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主大人

    苍州之地，奇峰林立，天下第一大仙门东天渡便坐落其中，现任山主名叫阙清尘，以君子剑闻名于世，然而却在六年前，毫无征兆地闭关隐修了，此后仙门诸多事宜便由其首徒步清歌接管，因阙清尘并未谢世，故仙门中人皆称其为“首尊”。

    步首尊兢兢业业地干了十年，处理大小事务那叫一个得心应手，但近日来却被某件事给搅得几天没睡好觉——阙清尘出关了。

    阙大山主闭关闭得悄无声息，出关出得更加悄无声息，如果不是步清歌那日回山御剑飞行经过青竹峰，顺便往下瞥了一眼，得见漫山葱郁，大概也不知道他师尊“活”了。

    这本该值得普天同庆，然而等步清歌冒昧造访青竹峰后，他就知道完球子了。

    先不管别家如何，步清歌从前也闭关过，但闭关后修为境界毫无长进，甚至还一落千丈的，普天之下除了阙清尘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尽管步清歌再三征求过他家师尊的意见，但无奈阙清尘就是不下山，于是步清歌灵机一动，打算安排人手上山。

    阙清尘素来不喜喧闹，所以安排一个贴心的就够了，但问题是该安排谁上去，山主如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宛如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闺女”，派过去的人，务必要将阙清尘的衣食住行都尽职尽责地照顾周全，然而门内学徒都是上山修行的，不是来当姆妈的，步清歌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这日，阙清尘再回山门，一边御剑飞行一边思考，忽然注意到云梯上有两个人，东天渡诸峰高耸，尤其是上主峰的石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眼下那一半山路上，正有一老一少上下而立。

    年迈些的，是千乘峰的幽云长老，此刻，他正皱着眉头，对面前握着扫帚的年轻人说：“你资质平平，就算扫完这云梯，东天渡内，也无人收你为徒的。”

    “我可以不拜师，扫地，伙房，或者后院种菜都行。”莲生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低声道：“长老，您就叫我进山吧。”

    若非为了寻找救命恩人，他怎么也不会封印全身妖力，哪会在这里落个因为资质平平而不能进山的下场。

    莲生正想着要怎么硬闯，后脑勺却被人轻拍了一下。

    “你想进东天渡？”

    幽云拱手，见他打量着莲生，便提醒道：“首尊，这个孩子的资质不够。”

    “资质不够没关系，刚好山中有个任务比较适合他。”步清歌探了探眼前孩子的灵根，没什么异常，便颔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莲生。”

    “莲生。”步清歌点头，牵着他往青竹峰方向去，边道：“即日起，你便是我东天渡门徒，现下随我先去见个人。”

    在去青竹峰的路上，步清歌给他交代了一下，莲生才明白自己是要去照顾青竹峰山主，虽然听起来是麻烦些，但莲生不介意，只要他能留在东天渡，就有一日能找到救命恩人。

    想至此，莲生不禁将手放在了胸前，衣襟之下，贴身安放着一条金链琥珀坠子，是恩人留给他的。

    那是个不起眼的小山峰，因为种了满山的青竹，主人偷懒取了个名字，就叫青竹峰，青竹峰上有间破旧的茅草屋，眼下几分春寒，倒显得冷。

    步清歌抬步刚走上石阶，两扇竹门便自动打开，从里面传来道声音，“是清歌吗？进来吧。”

    “是，师尊。”步清歌微微颔首，然后牵着莲生走进屋内。

    西窗大敞，但外面影着竹林，屋内有些暗，东天渡山主就坐在榻前，一身不知穿了多久的薄衫，借着细碎的阳光，可以看出已经起毛边儿了。

    山主意外的清隽，面容如同一幅秾丽的画，而且大概是因为闭关十年不见日月的原因，皮肤白皙如雪，更衬眉目艳绝，那对黑沉的眸子微微一眯，莲生顿时紧张得不敢吭气。

    阙清尘抬了抬手，步清歌便上前，道明此番来由，莲生站在他身后，看见阙清尘手撑着下巴，目光望向窗外。

    “山主的睫毛好长啊。”莲生无端想道。

    房内的茶水还是步清歌上次来泡下的，青竹峰有禁界，没有阙清尘的允许，一般人还真上不来。

    步清歌走后，大概过了很长时间，阙清尘的视线才落到屋内另外一人身上，莲生骤然被他盯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他硬着头皮上前，跪到地上，“山主大人。”

    “你叫……莲生？”

    “是。”

    不知为何，他听到了一声轻笑，不过莲生本人并没有胆大包天到此时抬头去看，然后一双手却迫使他抬起头来。

    阙清尘倾身，手指勾住他的下巴，夕阳已去，暮色四合，小小的茅草屋越发昏暗，莲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那只纤细柔润如羊脂玉雕刻出的手此时却用了力，莲生皱眉，有些吃痛。

    阙清尘这才松了手，莲生下巴处已经落下红印，山主大人随意扫了眼，然后便悠哉悠哉地下了榻，踩着木屐，慢声道：“小妖，快去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