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孤心无所系】(2)
2019年12月12日第二回自先周以来,洛阳即为天子所居。其地西据崤函,东扼胡牢,伊川洛水纵横其间。此后秦汉革鼎,魏晋禅让,洛阳虽屡遭焚毁,亦为新朝天子所钟爱。待到天下定鼎,新君便重建洛阳,迁入高门世族,不惮以此劳民伤财。 永嘉年间,洛阳算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匈奴屠城,火烧宫殿,其酷烈超过董卓百倍。刘聪显然更热爱位于河东的长子老宅,对洛阳没什么感情。此后的刘曜继承了从兄的看法,宁可定都同样残破的长安,而石勒更是远走河朔,离这前朝废都远远的。真正挂念洛阳的,只有志在北伐的桓温和刘裕---洛阳在晋人心中的神圣地位,是北朝五胡难以明了的。 等到刘裕身死,蛰伏已久的拓跋嗣立刻挥师南征,围攻宋军辛辛苦苦收复的洛阳。虎牢守将毛德祖,内无劲旅外无援军,以寡兵死守虎牢二百天,给予鲜卑军队极大的杀伤。拓跋嗣感其忠义,城破之日保全其性命---可正因如此,南朝史官皆以为毛德祖未能杀身成仁,不敢为其立传。 非独刘宋一朝,建康朝廷一向薄德寡恩。昔日刘琨在并州为皇晋效孤忠,父母兄弟皆没于贼,前后苦战十年,最终在辽西为段氏冤杀,东晋为段氏之故竟不敢为其举哀。 “昔有李骞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 毛德祖在九泉之下,若能与李陵刘琨相见,三人大可为彼此的忠节而抱头痛哭一番。然而忠臣之难不止于此,更为可恼的是,沈约那王八蛋竟以拓跋鲜卑为李陵之后,还信誓旦旦地写进官修里。生前之臣节不被认可,死后还要被追赠为逆贼之祖---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在平城的鲜卑朝廷眼里,洛阳不过是帝国南疆的一个军事要塞,对于北至瀚海的广袤国土而言,并无特殊意义。直到孝文帝改革,开始推行汉化,洛阳才逐渐恢复了华夏旧都的荣光。从平城迁入的鲜卑贵族开始学习礼乐,洛阳也按照汉制进行重建。与此同时,业已皈依佛法的鲜卑人开始开凿石窟。如果说,白马寺见证了佛法在中原落地生根,那么龙门石窟则昭示着释教开枝散叶,非佛图澄与鸠摩罗什只身之力。 人世间岂有长盛不衰之理,孝文帝死后不到三代,变有了六镇之变。世人皆责怪胡太后秽乱宫闱,横征暴敛,以致于边将戍卒离心离德---然而平心而论,变乱的根源却是由千古圣君孝文帝埋下的。六镇本来是为了防卫蠕蠕,边地苦寒,身在洛中的公卿如何能与其同心同德?昔日在平城时,鲜卑旧制粗鄙简陋,拓跋氏尚能与士卒同甘共苦,纵有变乱也能当即镇压;一旦皇室入洛,效仿汉制讲究礼仪排场,恢复五等爵甚至九品官人法,为帝国戍边的六镇,无疑成了永无出头之日的下等人,再不能指望倚仗军功晋升。 如此局面,仿佛回到了永嘉初年。洛阳公卿虽然是鲜卑血统,精神上已与当年的河内司马氏相差无几;而六镇虽然胡汉杂居,甚至不少镇将都出自汉人高门,却因为久居边陲而纷纷胡化,以礼乐教化为耻。等到六镇乱起,公卿们发现自己失去了祖先刀头舔血的技能,只好寻求同样未经汉化的野蛮人作为外援,便是秀容的尔朱荣。 历史仿佛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洛阳城在经过二百年的纷乱后又转回了原点。 永嘉年间,刘聪石勒屡屡入寇而朝廷不能止,困守并州的刘琨只有依靠孝文帝的祖先---代北的拓跋鲜卑,才能勉强击退咄咄逼人的羯胡。到了胡太后与孝明帝的时代,昔日作为外藩的鲜卑人,俨然成了精于礼乐的中原之主;六镇的汉人则成了刘聪石勒式的反贼,大有打破洛阳尽诛公卿之势;而朝廷所能依靠的外藩,只剩下鲜卑族当年的死敌,羯胡之后---盘踞秀容的契胡族。 三者间奇妙的角色置换,仿佛是对孝文帝和晋武帝的莫大嘲弄。由此可见,汉化非旦夕之功,为政者不可不慎。 ……经过河阴之变和元颢入洛,倾注了孝文帝无数心血的洛阳城再度变成一片废墟。等到高欢信都起兵,讨平尔朱氏而掌握朝政之后,等待接受的洛阳城,已经与被孝文帝嫌弃的平城相差无几了。那高欢本是怀朔镇出身,论习俗与鲜卑无异,当然不喜欢这汉风故都。于是他扔下傀儡皇帝元修和硬塞给他的皇后,自己回到了尔朱荣所钟爱的晋阳城,任由元修在废墟之上随意折腾。 当然,在中原士族眼中,偏安江左的建康小朝廷根本不算是华夏正统,唯有占据并能治理洛阳的北朝,才是民心所向。按血统论,拓跋鲜卑乃黄帝之后,就算是前朝的并州匈奴,那也是夏后氏之苗裔。蜗居建康的兰陵萧氏算什么东西,张口便是尔汝之言,一看就是断发纹身的百越余孽。 洛阳,即便如何残破,也是华夏正统惟一的象征。 ……洛阳城的太极殿,乃是真正的汉晋旧宫。仅从年代而论,台城内的赝品根本无法同日而语。只是经过数次战争破坏,除了这年代久远的基座,再无它处值得夸耀了。仿佛连姮娥都不愿直视洛阳城内的惨状,是夜无月。 子时将尽,寝宫之内的元修仍毫无睡意,焚膏继晷地躬行周公之礼。御榻之上承欢之人,却不是他的正宫皇后。 说来讽刺,高欢为了监视这个傀儡皇帝,硬把自己的女儿塞给他,占了正宫的之名;可那元修却是自幼生长在洛阳,深谙礼乐,风流倜傥自不必说,对那满口鲜卑话的怀朔村姑根本看不上眼。从大婚到今日,尚未与之圆房。气的高皇后在家书里痛骂元修不能人道,隐然有断袖之癖---高欢见信只有苦笑,他深知年轻气盛的元修绝非司马奕一流人物,而是当世的司马绍。 在截获了元修与贺拔岳的往来书信后,高欢深感小看了这个沉默寡言的黄须鲜卑奴。平日里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庸懦之态,暗地里勾结关西,所图谋者当然是身为宰执的自己。元修既然把自己当成了王敦,就看贺拔岳有没有胆量做苏峻了。 ……无论如何,此时的元修才没有工夫想他那冷冰冰的正宫和阴森森的岳父,值得他耗费精力的,只有在身下独沐君恩的绝代佳人。 一声长嘶,元修扬起胸膛,将滚热的龙种悉数打进满盈的凤池之内,在阵阵娇喘中俯下疲软的身躯,将天子威仪悉数溶解在温柔的怀抱之中。 最新找回“陛下独宠明月,臣妾以为不妥。” 元修感到左臀被狠拍了一下,勉强支起身子,回头看着一脸妒意的从妹。那安德公主年方廿三,虽谈不上沉鱼落雁,倒也妩媚多情,深得洛中才俊仰慕。至于她为何至今不嫁,外人众说纷纭,只有元修知道实情---已然成了自己的侧室,如何舍得嫁与外人? “从妹言之有理。为君者当秉公心,断不能以私害公。妾虽错蒙恩宠,却不得不以铮言谏陛下。” 这方才吸纳龙种,现在还要急于卖乖的女人,则是元修的从姊元明月。因其父京兆王元愉谋反,明月自幼便父母双亡,与胞兄元宝炬寄居于叔父元怀家中,与元修可谓是青梅竹马。 明月以容貌冠绝京师,未及出阁,便与从弟元修jian乱地不成体统,还有了身孕,气得胡太后赶快将其许配侯家以遮丑。不意数年后夫死,明月欲择夫再嫁,朝中有封隆之与侍中孙腾竞逐明月,互相构陷以致水火不容,二人竟先后弃官北走晋阳,明月只得入宫向元修哭诉。已经身为人主的元修,看着梨花带雨的薄幸美人,忆及少年之事,深愧于从姊,便把她留在宫中日夜召幸。 为了彰显自己一视同仁,元修只得坐直身躯,将明月与安德公主一同揽入怀中。明月早已心满意足,幸福地倚靠在从弟厚实的胸膛上,玩弄着其身下已然软化的御圭。安德公主却是yuhuo中烧,方才只顾着在从兄身后推波助澜,眼看着二人欢好却不能同享其乐,心中愤懑可想而知。她倒在元修怀里还不安分,一手搓弄着自己丰硕的乳峰,一手却向下抚弄,直到以中指戳进了元修的后庭,试图让他尽快再硬起来。 “安德无礼!朕依周礼敦伦自有章法,汝岂能——”后面的话被元修咽回去了,因为失去耐心的安德公主,放弃了效率低下的指jian,转而以口抚弄,将舌头探入了元修的后庭之内。 安德公主只吮吸了片刻,便拔舌出xue,理了理缭乱的鬓发,冲着兀自闭眼呻吟的元修嫣然一笑:“此法乃龟兹胡僧所授,陛下以为如何?” “朕……朕今日始知皇帝之贵也。”身处极乐的元修早忘了之前想说什么,此刻的他如同刘邦附体,对天资聪颖的从妹佩服地五体投地。此外,他也大概明白了先祖为何独尊释教。太武帝为崔浩蒙蔽,竟欲诛灭沙弥---此诚不可取。 安德公主自以为得计,看着元修再度硬了起来,便挺起身子,准备容纳从兄的阳具。不想那元明月抢占先机,以手执圭,从中截胡。 “陛下方降甘霖,此刻正应休憩,不宜劳神。”元明月朱唇轻启,就把安德公主的辛劳化于无形。 “从姊所言极善。”元修在床上一向没有主见,唯有对元明月言听计从,安德公主已然愣住了。 半晌,安德公主回过神来,对着元修一柱擎天的阳具狠啐了一口,自顾自地扯过一床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转过身去生闷气。 元修苦笑,虽有美人在怀,终究是为君不易。低头看明月时,心爱的从姊却是一脸无辜,只顾着闭眼假寐。 “呵,韩非子以同床为八jian之首,诚不我欺。”床角传来一阵幽幽的女声,元修姊弟这才想起来,御榻之上还有一个人。 沿着声音望去,冷若冰霜的元蒺藜以手抱膝,和衣蹲踞在角落里,离luanlun的姊弟三人远远的,那表情无疑是嫌他们恶心。作为元修最小的从妹,蒺藜年方十九,粉嫩的瓜子脸上还带着稚气,其体态远不及明月丰满婀娜,倒能看出几分代北时代的鲜卑女子特有的纤细。 与从姊们不同,元蒺藜一直把元修视作兄长,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想法。可元修却抑制不住对她的恋慕,强行把她留在宫中,向她吐露爱意。蒺藜人如其名,她极力地抗拒堂兄的侵犯,扎得元修下不去手。无奈,元修允许她保有处子之身,只是命她观摩从姊们侍寝,希望以此软化她内心的抗拒。 按今天的状况看,元修的计划当然是失败了。 “陛下微末之时也曾饱读诗书,应该知道,自秦汉以来,luanlun的君主皆不得其死。”蒺藜语言尖刻,几句便刺得元修不敢应口。 微末……也曾……还不得其死,这女人嘴未免太毒了。 “luanlun之说,本是中原士人的谬论。朕大魏先祖乃神女血裔,岂能依凡人浅见而自束手脚?”元修说着,用手轻抚头顶的发髻---若不是祖父的汉化改制,此处本应是数十根索辫,“道武皇帝尚且纳贺兰氏为妃,而今我不过是与从姊妹欢好,又——” “杀清河,诛万人,陛下难道忘了此谚?”元蒺藜的表情似笑非笑,寒意逼人。 道武帝确实不得其死,但元修从不认为是因为luanlun。如果没有河朔世族的寒石散,道武帝恐怕还能多活二十年。 “蒺藜所言是实,然而就算是江左岛夷,亦不以luanlun为讳。昔年,伪宋有刘子业者,与姊通好,群臣皆不以为……”元明月看着元修词穷,赶紧出来打圆场,怎奈读书太少,一上来就自寻死路。 “依明月之意,朕也要为你物色三十个面首喽?”元修的面色沉了下来,他觉得明月另有深意。 元明月自知失言,赶紧把头埋进元修怀里,闭口不言。看不到安德公主的表情,估计是在偷笑。 “前朝旧事不足为虑,可陛下不应终日yin乐,尤其是与从姊通好,授人以柄!”元蒺藜不管不顾,继续发表意见,“渤海王割据并州,效天柱旧事,显然没把陛下放在眼里。我若是陛下,至少与皇后虚与委蛇,而不是在此地,与臣妹穷辩luanlun!” “非是不知,而是不能啊。”元修长叹一声,起身整衣,惊得元明月和安德公主不知所措,各自以为是自己惹翻了元修。元蒺藜则依旧蜷缩在床角,漠然看着从兄宽阔的背影,不为所动。 元修不再理会床上的姊妹们,独自踱至太极殿外。春夜的寒风吹得他口不能言,细品之下,风中带有河朔的沙尘,苦涩不堪。仰头望去,今夜翳云密布,南斗皆不可见。 “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 咀嚼片刻,元修决心不理会这无妄之言,转身走回寝宫。在其回身之刹那,满天浮云倏然消于无形,霎时间月华如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