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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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随遇到温长默之前是叫钟离十七,也是叫钟离十一。 他潦倒的家境不妨碍他成为一个身长八尺的威武汉子,只是家中太过困窘,一贫如洗的家中已经沦落到无米下锅的地步。可是这不是他的罪过 钟离十七去给人运货做工,去伺候简薄贫瘠的几亩下等田,还要用不多的银两给体弱的母亲抓药,而母亲的病也是年轻时常常辛劳着做些给长工织补衣物的活计落下的。 而他叫钟离十一的堂兄却有银两打点着让本该从军的人,成了钟离十七。 军中的日子并不算苦,顶着钟离十一的名字他有时甚至能吃饱喝足,可是他第一次吃到精细的白米,却是要战场冲杀。 温长默说他是天生的将军,天生就适合在战场散发光芒,披甲浴血的他几乎变成另一个可怕的怪物,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通通斩灭。 他从一个十夫长,到百夫长,他的赏赐托人送往家中,给他困窘的多病的父母和那些张嘴欲食的弟妹们。有着上官的赏识,日子总要一日胜过一日,哪怕用的是其他有父母妻儿姊妹的人的头颅。 前途大好时,他因临阵脱逃被压上了断头台。 母亲病逝的消息几经辗转才到他手里,原来他寄送的银两都被堂兄所拦,互换了身份不是互换了命运。他对很多事依旧无能为力。可他已经不是一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无能吗?无用吗?未能奉养双亲是不孝,临阵脱逃是不忠,钟离随几乎认命般,被禁锢在枷锁里,等着那一刀落下,却见一个身着官服的英俊的男人站在他身前,侧面对身边殷勤的小将发问:“他为何非死不可?” 钟离随勉强从木痂中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可一双如狼一般犀利凌冽的眼神,却勾动了温长默的兴趣。 “百善孝为先,他既为母丧离军,也算罪不至死,留着且待军功赎罪便是,我似听过他声名,那个屡立功勋的百夫长就是他罢。既是如此,又怎能说他不曾忠于国事。”温长默轻描淡写几句,他便由死转生,他牢牢攥着温长默身边侍从塞给他的银两,望着温长默离开的背影。满腔感激,却又不知如何言语,因为这根本不是寻常能报答的恩德。 温长默说:“你欠了吾两条性命,本官也不急得向你讨要--先去安葬了你母亲。” 钟离十七没有杀钟离十一,因为那会触犯律法,他只是让那人生不如死,悔不当初,且做的干干净净。一个无用的草包,连报复都没有丝毫快感。 而他回到军中,几番大战,终于再与温长默相遇,温长默那时死守一处险要关隘,钟离随带兵支援,两个人在那小城里,等着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下一队援兵。 “此地险要,其实也并非不可弃之。”温长默声音冷峻,似乎说的无关生死,只是他脸上已经见了连日辛劳的疲惫。 钟离随劝他在不若退兵归军,如今辽人势重,便是朝堂上也能算得出败局,已备求和。弃之无非受些责罚。 温长默却脊背挺直,扫视他的目光波澜不惊:“弃城而逃,非吾所为。” “可若城破,败兵之将,定受非常之辱。” “那便与城俱亡。”温长默叹道:“我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的好人,可人总要有些骨气的。” 钟离随本已调度好擅奔的好马和干粮,此时却再问道:“你当真不走!” 温长默的眼神看他时,清明剔透,毫不畏惧,总有种任其风雨的坦然,钟离随也忍不住脱口道:“好,大不得一死,我便随你疯这一次。只是你要死,也得死在我后头,我只要有一口气,也要撑着替你挡一挡箭雨。” 那话落下后,温长默对他的微笑,似乎多了些其他的意味,钟离随明白,那叫做真心,温长默对他不再是敷衍的客套的虚假的笑,而是真正视为同袍的微笑。 “我还欠明拙你两条命。” 钟离随被那利刃穿肩而过时,差上不多便是心口处,可是他仍是活了,温长默也没有死。 他醒来看见温长默,看见温长默英俊的眉和眼,心间却绕着说不出的庆幸,他这一刻升起的念头竟是温长默还好好的,依旧光风霁月,与军营内脏污粗糙的人完全不同的干净。让人仰望的精致,像天上日月的光辉。连羡慕的心思都生不起的差距。 钟离随只能扯出一抹笑来:“这次只你欠一条命了。” 温长默攥着他的手,虽只是作为友人同袍的亲近,钟离随的心,竟又狂跳起来,温长默说:“我倒希望,你永远无需还来。那左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钟离随知道,温长默不缺为他卖命的人,不缺有用的人,他这样卑贱的出身,侥幸与他相识,已经是幸事。所以他所有的坚持,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玩笑。 世家与贫贱,其实本就差若鸿沟,钟离随的再多悸动也只能一点点湮灭,却又一次次撩起,反复拉扯着理智。 钟离十七便向温长默求了一个名字,并告知了自己真正的本名,虽说钟离十一与钟离十七,一般可笑。 温长默却细细斟酌后轻声慢语道:“易经十七式,随也—泽雷随。如影之随形,如响之应声,为君之忠,且意含元亨利贞,若为随字,可算大吉。” 钟离十七从此便成了钟离随,虽说后来人人称他的都是钟离将军或官职。但是他心知,他求个名字只好似像温长默讨个封正一般。却再无这般合适。 如影随行,如响应声,他忠的求的,从来只是温长默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