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正如所梦
白日的喧嚣,沸腾的灰尘, 让厉年开始怀疑世界的实质感。 放满行人的小区里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脸庞,如果按照他自己定义的新鲜事物来说,那这个也算一件。 他喜欢看,陌生人脸上的表情,愤怒亦或他看不懂的脆弱。 所以,这个应该是新鲜的。 但,今天的他看到这么多人,却感烦躁。 cao!世界快点儿毁灭吧。 他想逃离,或者让地球背着人类逃离。 他站在贺可祁家的阳台上用望远镜偷窥另一栋楼,由上往下扫,三十一层,全看了个遍。 说是偷窥也不完全,他只是用放大的世界来数数罢了。 数人类建高楼的最大限会定在哪儿,三百?三千?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每个人都能有房子住吗? 如果能保证每个人都有房子住,那就把高楼立满,哪怕紧贴着也没事儿。 每个人都有家了,哪怕不出去活动也是极好的。 他做完了晨间祷告后,就回了客厅。 对着城隍爷行了个礼,今个儿,也算正式开启了。 他总是喜欢,一些奇怪的仪式感。 比如说,解决晨勃。 在地板上躺平,张开四肢,像一个虔诚的求雨者,嘴里哼着听不懂的音乐。 他拿贺可祁的衬衫绑在下体,全靠想象让jiba自由的释放出液体。 做完一套流程后,去了衣帽间。贺可祁昨晚说让他挑衣服穿。 他挑了黑衬衫,黑裤子。拿自己的腰链绑在裤腰上,然后用衬衫盖的严实。 他只是想,把自己熟悉的东西跟贺可祁的东西绑在一起。 哪怕很突兀。 因为,这样搭配,像一对儿。 不等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清醒,他就合上了门,走的轻松。 厉年带着喜欢的味儿,乘着晚春的风踏进了充满人烟气儿的老胡同。 他离开贺可祁家以后,把温暖也一并卷走了。 贺可祁醒来后看见床头留的一张纸条,被室内空气触碰的稍凉。他摸上去,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描绘了一遍。 ——“走了。我衣服没洗,但想看你穿。你穿一天,晚上再洗。” 右下角的边缘署名:小叔的, 他像是怎么都看不够,拿手机拍下照片,放大屏幕,跟着句子开启了晨间开嗓。 “小叔的,小叔的…” 小叔的,什么。 小叔的,小豹子。 他拿着纸条去了画室,打开所有灯光,拿着调色盘在照射中调了最淡的粉色,加了很多乳白。 用勾线笔在最下方添上了三个字。 合成了完整的称呼,由两个人共同绘成的,类似于定情的信物。他亲手锁进了柜子里。 没想到的是,几年以后,婚礼上,被他拿出来念。 他跟着厉年纸条的要求去了衣帽间。果不其然,在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别穿。” 他原路返回,去房间套上厉年的卫衣,灰色渐变的款式放在他身上也是极搭的。下面的工装裤长度适合,他跟厉年身高相差不大。 就是这裤子,不好兜大物啊。他往下看看还在翘起的鸡儿,跟他精神的打招呼。 坐下喝了两杯冰水总算压了下去。 嚼着嘴里的坚果去冰箱查看,没有少东西。估计厉年没吃早餐。 他撕下一张便利贴粘在鞋柜上,大咧咧的舞上几个字。 ——“得吃早餐。” 纸条儿在晚上八点的时候被人撕了下去,揣进了兜里。至于是谁,鞋柜说它也不知道。 贺可祁就这样尝试着穿衣新风格,去见了任玉玺。 任玉玺看见他第一眼就怂恿他去染红头发,这样儿的风格在他身上有种独特韵味儿,是个容易接近的artist。 “诶,你跟那小痞子住一块儿了吧。昨个儿丘丘跟我打电话打听你跟那厉年啥关系。要不是她说,我还真不知道这厉年是个小富豪呢。”任玉玺搓着工装裤上的大口袋往里放瓜子儿,一边儿放一边儿嗑着,净给驾驶员添麻烦。 贺可祁打着方向盘,一心无二用,懒得搭理他。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这厉老板居然是开巧克力店的。 穿着酷酷的,在料理台边搅拌巧克力酱的青年,做这件事时在想什么? 实话说,厉年没想什么。 此时的他也没搅巧克力酱。 红头发的小豹子站在自己小店儿门口看对面儿的洋槐花儿,马上熟了,打下来洗干净,放点儿面粉蒸熟,拌着香油,再放点儿贺可祁炸的辣椒油,味道肯定一绝。 贺可祁的辣椒油还欠点儿东西,他今晚回去得问问能不能再加点香菜末儿放进去一块儿炸了。 他又发了会儿呆就进了屋,把门带上,锁的死死的。 自己待在这儿一亩三分地听喜欢的音乐。 今天店里不营业,他昨晚睡觉前跟谷丹还有裴佩交代好了让她们休假去,歇两天。 而他来了店里。 从上午忙到中午吃饭都没有点儿进展。 他记着昨天贺丘慕的嘱托,做彩虹巧克力。 只是突然觉得,彩虹好像并不能完全代表贺可祁。 他对贺可祁的了解还不全,不能做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以及,他想呈现给贺可祁的成果。 他想,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在贺可祁身上贴上点儿什么。 比如说,印着贺可祁标志性的巧克力。如果以后卖到市面上,包装就印刷上“小叔的”三个字。 小叔的,他现在想,给小叔做点儿东西。 他拿出已经分离好的可可脂,加了点儿糖,淡奶油,水蜜桃牛奶。打算给贺可祁做个甜齁过去的小食品。 估计真挺刺激的,他隔着口罩都能闻见香甜味儿。 挑了个小兔子的模具,把巧克力酱倒入后,调温冷却。 今天的小礼物进度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抬头看时间才两点多他就出了门儿,去巷子中央的陶爷爷家蹭饭吃了。 老爷子刚躺下睡午觉就被这臭小子灌啤酒的声音给吵醒了。 抡着啤酒瓶儿就往厉年屁股上拍。 “等会儿的,你这穿谁衣服啊。咱厉老板不是说衬衫儿是最二老土的东西吗?”老头儿抬手开了风扇,往客厅凳子上一坐就用眼神儿扫视起了厉年。 “相中个男人。这他的。”厉年吃着刚煮好的土豆粉儿,嘴里塞满满儿的跟老爷子唠嗑儿,说的啥呀反正他自己没听清。 但陶爷爷真听清楚了。 男人,这小子看上个男人?? 陶爷爷打算点烟的手抬起又放下。没有停顿的站起来小跑儿回去小屋里,对着菩萨就拜上了。 “天灵灵,地灵灵。菩萨老祖您显灵,要是有那妖魔鬼怪啊就快点儿从我家年身上出去,别伤了孩子脑子。没智商的东西,再伤了可就傻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哦。哎呦,老陶我在这儿跟您磕头了。” 等他拜完了,屋外的厉年才起身走到小门口儿对着老爷子无奈的笑。 “脑子好着,就是喜欢男人了。” 陶爷爷自动忽略他,摇着小扇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儿,嘴里不停的说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麻将队大队长,您上网上查查,我这叫同性恋。上回在我店里跳舞时候儿不就看见一对儿?也吓不住您了,我知道。” “你你你,滚滚滚!人家那叫啥,人家就是好兄弟!我虽老了,但眼里头还是装着放大镜,你知道个屁!滚蛋!” 厉年看他倔强的样子,觉得正常。呼出一口气干脆跟老爷子好好儿聊聊。 “爷。” 陶老爷子听到这个称呼总算停止了祈福。他知道,厉年他俩关系好,但这小子叫他爷的时候儿指定是心里有事儿了。 他走过去绕过厉年径自走向一间屋,咳了一声示意臭小子快跟上。 厉年看着那扇极少打开的门总算打开了,就知道,老爷子也想跟他聊了。 在这间上了密码锁的屋子里,喝上两瓶。 老爷子挑了一个灰尘少的地方铺上餐布,率先坐上了一层灰的小凳儿。 厉年看老爷子痛快,也打算像往常一样坐下。 但突然停住。 这衣服,是贺可祁的,不能弄脏了。 于是打开旧衣柜拿出一件衣裳铺在凳子上才舍得坐下去。 在旁边儿的老爷子看他自个儿在这演来演去的,别提有多烦了。 “二大爷的!你这老情儿衣服金贵,我儿子衣服就不金贵了?” “金贵,程俊哥!在这儿跟你赔不是了,改明儿买一身贵的给你送过去。”他仰着头低声吆喝。 “说这么小声,地底下的人能听见啊?你还,你还买衣服呢。你这你这,把你老情儿衣服给我儿子烧过去。”老爷子伸手扯着他身上的衬衫嘟囔着。“这啥牌儿啊?” “Burberry!诶呦,这大牌儿啊,这小子家干啥的啊。” 厉年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上户口儿的都没这么详细。” 陶老爷子觉得差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咋说,那到底该咋说呐! “啥时结婚呐?” 厉年灌了口酒后继续摇头。 “办不了证。”还没合法真结不了。 就算合法了,贺可祁结婚对象也不是他。 昨晚上他听见贺可祁打电话,对面儿那人好像是要跟他说对象。问他喜欢啥类型的,贺可祁随意的说着温柔的,温柔就行。 温柔,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温柔。 并且他俩这关系就在床上亲近点儿,他到现在都没贺可祁的联系方式。 不可否认。贺可祁,很有魅力。 他不喜欢男人,但喜欢贺可祁这样儿的,男人。 第一眼就着迷的,不好表达的,喜欢。 至于是下半身还是脑子催使的还待验证。 反正,就想跟贺可祁待一起是真的。 “爷。我想开心点儿。”他嚼着老头儿自己腌的黄瓜,被刺激的一激灵。 “挺开心,现在。”他看着陶爷爷,点了两下头。“爷,不一样的开心。就跟宝盒儿似的,突然让我打开了。” “啊…知道了。”老头儿喝上一口酒说了想说的最后一句话。“要真定下了,去见见你妈。她在天上也能保着你俩。” 厉年没有开口,以沉重的嘱咐结束了小屋里的对话。 不需要,不需要谁保佑。 尤其是,带着母亲称呼的那个人。 透明的云层扯着颜料桶泼在了天幕,熠熠点缀的闪光点不知是谁画上去的癫狂。直映入仰头看天的厉年的眼眸里。 这热爱的白星是多浪漫的人才能注意到的啊? 厉年猜,是像贺可祁那样的人,亲手镶上去的。 唯独只有他能看到,且为之驻足。 天色拂晓,忙一天的人都着急的往家赶。 厉年给陶老爷子做了饭后就融进去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出众的形象走了一路,也打了一路招呼。 他取了巧克力后就直奔街口儿的麻辣烫店,今晚,他俩就吃这个。 他记着贺可祁昨晚挑玉米吃的场景,就在小推车上买了棒儿黏苞米,热乎的缠紧放进密封的袋儿里。 等麻辣烫的时间他给主管发了微信,打算请一星期假,这个月的工资也让看着给就成。 主管知道他不是为了赚钱,是个追求新鲜的人,用俗话说就是个特别的神经病。所以在工作上也就随他去了。何况厉年形象好,能捞回来好多回头客。 独乐不如众乐,帅哥出来给大家看看也是个好事儿。 厉年看见主管的秒回消息,就把手机揣兜里。抬头看着菜单儿思索。要不,他也开个麻辣烫店儿? 这是可行的,回去跟贺可祁说说。 跟贺可祁住一起的第二天,已经把他放在自己生活里了。 并且。贺可祁的农家乐做得好也是一方面,餐饮方面儿他懂得多。 坐上滴滴时候儿已经七点过半了。厉年琢磨着贺可祁还得多会儿才能回来,麻辣烫还得热热再能吃。 小区门口儿保安看见他就热情的招呼,“诶呦,小伙儿我记住你了。贺老板跟我说了,住他家的小帅哥儿。” “谢谢您。” “诶,好嘞。” 贺可祁,这么快就登入了他的信息。 真是一点儿不怀疑自己,也真是就这么相信他。 但同理,他选择住进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家里,也是疯狂的。 他俩,不相上下。 他输入昨晚贺可祁贴着耳边念了五次的密码,打开了门就开始换鞋。 鞋柜上的纸条儿也被他扯了下来,放进钱包的夹层里,平整的铺开。 贺可祁还没回来,他把另外那一份儿放进了微波炉里,先存着。 吃完以后就收拾收拾去洗澡了。 打开贺可祁在浴室里放着的蓝牙听不属于自己风格的歌曲。 贺可祁的风格,将会是他的新喜欢。 幽缓的曲子流入耳中起催眠的效果,他渐渐模糊,支撑着眼皮儿定了闹钟,在浴缸里睡十分钟。 贺可祁回来的时候直奔卧室,听见浴室里的歌曲猜到了厉年在洗澡。 一把脱了身上的卫衣,赤着上身走出去。闻到香味儿一瞬间就看到贴在厨房门儿上的便利贴。 同样的被他撕下来放进了柜子。 他打开麻辣烫,把料包还有汤倒进去,就着玉米一起吃。 特定的人总有把不喜欢的食物变成美味的超能力。 突然想,开个麻辣烫店。 当他吃饱喝足,打算把这个想法分享给厉年的时候,进到屋里就看到拱起来的被窝。 厉年没听到贺可祁的声音,出了浴室后蒙着被子继续睡了过去。 贺可祁把被子往下扒扒,神奇的想做些什么。 比如说,偷亲之类的。 他轻轻的印了好几个戳,眉毛,睫毛,鼻尖儿,还有微露的小耳尖儿。 像是幼儿园偷吃到糖果的小朋友,控制不住的弯了眼睛。又看了会儿小豹子,贺艺术家就走出去想给厉年做点儿东西。 加入30毫升阿佩罗,还有新开的樱桃酒,同样的30毫升。因为想保持甜度,干白葡萄同样也放了30毫升。最后加入冰块与柠檬皮,还有气泡水。一杯为厉年调的专属鸡尾酒就完成了。 放入五片罗勒叶,因为金橘的味道会稍显奇怪,就换成了几片樱花。 紫里藏着的粉,就像薰衣草里的萤火虫,视为浮光。 他等待了十分钟,干脆去次卧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打算去叫醒厉年。 刚踏入房间,就听到翻身的声音。他趴在床上透过台灯的光亮看厉年。 四目相对,得到了一朵花。 厉年看到贺可祁的一瞬间想扯起嘴角笑,被贺可祁抢了先。 “调了酒,喝一点儿?” 厉年动了动眼皮儿表示同意。在贺可祁打算掀被子一瞬间,他开了口。 “小叔,抱我。” 贺可祁的动作顿了一下,移到他身边,贴着额头对着厉年笑。 “嗯?”低沉的嗓音哪怕只是说了语助词也勾人心弦。 “昨个儿,想抱我不是。今儿个,赏你。” 贺可祁摸不准自己的想法。拥抱是多特殊的关系才能产生的接触。 厉年他俩,是吗? 他选择跟随内心,听从厉年。 “谢谢厉老板赏赐。” 在他抱起来的一瞬间厉年奖励似的摸摸贺可祁的屁股。 “客气,小叔子。” 两人的身段儿相似,体重自然也不会差太多。 把厉年抱在怀里显然不轻松,所以选择了面对面的婴儿抱。 他走的稳当,在去饮酒区的过程中还能跟厉年交流。 “明天,给你做早餐吃。” “好。” “跟我一块儿去万发村。厨师新开发的菜品,最近在实验,你去尝尝,提点儿建议。” “那我把你生意抢了,行吗?”厉年手一直放在贺可祁的臀缝间,说着话又加重揉搓。 “行。再摸我就掏枪了。”他惩罚性的拍厉年的屁股,稍带点儿调戏在里头。 把厉年放在榻榻米上,他就变魔术似的把那一杯酒献给厉年。 “尝尝。” 厉年细品一口,装饰的樱花就游到了他唇边。 贺可祁伸手取掉,敲敲杯壁示意厉年给点儿评价。 “好喝。”厉年睁着大眼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继续点点头。 贺可祁瞬间感觉看见一只小粉豹趴在这儿求奖励。 “这叫,”男人说了两个字就故意停了下来。 厉年意识到应该是什么重要的话,就坐正再次点点头。 “这酒叫,正如所梦。” 正如所梦, 希望你梦到的,同样也能得到。 贺可祁,你也是。 厉年在心里加了六个字。 祝你,万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