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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出了这个门,不要再跟着我

    第二章

    回家洗完澡,何晏九成空的肚子又开始叫唤,刚才饭吃一半被钱东搅合了,去便利店得路上又被杨征搞了,何晏骂骂咧咧觉得自己倒霉,最后极不情愿地拿起了那包被嫌弃过的泡面。

    何晏一直一个人生活,除了跟男人上床的时间以外,家里基本不会有人说话,所以每到吃饭的时候,他总习惯性打开电视当背景音,倒也不是为了看什么节目,顶多是想让房子里多点声儿。

    何晏吸溜着泡面,电视里头磨皮过度的女高中生正为自己的校草男友哭得稀里哗啦,这年头青春泡沫剧好像很有市场,何晏不怎么想看,没一分钟就调了台,毕竟他呆在学校的日子连小学都没到头,实在缺乏生活体验。

    节目转到沂湾都市频道,这个点儿正在播报晚间新闻,打扮得端庄持重的美女主持坐在屏幕里说话,字正腔圆的标准播音腔虽然有些古板,但听起来实在比傻白残女主的痛哭流涕顺耳多了。

    何晏没调台,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电视里冷不丁弹出来一条新闻提要:十三岁女孩溺水身亡,生前疑遭受养父性侵。

    听到这里,何晏的脸色倏地阴了下来,“无聊!”,接着撂下筷子又调了个正插播广告的节目。

    家里的垃圾已经堆了快三天,再不倒掉估计要长毛了,尽管万般不情愿,何晏还是趿拉着拖鞋拎起垃圾出了门。

    大门一开,何晏直接呆住了,方才那小乞丐跟了自己一路,明明都被撵走了,现在竟然又溜了回来,而且不偏不倚正躺在自家大门口。

    给了一碗剩饭而已,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何晏差点被他给气笑了,平常街边的阿猫阿狗他都不想搭理,更别说这个黑不溜秋看不出丝毫可爱之处的小乞丐。

    何晏也不想跟这家伙发火,直接从这家过身侧绕过去,径直往垃圾桶去,可这小乞丐竟然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追上了何晏,眼睛闪着水灵灵的光,一转不转地盯着何晏看,好像有话要讲,但嘴生锈了似的,直到何晏“砰”一声把大门关了他也硬是没能开口。

    哪怕小乞丐的眼神再水灵再期待,何晏还是内心坦坦荡荡,毫负罪感地把人关在了外头。

    电视还在播,何晏一回屋正赶上沂湾的天气预报,预报没头没尾,“……局部地区有大到暴雨,请居民注意防……”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何晏关了电视,正准备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可屁股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掀开外套才看到底下的画板,最上层夹着的画纸上面正是那个脏了吧唧的小乞丐。

    何晏烦得直皱眉头,直接拽下画纸,揉吧揉吧团成一团,抬手投进了垃圾桶。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夜里一两点,何晏被雷雨惊醒忽然觉得有点冷,拖着身子从客厅回了卧室,睡前脑子里闪过一瞬间脏了吧唧的身影,心想:那小乞丐走不走关我屁事?

    翌日清晨,大雨过后天朗气清,何晏眯着眼睛起床拉开冰箱门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没买东西,而且最后一包泡面也没了,家里简直要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搞得何晏很烦躁,潦草地洗漱完又不得不出门。可一推开大门,何晏的太阳xue猛地突突直跳,让人头疼事出现了。

    那小乞丐竟然还没走,而且看样子是在自己家大门口睡了一整夜,人比昨日更狼狈了,浑身的衣服也看不出原始颜色,黏嗒嗒地粘在两扇肋骨上,虽说淋透了,可到底是经由体温捂了一夜,衣服和头发现在已经不滴水了。

    何晏看着那缩在角落里的一团,活像只落水狗。还挺新鲜,自己家这门可罗雀的臭地方,头一回有人愿意呆这么久。

    考虑到小乞丐睡得正香,何晏大发慈悲没把他踢醒,他悄悄关了大门准备下坡去便利店。

    可腿才从小乞丐身上跨过去,还没走两步,那小乞丐猛一机灵,好像谁睡着了一脚踩空楼梯那种反映,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腾地爬了起来,小碎步紧跟何晏,但人又很胆小,不敢贴太紧,始终跟何晏保持着两米开外的安全距离。

    被跟到便利店,何晏烦得不行,刚想要大发雷霆,才回身瞪了这乞丐一眼,一句话还没有说,对方已经被吓得往后弹了几米。

    算了,何晏决定放任自流,不然看这家伙这模样,总觉得自己在欺凌弱小。何晏想:只要我不搭理,等他觉得没意思了,肯定自己就走了。

    何晏进超市小乞丐倒是没跟进去。转了一圈,购物筐里只有几包泡面,何晏拧拧眉毛,回去又添了把挂面,一打鸡蛋和几个西红柿。何晏常年买的也就这几样,他会做的饭不多,做出来能吃基本没有,自诩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西红柿、鸡蛋、面条加上调味料煮一锅的混合物,美其名曰:番茄鸡蛋面。

    以前心血来潮的时候,何晏也会开发一下新菜品,结果不论什么食材只要经由他手出锅,街头的狗闻了都不会尝一口。拿狗试了很多次菜以后何晏就放弃了,他认为做饭是门玄学,于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不适合做饭的事实,如今除了泡面、外卖、下馆子,何晏常常与番茄、鸡蛋、面为伍。

    付完钱出来,何晏以为自己轻松了,可打眼一看,那小乞丐还在守株待兔。一碗剩饭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何晏头都要大了,他臭着脸瞪了小乞丐一眼,忽然发现这家伙看起来没有方才精神了,神色恹恹的,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身子好像还有点儿发抖。

    小乞丐又一路跟着何晏回了他家门口。

    何晏对这黑得像狗皮膏药一样的人全程冷漠,可刚到家门口,还没打开大门,只听得身后噗通一声闷响。狗皮膏药扑倒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脸朝下,爬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喂!”何晏手里拎着东西跑过去,抬腿在这家伙屁股上踢了一脚,“喂,死了吗?”

    狗皮膏药没动静。何晏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拜托,你要死也别死我家门口行不行,你这影响我做生意,商量一下,换别处怎么样?”何晏拿手背贴了下小乞丐的脏脸,被烫连忙收了手。

    蹲在地上思量了半分钟,何晏冷着脸拨通了李弘文的电话,“李大善人,你来我家门口一趟吧,这有个小家伙快烧死了。”

    “喂,您好,您哪位……喂……”

    “喂……你好,我这信号不好……我挂……”

    狗屁的信号不好,每回都是这一招,一点新鲜招数都没有,何晏笑了笑,语气阴惨又和煦:“李弘文,你挂啊,不是信号不好吗?你怎么不挂了?你敢挂我电话,我就敢天天往你身上蹭。”

    “哎,哎别别别……”李大夫的信号瞬间又恢复了,陪着笑说,“小晏啊,我这病人多,抽不开身。”

    “是哦……抽不开身呐?你怕来我这里惹一身sao对你名声不好就直说啊,我又不会强迫你。”

    “小晏啊,体谅一下嘛,你说我这要是往你家门口一站,别人该怎么想我,你嫂子不得跟我闹离婚嘛,谁不想要个好名声,对不对?”

    何晏在小乞丐的脏脸上戳了戳,“得嘞,你们个个都有好名声,我狗屎一坨,我回避,我回避总行了吧。”

    “小晏!可不准这么说自己,”李弘文义正辞严道,“谁发烧了你带他过来嘛,我做大夫的还能不给治?咱一视同仁!”

    “带个屁,烧死算了,跟我有毛的关系。”说完,何晏直接挂了电话,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拎着“番茄鸡蛋面”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门口转瞬间只剩下昏死在地上的小乞丐。

    大约是真的不打算多管闲事了。

    可没过两分钟,紧闭的门又“嘭”一声被人踹开。

    “cao!什么狗屁运气。”

    何晏闹肚子火气,为了泄气,直朝地上的脏家伙踢了一脚,而后顶着一张臭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背着人去了诊所。

    打点滴,拿药,花了笔十分吉祥又好听的巨款——二百五十块,何晏认为自己卖rou挣钱好歹也算个人劳动所得,不偷不抢,竟平白无故给这乞丐花了这么多,这笔账怎么算都觉得好冤枉。

    因为小乞丐太脏,李弘文没让他躺床上,就给安置坐在椅子上,还嘱咐何晏扶着看着,一会怕针管回血,一会儿怕手上鼓包。何晏坐不住,可来都来了,干脆送佛送到西,就这么看护着挂了两瓶水。

    第三瓶打到一半,小乞丐醒了,何晏勉强得了些解脱,口渴得不行,他准备去外面的饮水机接杯水喝,才站起身,旁边的小乞丐也跟着刷地窜了起来,他以为何晏要走,也立刻要跟着走。

    “你脑子有病吧,”何晏一脸无语地瞅着这楞货,伸手点点他的手背,“扎着针头呢。”

    小乞丐看了看手,又老实坐了下来,继续留意何晏的一举一动。

    “你看你那爪子,黑的都看不见皮了,大夫扎针都下不去手,也不知道洗洗,”透过脏乱的头发,何晏皱着眉头打量着小乞丐的脸,这脸上的黑白色彩对比实在过于强烈,除了眼白其余部分全是黢黑,何晏咽了咽唾沫,又开始嘴角咧到耳根的表演,“咦……还有脸,你脏死了。”

    其实在外人看来,白白净净的何晏跟这黑了吧唧的乞丐是同一种货色,甚至还不如这乞丐。

    何晏自己当然也清楚。

    他接了两杯水回来,递给小乞丐一杯,明明干的是好事,但面上仍旧一副臭样,语气也很不耐烦,“给!”

    小乞丐用另一只没插针头的手接过,明明嘴上已经干得起皮了,怔怔盯着一次性杯子里的水,半晌才下口喝,喝完了又捧着纸杯看何晏,眼睛一眨不眨,好像被狐狸精勾了魂那种。

    何晏不是没察觉,但他选择无视,只顾低着头玩切水果,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嚓嚓嚓”跑得飞快,动作流畅无比。

    “兄弟。”何晏叫小乞丐,但注意力集中在水果炸弹上。

    小乞丐专注于何晏的脸,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何晏的“兄弟”是在叫自己。

    何晏继续说:“商量个事哈,你一个乞丐,花了我250块,还你是肯定还不起,谁叫我人美心善,也不指望你能还,哥哥现在给你指条生路哈,你找个袋子去捡矿泉水瓶,那玩意儿能卖钱,记住了,手脚得麻利点,要赶在老头儿老太太下手之前捡,以后准能吃上饭。”

    切水果倒计时结束,何晏熄灭屏幕,转头冷冷直视着小乞丐的眼睛:“出了这个门,不要再跟着我,懂了吗?”

    小乞丐盯着何晏,还是一句话没有。

    何晏开始怀疑这是个又聋又哑的傻子。“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盯着。

    “多大了?”

    还是盯着。

    “得,白搭,”何晏叹了口气,扯起嘴角,冲这聋哑人皮笑rou不笑地点了下头,然后万念俱灰地掏出手机,继续切水果。

    谁成想,这结局糟糕的劝说竟然离奇地奏效了,从诊所出来以后,小哑巴真的没有再跟着自己,何晏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呼……终于甩掉了。”

    然而好景没长过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何晏还没睡醒,狂烈的拍门声吵得他心烦气躁。

    哐哐哐!!!砰砰砰!!!

    何晏捂着耳朵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这声音还是不见消停,“cao!”他坐起身狂躁地挠着头发,谁他妈这么欠,大清早就发羊癫疯。

    砰砰砰!!!哐哐哐!!!

    那户人家是死了吗?妈的,怎么还不给开门?

    搁心里咒骂了一会儿,何晏逐渐清醒过来,猛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被拍的是自己家大门?

    cao!怎么可能?!竟然有人敢大张旗鼓地敲他何晏的门,当真是执杖明火地不要脸。

    怀着满腔崇敬与好奇,何晏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去开门,可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当场晕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哪怕是嫖客不给钱也不能让何晏更恼怒了。

    小乞丐又回来了,还拖了两份大礼,满满两大袋子矿泉水瓶和易拉罐,都快有一人高,正堵着何晏家的大门。

    何晏好像被劣质礼炮轰了个满脸黑灰,头都要炸了。他竭力平复着呼吸,最终还是没忍住,指着眼前的傻逼咆哮,“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