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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失望的大学

    晚饭是大家一起去吃的,吃完后,大家又在陌生的校园里边逛边聊。第二天的早餐也是凑在一起吃的,然后排队去领军训服装:一套迷彩服、一双球鞋、一根军用腰带。

    军训生活又一次上演了。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中国的学生要接受两次军训。两次军训的内容差别并不大,无非是站军姿、向各个方向转、起步走、正步走、跑步走。唯一有差别的是大学里的军训有一项内容是打靶。我觉得那些东西真的学一次就够了,被军人训练一次就够了。我们不是军人,不需要和不同的人组合在一起,反复训练那些已经会了的东西。

    所以这次军训我开始偷懒,抱着“学生混过教官”的思想,不就是正步走吗,不就是站军姿吗,不就是折磨人吗,我混过去就算了,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啊。可是教官指定汉本1班的一个男生甲为排长,指定刘忙为副排长,他就这么指鹿为马。

    我不再和寝室的人凑在一起吃饭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五个人自然分化了。刘忙和夏剑走得很近,很谈得来,夏剑心甘情愿拥护刘忙,就像拥护毛主席一样。两陈走得比较近,或许也因为他们是一个姓的缘故。我不喜欢勉强自己,追随别人。

    原本以为刘忙是我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们会成为好朋友。可是他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斯文,那么中规中矩。我依然找不到朋友,我发现b省人和江西人一样都比较难看,我周围一个稍微好看一点的男生都没有。而且他们说起普通话来都夹杂着浓重的口音,非常不标准。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孤岛上,自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陌生的地方漂浮;感觉自己是那只没有找到落脚点的荆棘鸟。

    读大学以前,我受家里影响,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我从来就不习惯熬夜,从来就不想睡得太晚。可是到了大学,那所学校管理一开始没跟上,居然是不熄灯的。通常我熬到10点就先上床了,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就睡觉呗。可是别人不这样,他们实在很无聊,只会聚在一起大声喧哗。他们并不因为寝室里有人睡下了,说话就小声点。别的寝室的人依然会来串门,也不顾别人寝室已经有人睡了,依然大声说话、打打闹闹。虽然我闭着眼睛,可是灯亮着晃眼,人吵着刺耳,我醒着无奈,心跳着忍受。

    等到他们熄灯上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1点以后,甚至12点以后都有。我那时的确一点都不习惯,受不了睡眠的骤然缩水。白天的时候只有加剧的疲劳等待着我。

    直到他们开始卧谈了,我依然无法进入睡眠状态。挑起话题的无非是刘忙和夏剑,可以说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双人舞。他们自己觉得没劲了,就嘲笑一下祥子,刘忙故意说:“祥子,你怎么这么早就睡觉的啊。”夏剑立即接着说:“人家祥子还是小孩子嘛。”然后祥子就用不连贯的普通话跟他们辩解。

    刘忙最能炫耀他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如数家珍得历数他以前的女朋友。讲其中一个是如何死心塌地,如何喜欢他。粗俗不堪这样的词语老是挂在嘴边,说话的语气也很得意、很霸道,一副黑社会老大的嘴脸。夏剑甘拜下风,很会讨巧地去配合,还虚心求教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刘忙又会假惺惺的笑着和夏剑打趣:“我们还是不要说了,会把祥子这样的小孩子带坏的。”

    我打心眼里对他们越来越反感。刘忙一回寝室就先过烟瘾,烟雾缭绕过2号空位,飘进我毫无准备的鼻子里。最受不了的是别的寝室的人来串门,刘忙就用烟招待他们,传递香烟的动作象那些大人的社交场合。刘忙就这样和汉本1班的连长甲热和起来,两个烟鬼,原来还是老乡。然后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到我们寝室来问刘忙要烟抽,搞得寝室里乌烟瘴气的。

    平时在寝室就属刘忙的嗓门最响亮最高亢。他经常看着过道上的人大声喊叫:“搞,要搞。”鼓动人家打架啊什么的,他好看热闹寻刺激。平时在寝室里,门多半敞开着,他们除了看书之外什么都做。聊天、抽烟、喊叫、打牌、唱歌、听歌,一群无聊之人。我承认在那个学校的一年我也特别无聊。但我无聊不会对别人爆发,我只是会借助唱歌听歌来排遣自己的无聊和郁闷。

    让我非常郁闷的是,我的高考分数比他们整整高出六七十分。像刘忙和陈前仆都是复读过的,前仆还复读了2次。我心里真要鄙视他们了,复读过的人还考了这么一所学校。

    军训进行到一半,身为副连长的刘忙带头当起了病号。他逃脱军训现场的理由是脚痛,夏剑的理由是感冒。我们在受军训折磨的时候,他们悠哉悠哉坐在树阴下休息。刘忙说自己脚痛,可是我还看见他穿着足球服从球场上回来。明显撒谎!

    系里要求我们每个人至少写一篇军训稿子。我本不想写,真不想写。后来觉得一开始就不听系里的要求给老师的印象不好。那天“灵感”来临,我把刘忙当病号的事用一种很平淡的口吻写了出来,以为用某某代替就万事大吉。我只是不满,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逍遥法外”,还要占着副连长的位置?我发xiele自己对刘忙的看法,说他思想状况很糟糕。然后把稿子交给了汉本一班连长甲——此人是刘忙的老乡,他和刘忙的关系很不错。

    没想到这会成为导火索。一天傍晚,军训结束,吃完晚饭我回到寝室。一进门,发现他们都在,看到我进去,他们把目光投射到我身上。刘忙阴沉着脸,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篇稿子。我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刘忙用低沉地声音说:“鸿,我有几句话和你说。”我心里一震,难道自己的文章被他看到了。

    刘忙说:“你的文章我看了。”第一句还显示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第二句就开始激烈:“你说我思想败坏,我倒要问问我哪里思想败坏了?”我心里倒很冷静,面不改色地说:“我说你思想状况很糟糕。”他看着我说:“鸿,我完全可以告你诽谤。”室友拉住他,连长甲站在我旁边。他又责问:“你可知道,要是文章发表出来,会让我身败名裂,辅导员会怎么看我!”我努力让自己镇静,“我只是举个例子,文章又不是写给你看的。”他眯着眼睛,露着凶狠的光芒说:“你以为你用某某别人不知道吗?这稿子要是让领导看到了,你叫我还怎么混,我的形象就被你破坏了。”

    我心里觉得可笑,别人怎么会知道某某是你,除非是你做贼心虚。领导又怎么会过目这样的稿子。我辩解道:“这稿子领导怎么会看到呢?”他立即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完全可以告你诽谤。知道吗,诽谤!”我没有接话,只觉得他太无聊了,要告就告吧。他还是不肯罢休地说:“鸿,我们大学四年走着瞧!”听了这句话,我紧张了下,这家伙居然要跟我斗四年。

    夏剑和前仆见势立即把我叫出去。祥子也跟着一起出来了。夏剑有板有眼地看着我说:“和你谈谈你和刘忙的事情。”见我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鸿,你不能这样的。毕竟我们是一个寝室的,要在一起相处四年。”我看着他虚伪的自以为是的表情就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我说:“他说我诽谤他,我可没这意思。”夏剑说:“大家才刚相处10几天,谁说你诽谤他呢?没必要,只是大学四年,你和他就这样吗?”我说:“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夏剑马上说:“也不是这意思。”陈前仆在旁边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我不想浪费时间,很干脆的问:“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向他道歉。”夏剑说:“毕竟和为贵。要不然以后的日子大家怎么相处啊!”前仆也帮腔说:“鸿,你看你把刘忙气成什么样了,他都哭了一下午。”

    我知道他们的用意了。一个人默默离开。我道什么歉啊,他们偷看别人稿子就对了,还擅自把我的稿子从汉本一班甲那里拿回来,稿子的一角已经被撕掉。推开寝室门,发现刘忙躺到了床上。我冷冷地说:“刘忙,你也别生气了,我是写给上面的人看的。”说完我就离开,去参加晚上的军训。

    晚上9点军训结束后,我一个人在校园里逛。找了张河边的石椅,一个人躺了下来。我现在不想回寝室,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我的思绪像夜里的雾一样在天地间游荡。我惹不起你们,我还躲不起吗?想想自己真够可怜的,沦落到这么一个大学。这里的人又是这样可恶。寝室里的人都是b省人,自然心向着刘忙了。刘忙会看到我的稿子还不是因为他的老乡汉本一班甲的功劳吗。反正都不是好东西。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外面,怎么都是有理寸步难行,孤掌难鸣。

    石凳上有点凉,被我的脊背捕捉到,流到心里,转换成一股悲凉,一丝忧伤。远处不胜寒啊!远出飘来渺茫的歌声:“天空啊,下着沙,也在笑我太傻。……”原来是我喜欢的歌手,游鸿明的下沙。一直喜欢他的歌,因为怎么听都觉着他的声音里透着挥之不去的忧伤。他的眼神,还有他冷峻的脸都隐藏着忧伤的讯息。

    我轻轻地跟着和了起来,因为这首歌暗合了我现在的心情。歌声消失了,我还在石凳上躺着。看了下时间,已经10点多了,我总不能在石椅上过夜。还是要回去面对。

    离军训结束还有3天,这天的训练结束后,我们排队去领书本。有个老师在点名,我们寝室就我一人在。汉本(1)班的李梦龙向我要我们寝室的电话号码,我知道他是要给刘忙通风报信,但还是把号码给了他。他要了我的号码就离开了,不久,刘忙等人驾到。

    人多,书也多。那个老师先让几个同学到里面把书搬出来,然后我们每个人排队到每一捆书前领一本。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才领完自己的书。书厚得像墙壁,重得像砖头。光现当代文学作品选就有厚厚的四本,英语教科书也是厚厚的四册。据说是把四年的书一下子全发给我们了(像英语书的确是全部发下来了)。两大捆,当时数得很清楚是38本。我把书从教学区搬到生活区2号楼顶楼寝室,步行一千多米,爬了6层楼的楼梯,两只手被绳子勒得红红的,有点痛。我只能强忍着痛苦,把书搬回寝室。

    相比之下,我后来就读的杭州某学院的做法英明多了。这学期开什么课,就发什么书。而且有没有书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定了书就有,反之则无。班里的学习委员负责统计,负责发书,书直接送到你手里。有时教材还打7.5折,学校就应该以人为本嘛!

    刚把领来的两捆书放下,刘忙也回到寝室,他放下书后,跑到汉本(1)班的寝室大喊大叫:“其实是他看不起别人,他想当班长……”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知道他在说我。我心里很失落,这家伙真不要脸——背后说三道四!托刘忙的福,因为跟他的事情,有很多人认识了我。刘忙大放阕词的时候,一个陌生男生进来问:“鸿,你知道刘忙去哪里了?”我觉得他明知故问,没回答。他又说:“你是不是叫鸿?”我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的?”他也不回答我。

    军训总算结束了,结束的那个下午,我跟着人群去教室见系主任、班主任。刘忙身边有一群追随者,我一个人灰溜溜地跟在人群后面,很失意很落寞很难堪。他们的谈笑风声在自己落寞的心上不断敲击,脆弱地像要下雨的天空。

    系主任是一个头发短得像男生的年轻女子。穿着职业套装,显出一副很干练很果断很成熟的成功女性形象。书记是一个中年男子,稀疏的头发覆盖在脑壳上。眼睛有点大,脸有点长,不笑的时候有点吓人,笑的时候又有点阴险。他说我们系里也有高分考生,有530分的,有517分的……原来五百多分就是高分考生啊,也就可见学校一斑了。

    系主任和书记反复强调的是研究生带班。到了研究生带班都拿出来当特色炫耀的地步,也可见学校一斑了。(我后来就读的学校的辅导员哪个不是研究生,就是毕业于浙江大学等名牌大学的也不少。)我们班的班主任是一个30左右的女人,戴着眼镜,身材娇小。长得并不漂亮。普通话从嘴里漏出来的时候也很是吓人,因为非常不标准。

    两个班学生各自找了个教室开小会。第一次系统全面地看到自己班里的同学,我居然觉得有几分凄惨:这么多号人,怎么没一个显眼一点的,也没一个帅点的男生。班主任说了一阵后,让大家自荐当班干部。刘忙第二个站起来,他瞟了我一眼,说道:“我叫刘忙,来自b省a城人。我自荐当本班的班长。虽然以前没有当过班长,但是我相信我能做好。我本着为大家服务的热忱的心,搞好我们汉本(2)班……”掌声响起。

    我忽然害怕、紧张起来。他的那句“咱们大学四年走着瞧”从大脑里冒出来,他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不管怎样,我不能让他占上风。刘忙逼的,我也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自荐。班主任说自荐的人写份自荐材料交给她。

    晚上在寝室写自荐材料的时候,刘忙递给我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一段话。大意是说忘记不快,正常交往。我也写了一段话过去:表示愿意握手言和。看完,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我们握了一下手。不管刘忙有没有耍阴谋,握完手后,我心里好受多了。

    我还是输了。几天后,班主任把我们这些自荐的人叫过去商量如何分配职位。刘忙居然当上了班长。我自荐了学习委员,因为同时还有一个女生也自荐当学习委员。班主任居然把学习委员一分为二,让我们两个人共同分享,这让我十分不爽。

    学校真让我失望透顶。在迎新晚会上院长的欢迎辞中,透露着学校衰败的底子。学校目前只有3个专业有学位授予权,可是我们系不在幸运之列。也就意味着我毕业的时候,只能拿一张毕业证书。悲哀啊!学校还说着向某某大学冲刺的野心和信心。我听着只觉得渺茫和悲哀。

    学校的课真是糟糕,我感觉老师太没水平了。专业课现代文学老师是一个不到30的年轻男子,瘦瘦弱弱的,个子不高,戴着眼镜,附在后面的眼睛像死鱼一样无精打采、虚弱无力。讲课呢?有一句没一句的,前面一句还很响亮很有气势的,后面一句就隐匿到空气中去了,一点都听不清楚,听他讲话很是费力。

    他就这样站在讲台前,对着一本教案,宣讲那些老掉牙的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由于刚上大学,我们连笔记都跟不上做。本来嘛,一个人的手在快,也快不过一张嘴啊。这个傻b老师居然要我们把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颗“象牙”都记下来。

    他的课,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在上面咿呀念经,我们在下面练听力记笔记。懒惰的学生干脆就不记笔记,考试的时候复印或者抄一下同学的笔记。这样的课堂很是沉闷,一个星期要熬四节课,这家伙折磨了我整整一年。

    英语老师连发音都不标准。我自认为英语不错、发音不错,对英语老师实在忍受不了。他在黑板上写单词的时候查了一遍又一遍,还老出错。第一堂课开场白他自己坦言:他本科不是学英语的,被学校临时抓来教英语。

    而周围的人群呢?在我眼里一点都不出众,一点都不优秀,尤其是男生一点都不要好。他们进了大学就堕落了,有人说大学是堕落的开始,描绘的或许就是他们: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思进取,最多只会干些无聊透顶的事情。

    让我不习惯的是,我们班还有个年纪明显比我们大的同学,在我看来他是一个中年男子。该同学额前的头发很稀疏,个子矮矮的。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开始他被分在一班,后来开始上课的时候居然是跟着我们班一起上的,成了我们班的一员。我了解到,他原先是西部某省的教师,参加了2003年的高考,被录取到n学院了。此人28岁,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刘忙呢?这样的人也配当班长,我在心里嗤之以鼻。他当班长岂不是要把我们班带坏了?那也是不是显着60几号人太没人才了?这家伙吸烟、喝酒、打架、玩女人,一样不落。周末晚上,还要呼朋引伴在包厢喝酒,不醉不归。

    后来最严重的一次,刘忙居然醉得把黄水都吐出来了。是夏剑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把他扶回寝室。在卫生间呕吐了几次,夏剑又把刘忙扶到下铺床上躺着。酒的作用力还没有完全消退,夏剑在床边摆了一个脸盆。我回到寝室推门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脸盆里面黄黄的。夏剑跟两陈说:“大家注意点,不要影响小忙休息,让他好好睡一觉。小忙这次喝得太过了,连黄水都喝出来了。”

    学校用出cao的形式督促大家早起。6点半喇叭准时奏鸣,7点准时做cao。刘忙醒了以后,就在床上严肃而霸道的叫:“起床!起床了!”第一遍没有动静,刘忙又叫:“祥子、小剑、前仆,都起来了。”然后他们就起床。我不用他喊,自己先起来、离开,一个人去出cao。

    刘忙只管得了我们寝室,但是管不了整个班。班里仍然有人缺席。人数多的时候,刘忙就在早自习的时候冲到讲台前向大家开骂:“你们这帮人真是贱,一遍遍好好地叫你们来出cao,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不来。是不是要我去请你们啊!你们是不是讨骂啊!以后谁敢不来,那就试试看。老子让他自己负责……”大家被他骂地鸦雀无声。

    我觉得刘忙真是太过分了,把我这样的无辜人也骂进去。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出cao的事情由体育委员负责,根本不用他cao心。就算他插手,也不必摆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

    学校还规定低年级必须参加晚自习,只是大部分人在聊天,教室里交头接耳的场面很热烈。真正用心学习的人实在很寥寥。

    失望啊,这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大学吗?我怎么在这里度过我美好的四年青春时光?既来之,则安之,我用什么安抚自己委屈的心灵?我怎么平衡理想与现实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