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作为人鱼，他几乎讨厌所有人族。

    秦肃与潋瑚同居后的第二个周末，他的钓友邀请他去郊区的黑坑【注1】进行掐鱼【注2】。秦肃不忍留下潋瑚独守空房，他本想拒绝，却从潋瑚那里得到了另一个选项——带着他的人鱼一起去钓鱼。于是，他们驱车几十公里，来到了城郊的私人鱼塘。

    “瞧瞧这是谁来了——不正是娶了人鱼的秦小肃嘛！”

    秦肃推动轮椅，迎着陈序，缓步向前；坐在轮椅上的潋瑚却是满脸不悦：一是因为户外过热的温度，二是因为来人的语气，

    “好久不见。”秦肃同陈序打过招呼，又弯下腰附在潋瑚耳边轻声说，“陈序，你之前见过的。”

    “之前”指的是潋瑚被秦肃钓上来的那一天，陈序当时与其他钓友一起恭祝秦肃喜提人鱼——甚至是人鱼伴侣。潋瑚睨着面前贱兮兮笑着的男人，撇嘴回说：“我知道。”

    “弟妹还记得我，实在是我的荣幸！”陈序蹲在轮椅前，撩起潋瑚的一只手，不正经地调笑道，“我是应该行吻手礼啊，还是应该行亲吻礼啊？”

    潋瑚倏地抽回自己的手，压在胸口，用厌恶且警惕的目光瞪着陈序。

    “都不用。”秦肃直起腰身，用手捏着潋瑚的肩膀，一边安抚自己的伴侣，一边向自己的朋友进行解释，“潋瑚是我国领海内的人鱼族，并不熟悉外国人族的礼数。”

    “这样啊。”陈序也站起来，看着秦肃，说着玩笑，“我以为他是欧洲人呢。”

    秦肃被逗笑，因为潋瑚银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瞳孔，也曾让他以为对方是一条说英语或是法语的外国人鱼。

    两个人族都在笑，唯有人鱼笑不出来。潋瑚感到不悦，不仅是因为陈序阴阳怪气的态度，更因为他正与自己的人族伴侣并肩同行，甚至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秦肃很少对他笑。伴侣的欢喜与自己无关，这不仅让人鱼气恼，更让他心生忌妒：他希望惹人嫌的陈序能够从秦肃身边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你老婆貌似讨厌我。”陈序抻着脖子，凑到秦肃耳边低语。

    秦肃笑道：“作为人鱼，他几乎讨厌所有人族。”

    “除了你？”

    秦肃摇头苦笑：“因为他听力非常好。”

    陈序闻言垂眸看向潋瑚——坐在轮椅上的人鱼正扭着脖子，向他展现什么叫作“憎恶”。

    “好吧，我向来不招异族待见……”陈序说着，闭上了嘴巴，而后用手在嘴前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他不该多嘴。

    秦肃拍了拍潋瑚的肩膀，替自己的朋友解释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不用在意。”

    潋瑚当然知道，毕竟出门前秦肃给他讲过许多遍：陈序是他的钓友，这个人喜欢开玩笑，但是并没有恶意。

    是啊，这个人对秦肃不仅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爱意——宛若伪装成一滩沙子，蛰伏在海底守候猎物的比目鱼，猥琐、狡诈且令人作呕。潋瑚对他的厌恶，是出于本能的，哪怕只是他的错觉，但是作为一条占有欲极强的人鱼，他也有理由憎恶所有与他伴侣亲近的生物；尤其是与秦肃兴趣相投的人族。

    秦肃选好钓点，放下装钓具的箱子，然后走到坐在轮椅上的潋瑚面前，弯下腰对他说：“你确定要在这边陪我吗？休息区里面或许会更舒适一些。”

    潋瑚摇头：“那我不如留在家里。”

    人鱼族不喜欢穿人族的衣物，潋瑚在家素来赤裸着上身，但是出门在外且介于人族领地的人族，需要遵守人族的规定，穿着遮挡人形上身的衣物。秦肃为潋瑚拉好防晒服的拉链，继续叮嘱道：“如果尾巴感到不适了，就使用拟海水胶囊【注2】；手边的用完了，就告诉我，车上还有很多。”

    “拜托，不要听信异管局的危言耸听。”潋瑚向外推着秦肃，“离开海水几个小时真的不会对人鱼造成太大的威胁——去吧，去享受你的周末，不要因我而扫兴。”

    秦肃回到水塘旁，陈序已经摆好钓具，正在配饵料。

    “不如让他进塘里泡着，”陈序调侃道，“怎么也比在岸边晒太阳要强吧。”

    秦肃蹙起眉头，一脸严肃道：“黑坑的水并不适合人鱼。”

    陈序挑眉不语，心说不愧是娶了人鱼的人，懂得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