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宿英峰上生虹玉 石墙图中藏奥妙
“宿英峰?重峦,我们现在何处?”江离喂重峦喝了口热水。 幸而目前只是伤口疼痛,并未毒至全身,重峦感觉好了一点,细细思忖:“没记错的话,现下应该快到湘西了。” “湘西?!”容瑾睁大眼,“从江陵抄近道去越州,怎么也不可能到湘西啊!” 重峦眼中扑朔隐约,无奈道:“我那位友人与我说时,我也疑惑,线下看来可能是被他骗了。” “湘西巫蛊奇方,无所不有,凶险万分。你中了傀毒,现下也只有去寻虹玉草,幸好这宿英峰正巧在湘西……也不知是福是祸。”想责怪他,但想到为自己挡伤的人也是他,心下不禁泛酸,还怎么忍心骂。 江离倒是毫不避讳地骂起来:“早知道先前不听你的!就算不走官道,也比绕来湘西好,真是走了大运了。” 重峦正委屈,容瑾已收拾好包袱,纵身上马,将重峦拉到自己身后坐下,那人手倒是自觉,轻易地环住了自己的腰。 “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天已微亮,鸟儿又开始欢唱起来,江离翻身上马,点点头策马跟在容瑾二人身后。三人加快步程,又过了一日,终于在第三日晌午来到宿英峰脚下。 宿英峰……这个地方对容瑾而言,陌生又熟悉。多年不来,沿途很多风景都变了样,不过山峰还是一如往常高耸如云、陡峭崎岖。 据说,这曾是个与世隔绝,进了就出不去的地方。 三人行至山脚下,前面已没了路,好似老天挥动一柄神斧,将道路生生从中间劈开,硬是劈出一道千仞之深的峭壁来。从这边到对面悬崖宽足五丈有余,别说人了,马儿都难以跃过。 江离正愁如何过去,却见容瑾带着重峦早已利落下马,朝他走来:“江离,此处崖深峡宽,一般的马过不去。不如你骑我这匹,我抱着重峦施轻功可以过去。只是,你的马,可能要暂且搁置在这里了。” “我倒是无碍,只是这峡谷这么宽,你又带个人,施轻功能过去?”饶是武功凌绝天下的御前宿卫江离,也不敢说自己能施轻功过去。 “可以的。不信的话,我可以跳给你看。”容瑾阖眸凝神,双指伸至胸前,嘴中喃喃,瞬间风吹草动,身周气流涌动,衣袂翻飞。倏地睁开眼,快步上前纵身一跃,那气流竟似飞剑托住他,安稳落在对面悬崖,毫发无损。这边二人都看得愣了。 “奇也怪哉,你这是什么招术?”他江离行迹江湖,这种以气为剑的招术倒是闻所未闻。 容瑾又迅速跳回来,脸上只是淡然从容:“此曰‘御气为剑’,是御气术之一,将气流化作剑气,可用以伤人,也可用以渡人。” “在下有个问题萦绕于胸已久,现下不得不问了:容兄修的究竟是何门何派的秘术,何以每招每式,我都从未听说?” 江离满脸疑惑。 容瑾颔首思虑,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眉头微蹙甚是有些难为情。 重峦见状,忙正色道:“阿瑾若不愿说,就不说了。我们先找到虹玉草要紧。” “好吧……”江离撇撇嘴。 “抱歉。容某并非故意刁难……实在是本门门规森严,不许门下弟子透露关于本门任何讯息。还望见谅。”容瑾拱手作揖,向重峦望去,对方投来理解的眼神,心下便温暖许多。 江离坐上那白玉踏霞,它竟不反抗,反而十分温润。只见马耳如撇竹,眼如鸟目,脊窄颈长,胫管长而有力,浑身雪白,一头顺滑的白发如瀑垂在马背一侧,毛皮在太阳下泛着点点珠光。马蹄前圆后尖,红如赤霞,尾如垂帚,肌rou匀称紧致,果真像一块完美的白玉浮在红霞之上。 “真是匹好马。”江离嘴中啧啧赞叹,心中直想这容瑾真是什么都有,可叫人羡慕死了。 容瑾眼神温柔地抚摸着小白,像是在同它说话,马儿仿佛能听懂似的,一只前蹄不断点地,高昂的头也向下顿了又顿。容瑾猛拍马的屁股,那白玉踏霞便长啸一声,向前凌空一跃,跳起足足三丈有余,在空中划下一道优美弧线,轻松地跃至对岸。 容瑾一只手紧搂住重峦的腰,他的腰不似容瑾那般细瘦,倒是有几分坚硬,整个人也比他健壮一些,想必也是练过武的。 “准备好了?” 看着乖乖点头的重峦,他心里也有些开心,双指拈起咒决御气渡了过去。 三人行了一会,被一面巨大的黑色石墙挡了去路。那石墙上刻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和符号,重峦一点都看不懂。 然而容瑾却是沉了眉细细读起来,似乎在回想什么。 “容兄你……你知道这上面所写?” 容瑾只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读着。看了一会,他似乎也有些为难。江离不解地向重峦望去,却见他一双眼凝神盯着容瑾,似乎看得很认真。 容瑾一抬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拿住他的那把孤寒剑细细观察,并不时抬头与石墙符文比对,似乎在寻找剑柄上的花纹。江离心想,难不成他的剑,跟这石墙有什么联系? 可容瑾是怎么知道他的剑跟石墙……等等,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宿英峰的存在,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宿英峰上有虹玉草可解……等下…… 江离细思极恐,寒毛已经根根竖起,他不敢再去看容瑾,缓缓回头对上重峦的眼神。 他是怎么知道,重峦中的毒是傀毒的…… 重峦眼神凝重地看着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江离瞬间回想起,莫非,重峦根本不是听了他什么朋友之劝“抄近道”,而是原本就想带容瑾来这宿英峰?! 之前重峦曾告诉他说容瑾就是萧家后人萧甯,那么他身上的武功,多半是萧派招式。当年的萧家,可谓是名门望族,前朝今代的大将军,都出在萧家,萧家武功凌绝天下,且从不外传,没有人知道屡屡沙场,萧家人是如何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也难怪他从未见过萧甯的招式,因为萧家早在八年前,就被株连九族,惨遭灭门。 可是……八年前,萧甯不是才十岁吗? 难道说这些年来,有人教他武功?可是萧家早已灭门,又有谁会留存萧派招术呢? 这道石墙,这座山,都闻所未闻,不同寻常……而容瑾看上去对这一切都轻车熟路,难道,八年前,他就是在这座山上,与世隔绝,修习武术? 江离正惊恐地往下想,只见容瑾双指御气,在石墙来回游弋,似乎在画着什么符号,然后听得“轰隆——”一声。 石墙开了。 墙后风景葱郁依旧,同寻常山林没什么区别,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江离和重峦骑在小白上,容瑾安静地走在一旁。 明明应该是很放松的情景,江离却觉得这气氛静得诡异。 他不知道现在应该觉得这两人谁更可怕。 重峦似是也发现气氛不对,只好出声询问:“阿瑾,方才那石墙上的,是什么阵法?我从未见过。” 容瑾这次没有遮遮掩掩,而是认真解释道:“天分九野,共二十八宿,石墙上一轮圆盘,正对应二十八星宿。而九野各取一宿,将其连贯,便可破阵。方才我想起孤寒剑柄也有相似纹路,沿其连贯,竟然就打开了。” “那你知道所取的那些星宿有何意义么?” “容某才疏学浅,方才我只见那些符文眼熟,并不知道具体含义。” 重峦正想继续问,却听得远方一声惊呼,接着是一些吵闹之声。 这与世隔绝之地还有人烟?三人忙赶上去察看,却见一女子哭喊不止,她的手被一个地痞似的粗壮男人狠狠擒住,那男人络腮满须,嘴中脏字连迭,听他话中言语,似是要将这女子抢上山去。他旁边站着几个小喽啰似的人物,正一脸讥笑。再旁边站着一对老夫妇泪眼盈眶,苦求着那男子不要抢走自己的孙女。 重峦正看容瑾脸色疑惑,江离却早已路见不平,上前用力推开那男人。粗壮男人自然浑身是劲,只不过江离气走丹田,看着瘦弱,实则精壮有力,那男的一把就被推开,两条眉毛倒挂起来:“你是哪个小兔崽子,敢推洒家!”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视王法于何用?”江离挺身横在女子前面,清秀的脸庞顿时阴沉下来。 那女子泪眼盈盈,眼角泛红,明眸皓齿,甚是惹人怜爱,又见这位公子器宇轩昂,脸上添了几分羞赧。 “什么狗屁王法,呸!到了老子这里,宿英寨就是王法!”那男子吐了口痰水,恶狠狠地唰起衣袖拿起一根狼牙铁棒便要开打。 江离对这阵势自然是不在话下,拔剑出鞘,银光乍泄。前额垂发翻飞,侧过头帅气地对女子说:“姑娘,你先退后。” 那姑娘从没见过这么俊朗的侧脸,瞬间心跳如雷地乖乖退到一旁。 江派武学不似萧家花样多端,一招一式都力求做到简单极致。铁棒凌空劈来,江离侧身闪过,一脚飞踢而去,直撞得那男人浑身一震,趴软在地。几个喽啰见状怎么能忍,自然是拔剑掏刀就来打,江离嘴角轻挑,左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上身后仰轻巧避过,右腿盘地扫荡而去,惊起片片树叶,喽啰们剑刀飞出,摔了个狗吃屎。江离本意并不在伤人,于是反握剑柄欺身拍去,那几人刚爬起来,还在头冒金星,又被拍了个狗啃泥。几人在地上翻滚,叫苦连迭。 大汉哆嗦着从地上爬起,从背后掏出一把大刀,在手中挥舞不断,带动气流回旋,直搅得落叶凌空飞舞,又向江离冲去,嘴中大喊:“你奶奶的,逼着老子动真刀——” 江离侧首察觉,闪身避过,一手握着剑柄在大汉腰上重重一击,那男人吃痛,“啊呀”一声,又挥刀劈来,奈何江离步下如风,轻巧避过,横腿一劈,又踢中那人胃部,大汉胃肚连着小肠大肠都被踢得狠狠一荡,直吐酸水。江离一脚踏他背部而起,屈肘向下撞去,大汉脖颈猛受顿击,立时晕了过去。 见他们一时起不来,江离才走到姑娘身边,柔声抚慰:“姑娘没事罢。” 重峦二人在旁看得入戏,也上前抚着墨骨折扇,笑眼盈盈:“真是一场精彩的打斗。” 那位女子脸颊嫣红,满眼的敬慕藏也藏不住,感激说道:“多谢公子!若没有公子相助,奴家此时不知……”说着便又忍不住泪落哽咽。 “既然恶人已退,姑娘不妨说说究竟何事?”重峦收起折扇。 一旁的老妇人上前答道:“公子是外来人罢?唉,我们本是在这山脚安家的村民,这里物产丰裕,风景又好,过的一直是自给自足的生活,不愁吃穿。但自从去年这帮土匪来到宿英峰,便四处抢掠,还在山顶修了个‘宿英寨’,占山为王。很多村民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家属离开此地。我们两个老骨头走也走不动,外面也没有熟人,只能留在这宿英峰忍受欺侮。我孙女如花似玉的年纪,本该出嫁,却一直守着咱们不肯走。那帮土匪见她容貌好,就要下山来抢,我们万般无奈,幸好有公子相助,不然……唉!” 老人一边倾诉一边擦着泪。 “竟是如此……老人家你莫要太过悲戚,我们此番——” 重峦话音未落,那大汉和喽啰们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了起来,嘴里叽叽歪歪地又要攻来。容瑾蹙眉,长袖一挥,又是那“御气之术”,只见凌空乍现数把气剑,直刺进大汉和喽啰们的心脏,当场毙命,血流了一地。 那余下的喽啰们吓得脸都白了,疯也似地逃了回去,嘴里不住念叨:“你你你等着!!!” 重峦轻柔地抚上容瑾的眉:“阿瑾别老皱眉,会变得不好看的。” 然后又接着说起来:“我们此番,正是要上宿英峰寻一种名叫‘虹玉草’的东西,不知老人家可知道那草何处能寻到?” 那姑娘上前抢答道:“公子,我知道!那个虹玉草十分珍贵,据说只有宿英山顶才有,本来我们村民也靠售草为生,自从那帮人来之后,大家的营生都没了。” “只是登顶少说也要三个时辰,现下已到了申时,恐怕不宜上山。几位公子若不介意,不如来我们村子歇息一宿,正好咱们村子空下来许多屋子,奴家也好尽心管待各位,以报恩情。” 重峦摇着扇子望望两人,都觉得没问题,便颔首作揖:“那便叨扰姑娘和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