实特别容易累,不知道是不是也与这有关?」

    「是啊,我就是见你精神差,面色苍白,小夥子不应该亏空的这麽厉害,既然暂时找不到外因,便只能就结果下手了。」

    被这麽一提醒,沈异生也觉得古怪起来,他原先只当自己日子过的好了,身体就变得娇气,毕竟那段乞讨生涯活的最艰苦时也不见这麽多问题。

    回屋後,他给自己煎了药,元爷爷拿的都是补血益气的好东西,沈异生心下感激。热气蒸的他额上出汗,一块帕子替他拂去,「哥哥。」

    沈惑弦动了动鼻子,被nongnong药味薰的打了个小喷嚏,沈异生被逗笑,将今日之事与沈惑弦一说,末了笑道:「元爷爷,元奶奶和江哥都是极好的人,若是放在以往,根本无法想像有谁会这般关心我,即使我同他们非亲非故。」说着,他看向沈惑弦,眼中有星月,「我应是用尽了几世的福气,才能在那日冬夜遇到哥哥。」

    沈惑弦不发一语,只盯着他瞧。沈异生见他凑近,以为要同自己亲昵,於是侧过身子。没想到对方却忽地拉开距离,眼睛微微睁大,如大梦初醒时的神情,迷茫又讶异。

    「哥哥?」

    沈异生觉得奇怪,唤了一声,沈惑弦却摸了摸他的头,视线移到滚着泡泡的药汤上,「你去外面坐着吧,我来看着炉子就好。」

    沈异生想说不用,被推着肩膀到外间,桌上摆着一碟小点心,还有一壶沏好的茶。沈惑弦拉着他坐下,莹白手指捏着茶杯,斟满一杯茶放到沈异生面前。

    他没再推却,享受着沈惑弦的好意,乖乖坐在椅子上吃着糕饼。

    喝过苦涩的汤药後,沈惑弦更是不知从何处拿出了块糖心酥,坐在他对面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一口口吃掉。

    嘴里尽是甜腻气息,沈异生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冲淡这丝甜味,没注意到自己嘴角处沾上了糖丝。沈惑弦忍了又忍,才没有凑上前舔掉,用大拇指替他抹去,再放进自己嘴里。

    舌头传来丝丝甜意,意识到他做了什麽,沈异生脸更是倏地红了。他讷讷几声,被沈惑弦拉着到床上躺下,「今天就别看书了罢,你身体不舒服,早早歇息。」

    「好。」

    沈异生乖顺的除了外衣鞋袜,并排躺在旁边。贴着的手被握住,沈惑弦勾着他的指腹摩娑,虽然是他让人早些休息,等到真的安静下来,他心中又有些麻痒,总想逗逗对方。

    他听到衣物窸窣声,沈异生似乎侧过身子,他转头看去,对方已经半撑起身,发丝拂到了他脸上,沈异生慢慢的垂下头,一个轻柔的吻印到他唇上。

    甘美的气息迎面扑来,沈惑弦下意识的就攀住了对方的脖颈,加深这个吻,蛮横的掠夺对方嘴里的津液。他饿太久了,陡然有猎物送上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将人吞蚀殆尽。

    好容易分开後,沈惑弦满足的喟叹了口气。他眯起眼睛,身体和心灵上俱是双重的快活,沈异生还在轻喘着气,平复呼吸,嘴唇被他吸吮的红了一圈,紧接着,忽然皱起眉头,头偏向外侧,掩着嘴咳了一声。

    这声唤回了沈惑弦的理智,纳入四肢百骸的精气登时让他清醒过来,他懊恼的探出上半身,覆到沈异生身上,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没,咳咳!没、没事……」

    沈惑弦看着他微张的唇瓣,心猿意马的想,可惜吃下去的精气不能渡回去。他下了床,踩着鞋子倒了杯水回来递给沈异生,看着对方坐起身闷咳着,小口小口喝下半杯水,发痒的喉头经过温水润泽,终於缓解了些。

    ……怎麽办呀?

    沈惑弦垂下眼帘,出神的思索着。

    异生的精气明显吃不得了,可只要一与他亲昵,本能便会自然而然的从他身上汲取精气,拦也拦不住。还是……告诉异生自己是只妖?

    念头方起,沈惑弦便退缩了,世人未有不惧妖者,妖物一旦为人察觉,几乎便没有好结果。更何况,沈异生还曾与道人修过法术,提起妖物时,虽不至於痛恨,但也无多少好感。

    以往他还住在凤来馆时,从不曾出现将人索取过头的情况,究其原因,是因为食粮充足,尽可以雨露均沾,现在专吃沈异生一人,对方当然承受不住。

    自打那回说开,到如今已经有四个月。

    沈惑弦想着,异生长大了,也想同他行鱼水之欢,他自然是乐意至极,但是怕自己害得对方身体有损,两人一直仅止於亲亲抱抱,若要真正满足对方的愿望,恐怕还得补充精气才行。

    最主要的是,他饿极了……从大鱼大rou变成粗茶淡饭,一日还只有半餐,沈惑弦根本遭不住,甚至偶尔怀念起过去的时光。

    沈异生抬起头,就看到沈惑弦像是想通了什麽,眉头舒开,一双杏眼弯起,唇边带着笑意。

    他也被感染了气氛,心情舒畅,笑着问了句:「怎麽了?」沈惑弦摇摇头不说话,将小秘密揣进心里,拉着他的手齐齐倒回床上。

    窗棂渗出清脆的笑声,两人又胡闹了一会,沈惑弦才贴着他的手臂睡去。

    月影醉人,和风拂面,身下是暖和的被褥,旁边是心悦的爱人,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不似真实,如同话本一般,主人公历经九九八十一磨难,不管多苦多累,最终求得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