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生死
远处有细微的水声,听上去模糊而可怖,如同某种恐怖童谣的序曲。丛暮头痛欲裂,忍耐着小声唤了几声“云臻”————没有声音回应他。 在黑暗中,连时间的流逝也并不明显,丛暮模糊看得清景云臻胸腔起伏,但他心下恐惧,景云臻伤在后脑,必定凶险,需要尽快医治。可是他被困在原地,连动也不能,更不知道他们此时身在何处,该如何求救。 丛暮想了很多,景云臻不会是毫无防备之人,他肯独身前来是时间所迫,必定留有后手。还有祁卓,他不知道祁重格的人怎么引开了跟在他身后的保镖,但是祁卓一旦得到消息,必然会立马加派人手来寻他,他们只需要撑到保镖赶来……祁重格的目的是拿他与祁卓谈条件,必然不会真正伤害他,而景云臻……景云臻只是为了救他撞在了枪口上,更加不会有生命危险。 丛暮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一颗心悬在喉咙上不上不下,若是他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倒也可以承受,可是他连累了景云臻……苍天,他永远忘不了景云臻从他眼前倒下的那一刻,他爱过他,也恨过他,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轻飘飘的倒下,好像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一样。 景云臻醒的比丛暮想的要晚,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还能起来。绑架他们的黑衣人大概觉得景云臻身受重伤不会再有威胁,因此并未像捆绑丛暮一样将他捆成粽子。 景云臻挣扎着坐起来,他脑中刺痛,眼前似有重影,可是丛暮一脸焦急悔恨地看着他,叠声询问,言语中殷殷切切,竟仿佛多年之前两人还要好的时候。 “我没事……”景云臻说,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和,“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四周大而空旷,两个人四下看了半晌,只能勉强确定这里大概是郊区一家盛放化学药剂的仓库,“不要担心,”景云臻低声说,“这些人不是真的想要我们性命,我已经借了一些人手,他们有我的定位,不会有事的。” “你刚才被打的地方……”丛暮焦急道,“到底怎么样?我看不到你,你不要骗我?” 景云臻低笑了一声:“你这么担心我,我就是今天死了也无憾了。” “你别瞎说!”丛暮低吼,“我告诉你景云臻,你要是敢……你要是胆敢……我他妈一定立马把你忘干净!” “……我知道,”景云臻低声说,“我知道你会忘了我,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两人说完这话,同时都沉默了。丛暮只听窸窣半晌,黑影渐渐朝他靠近了。景云臻挪动到他身边,低喘一阵,侧侧身,用捆在身后的手握住他的:“在这里也没事可以做,我们聊聊天吧。” “……你已经受伤了,最好保存一些体力。” “聊聊吧……”景云臻捏捏他的手。 “……你想聊什么?”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好,”景云臻低声说,“我问了Niki。” 丛暮没有说话。 “你生了病,一直在生病……”景云臻的声音破碎得厉害。 他忍耐着眼底涌入的酸涩,勉力调整呼吸,半晌,努力笑了一下:“跟Niki聊完之后我迫切地想要见你,所以坐飞机飞过来了,本来打算跟你道歉,说我是个混蛋,让你痛苦这么多年,然后献上鲜花红酒戒指和我美好的rou体,问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没想到这些都没有了,只有黑漆漆的一个破仓库,你连我的帅脸都看不清,答应我的希望应该更渺茫了。” “德行。”丛暮笑骂。 景云臻捏捏他的手指,声音艰涩低哑:“我是说真的,丛暮,这些年我过得也不好,我总是想你,一想你就很难过。后来我们再见面,你变得和过去一点也不一样了————但是这样的你我竟然也很喜欢,只要是你我都会喜欢。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离你更近一点,我没有经验,也实在不太懂……所以只能不要脸的缠着你。哪怕你骂我,讨厌我,不肯见我,可是这些都是我该得的,今天这一下也是我该得的,我做错了事,老天替你惩罚我。” “那老天为什么要惩罚我把我也关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丛暮嘀咕。 “你会没事的,”景云臻说,“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如果我最后也不给你机会,那你还会保护我?”丛暮问。 “会。”景云臻没有迟疑。 “这都不像你了,”丛暮说,“我认识的景云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不会做无用功。” 景云臻苦笑一下:“过去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人生是很复杂又很长远的,没有人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发生了转变。我知道即使是上一辈的旧事,也不该迁怒于你,是我做错事。丛暮,我发誓,往后我永远不会再欺骗你,不会伤害你,不会让你因为我难过。过去你的那些难过,我会做最大努力去弥补……”说话间牵扯到了脑后的伤口,景云臻声音一顿,竭力咽下了涌上齿边的痛吟。他勉力维持语气道,“我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告诉你,宋彪————撞死你父母的那个司机,肇事逃逸后逃亡美国,四年前我们的人找到他……他最后死于车祸。” “……”丛暮脊背发凉,“是你做的?” “不要怕我,”景云臻稍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我有原则,这样做是因为宋彪该死。” “那你的父亲呢?”丛暮低声说,“如果他当初没有包庇宋彪,宋彪早已伏法,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景云臻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慢:“所以我父亲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丛暮的脸色在一片黑暗中晦涩不明,远处传来绵长而空寂的水滴声,他听着那水滴声兀自响了十几下,终于没头没尾的低声叫了一声:“云臻……”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止住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倦意,这张纠缠了二十多年的大网将所有人困在沼泽的中心,他们拿着武器猛烈地攻击,同时又被人戳破防线溃不成军,没有任何人能在这场悲剧中独善其身。有人赢得了短暂的胜利,随即又被拖入地狱,一个接一个的倾覆在这张大网之中。所谓的“幸存者”,只剩他和景云臻两个人,可是他们也已经伤痕累累,为这一切付出了许多许多年的代价。 他并不知道景云臻是如何背负着仇恨走了这么多年的,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去,太累了,每一步都像是被汹涌的潮水裹挟着,连挣扎都显得无能为力,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等着精疲力竭的自己跌落在悬崖里,摔个粉身碎骨,就像网里的其他人一样。 景云臻似乎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什么,他紧紧将他的手攥在手心里,半晌,缓缓道:“丛暮,上一代人的恩怨曲直早已说也说不清,我想放下它,往前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陪着我,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让你一辈子幸福快乐,再也不被人伤害。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此生也已经达到了圆满,再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丛暮的脸掩在阴影中并不清晰,他感觉胸腔中心脏的跳动快得如同奔腾的马蹄声,他和景云臻还能有以后吗?他一直逃避去想这个问题,他总是逃避,当年把一堆烂摊子留给霍松凯自己逃到英国去,现在又想把景云臻逼走放弃做选择,这不是一个有担当的成年人应该做的事。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对景云臻的感情太复杂,两个人纠葛多年,其实简单谈爱恨都已经不足够了。他知道景云臻了解他,他也相信景云臻会像他说的那样对他好,可是景云臻前科累累,相信和有期待是两码事。 但是你能死心吗?丛暮问自己。 你能忍心从此放弃景云臻,做一个没情没爱的孤魂,继续当一辈子的冷血动物? 我不愿意。丛暮对自己说。 自己一个人躲在玻璃罩子里————太苦了。 他也想感受春风和秋雨,体会阳光和雨露,想得到爱,也想去爱,想像个人一样活在这世上。 “我……”丛暮启唇,然而话未出口,突然听见景云臻小声说:“嘘,有人来了,闭上眼。” 两人装作尚未清醒的样子歪倒在原处,不一会儿,仓库内灯光大亮,脚步声渐起。 片刻之后有一个男声响起:“去,把人弄醒。”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丛暮在脑海里搜寻。 接着一桶冷水兜头浇下,顺着耳鼻灌入,丛暮忍不住呛咳出声。 景云臻的心揪起来,他仍然装作重伤未醒的样子倒在地上,紧紧咬着牙,一个人清醒的威胁比两个人要小得多,这时候他必须装作完全无害。 眼前站着一排高大黑衣男子,最中间一人叼着雪茄,带茶色墨镜————这是祁重格的长子祁峰嘉。丛暮猜测,祁卓拿祁三的秘密要挟他的生父,试图让他做掉祁重格,捧祁三上位。而祁家老大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伙同祁重格跟祁卓谈条件,如此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祁家。 祁峰嘉带着墨镜,并不能看见他的眼神,然而丛暮可以感觉到他带着冷意的视线。半晌,他冷哼一声道:“丛暮,我们又见面了,”他盯着丛暮,“祁卓已经答应了来换你回去,再等个十来分钟人就到了,一会儿你不要乱动也不要说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我们就两清了,听见了吗?” 然而丛暮环顾四周,心里浮上一丝疑虑。这间仓库非常大,目测超过一千平米,在场黑衣男子分散站立,有的隐在水泥柱后面,有的借货架藏身,人人皆是神色紧绷直立,腰间似有配枪。如果真如同祁峰嘉所说,他们与祁卓条件已经谈好,并无意伤害他和景云臻,那他们为何表现得如此风声鹤唳,仿佛正在备战一般?而且如果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易,祁峰嘉完全可以交给手下人,没有必要自己露面。 丛暮心中短暂思索一番,勉强停下咳嗽:“祁卓答应了你们什么?”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祁峰嘉冷笑道,“抓你不容易,显然要让你物超所值。” 景云臻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他心里也知道不对劲,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过了片刻,门外果然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只见仓库内众人端起配枪,个个屏气凝神。 祁卓拄着龙头拐杖,提着一只小巧密码箱信步而来。他独身进了门,没有在意或明或暗的枪口,只望着丛暮皱起了眉,语气阴冷地对祁峰嘉说:“在电话里说好的,丛暮不能少一根寒毛,谁让你们捆他的?” “人在我手里,我想怎么捆就怎么捆,”祁峰嘉说,“你要是真心疼他,他就不会被我们逮住了。” “少废话,”祁卓说,“东西我带来了,所有文件都签好了字,把东西拿走,把人放了。” 祁峰嘉一仰头,自有身边的黑衣男子上前谨慎地接过密码箱,按照密码打开后呈到祁峰嘉眼前,这密码箱虽小,但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大少爷,是我们谈拢的文件。” “好,”祁峰嘉看过一遍,忍不住自得的笑了笑,“祁卓,你自认为能够扳倒我父亲与我,捧祁三那个小子做你傀儡,谋划这么久却前功尽弃,感觉如何?” “输了就是输了,”祁卓沉声道,“我把东西带来了,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哼,”祁峰嘉冷笑一声,“你挑起祁家内讧,将祁三身世公之于众害我祁家蒙羞,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祁卓说:“如果不是我,我的好舅舅现在恐怕还要挖空心思捧他的三儿做皇位,哪里轮得到大少爷。我这是为大少爷做了嫁衣,大少爷可不要翻脸不认人。” “住口!”祁峰嘉说,“我今天的位置是我自己夺来的,祁三算什么,他永远都不可能踩在我头上!” “是吗?”祁卓兴致缺缺,“我把你们祁家的东西完璧归赵,今后谁当家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肯把我男朋友还给我。” “想要他?”祁峰嘉说,“恐怕今天你的命也要留下。” 他话未说完,已经从腰间拔出枪来,与此同时,他看见祁卓隐秘地勾了一下嘴角。 他还未理解这一笑是什么意思,突然间祁卓后退卧倒,他眼前的密码箱轰然爆炸。 这一声十分轰动,拿着密码箱的黑衣男子已经血rou模糊,炸弹爆炸的同时,所有人下意识地握住耳朵卧倒在地,可是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这枚隐蔽在密码箱的炸弹威力并不像它的声音一般巨大,连站在它两米开外的祁峰嘉也只是受了轻微的伤。 就在他头晕眼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祁卓已经迅速拿枪顶在他头上,将他作为人质挡在胸前。与此同时,仓库门窗被猛然炸裂,全副武装的保镖迅速涌入,与室内的祁家保镖激战起来,瞬间枪声四起。 有祁家保镖冒险朝丛暮和景云臻开枪,丛暮拼命挣扎,却无法从麻绳中逃脱。然而不多时身边景云臻已经甩开麻绳,抱起丛暮躲到避体后面,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用沾血的手去割他身上的束缚。 丛暮这才看到,他风衣袖口隐蔽处藏了一枚锋利刀片,大概从祁峰嘉等人进门起就已经挣脱了麻绳,只不过一直在等待时机。 祁峰嘉的人大概以为那一棍子将他打得极重,因此只随意在他身上捆了两圈,并不像捆丛暮一样结实。 景云臻手掌血rou模糊,处处都是刀片划下的伤痕,他额头有汗水滴在手上,也只是咬紧牙关加快了动作,并未发出一言。 “你不用管我,”丛暮说,“这里非常危险,你赶紧先走……” “闭嘴!”景云臻低吼,“我出去以后再跟你算账!” 丛暮低叹一声,他没想到景云臻这么快已经想通所有前因后果。 景云臻手下不停,将麻绳割开后用力扯断:“能走吗?我背你!” “不用!”丛暮被他扶起来,一抬头,这才猛然发现景云臻后脑有大片血迹,登时,他心跳都停了一瞬,“云臻,你……” “Larry!”祁卓将祁峰嘉推给保镖,拄着拐棍跌跌撞撞地狂奔过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丛暮连忙扶住他,急道,“你疯了!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万一炸弹炸到你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祁卓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遍,又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景云臻不停流血的伤口,“你还能走动吗?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祁峰嘉的人都配了枪,待在这里非常危险。” “我没事,”景云臻说,“这间仓库里他的保镖不下二十个,外面肯定还有……外面的清干净了吗?” 祁卓点头:“我到的时候你的人刚处理好。” 子弹打在地上或墙体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仓库内到处是碎裂的声音,景云臻快速道:“出口没有掩体,我们从后面的置物架绕过去,这样路程会短一些。出口一定会有狙击手,你们两个跟着我,注意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景云臻做了个手势,他们趁着祁峰嘉的保镖不备,极快地从避体转移到置物架后面。 景云臻贴着置物架的边沿,深吸一口气,略微探出头去观察了一番,转身说:“十点钟方向,窗户后面有一个狙击手……”他突然顿了一下,脸色兀地变了,“……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空气中似乎飘浮着并不十分明显的刺鼻气味,仓库的南端远远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明火火光的蔓延,“是化学原料泄露,”祁卓望了一眼那头堆积化学原料的货架,深深皱眉,语气严峻,“这个数量很可能会发生爆炸。” 仓库内的保镖开始从四处向出口涌动,景云臻看见那扇窗户倏忽间被一颗子弹打在窗棂上,后面藏着的枪口似乎迟疑地颤动了一下,“我们不能等了,”他说,“你们两个走我右边,我喊一二三,我们往出口跑。” “不行!”丛暮坚决道,“这是我和祁卓的事,不能让你挡在前面!” “听我说小暮,”景云臻握着他的肩,“这种事情我比你们两个人都要有经验,我打头阵所有人都会更安全,别担心我,保护好你自己!” 他与祁卓对视一眼,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什么隐秘的协定。 “不会有事的,”景云臻深深地看了丛暮一眼,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松开,“深呼吸小暮,准备好,一,二,三,跑!” 他们从置物架的另一侧冲出去,火光已经蔓延成片,空气中刺鼻的气味更甚,几乎要沸反盈天。 丛暮只觉得剧烈燃烧的化学试剂让他呼吸困难,脑袋里不停嗡嗡作响,几乎要辨别不清方向,“忍耐一下!”景云臻死死拽住他的手往前拖,咬牙道。 丛暮用力甩了甩脑袋,努力睁大眼睛,只是突然之间,他的瞳孔在飘忽的视野中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脊背上迅速蹿起了一层冷汗。 ————他看见了两柄黑漆漆的枪口。 电光火石间,丛暮的大脑仿佛空白一片,每一块肌rou的动作都完全依赖本能,但他又仿佛在一瞬之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这些念头在他大脑里不断厮杀,刺痛他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 他们离出口不过五米左右,他知道那两个躲起来的狙击手一定会立刻开枪,阻止他们踏出仓库。他知道景云臻和祁卓紧紧地将他保护在中间,从出口两侧射出的子弹绝对不会打在他身上。他也知道这样近的距离,他们两个被射中的概率极大,而一旦被子弹打在身上,注定凶多吉少。 丛暮好像并没有在须臾之间从这样极度危急的混乱情绪中剥离出来,他只是本能地甩开了景云臻的手,在子弹破膛而出的瞬间挺身挡在了祁卓的面前。 他已经在心里等待子弹射入皮rou爆裂的痛感,等待他的脏器和骨骼被瞬间撕裂…… “小心!”景云臻大喊一声,丛暮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身前景云臻的身影飞扑而来,牢牢将他抱在怀里,下一刻,子弹的冲击力使得景云臻胸腔不自然地向前挺身,鼻腔中溢出痛吟。 两枚子弹几乎同时发射,从十点钟方向射出的那一枚被景云臻的飞扑闪过,一击未中,又调转枪口重新瞄准。 丛暮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景云臻不断下坠的身体,他整个人完全懵了,嘴唇蠕动两下,张口呢喃道:“……云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