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将计就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悠扬的打更声从街边传来,玉轮高悬,在这个其他地方都施行了宵禁的时候,河东郡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的不夜城景象。 街道周围张灯结彩,人群涌动,任谁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候路过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为这里的繁华纷扰迷乱心神。 只是,与这城中繁华的不同的是,就在城门高墙之外,数不尽的流民正三五成群蜷缩在一起,试图在这寒夜之中寻到一丝温暖。 “外面的人,就这么放这么?” 通过了城门口那些守卫的审核,张畔确定自己说的话已经不会被他们听到,这才凑到苏流瑾耳边悄声说道。 他们方才进城之前已经询问过了,城门外落座的那些难民并非他人,正是不远处被暴雨大水迫害了的流川郡百姓! 本以为早日通知了他们大水将至的消息,就可以为他们谋求一条生路。 未曾想,便纵是逃离了流川郡,迎面而来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不。” 苏流瑾斜觑了张畔一眼,“若如此,你我前来此处意义何在?” 她抬眸看了一眼近在咫尺那河东郡最为繁华的地带,唇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手上还有多少银子?都给我。” 二人脚下的步子不停,目标明确地往那张灯结彩的地方而去。 周边那些揽客之人见了二人身影,各自纷纷上前招揽。却不料,任由他们喊破了喉咙,也未曾得到苏流瑾一个眼神。 直到—— “这位公子,要不要进来赌一把啊?一两纹银下一注,现在那散布流川郡谣言的神算子已经到了十倍的赔率,公子将赌注下在那神算子身上,不日便能家财万贯!” 一个带着眼罩的瞎子就这么拦在张畔面前,指着自己算卦摊位上那“招财进宝”四个字就是一顿忽悠。 似乎觉察到张畔没什么动容的迹象,瞎子又抬手捻了几下,就要再抛出几片铜钱,却不料,被苏流瑾一把接住。 “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流瑾眸中流转着一片深意,嘴角的笑容却是没变。 再加上,她那思绪并不曾从话语间流露出来,自然而然也不曾被瞎子觉察。 “要是不灵,你们来找我退钱!”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瞎子立马拍着胸脯给苏流瑾打起包票。看那架势,是势必要让苏流瑾他们听了他的言语,进去买上一注。 这种一眼就能看透是胡言乱语的东西,张畔并不想多加理会。 “不必了。” 他冷冷回应一句,拉着苏流瑾便要往旁边而去,将这个碍事的瞎子绕开。 却不料,他在这边拉扯,苏流瑾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曾想会有这样的反应,张畔疑惑地往苏流瑾那边看了一眼。然而,也就是这一眼,让他恨不得立马把自己的钱袋子重新抢回来。 只见苏流瑾果真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放在瞎子的算命摊上,转而便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楼阁中迈去! “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便去试一试。” 苏流瑾回头冲着张畔一笑,脚下步子不停。 “再者,高风险才有高回报,不是么?” 不论方才张畔的心中有几多疑惑,在看到苏流瑾那一抹笑意的时候,都立马跟着烟消云散。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迈步跟在了苏流瑾身后,走入这个让他觉得处处都是骗局的地方。 楼宇之中纸醉金迷,处处都萦绕着惊讶的呼声。 这正是河东郡能够变成不夜城的原因——它拥有方圆几十里最大的赌场! 与那些赌五木,赌樗蒲,逗蛐蛐,玩公鸡的不一样,这销金窑之中每一场赌注都沾着鲜血,那些令人闻风丧胆,昼夜难安的东西,在这里,却是他们兴奋的来源。 他们赌的,是云梦阁接到的每一个刺杀任务! 而至于方才门口那个瞎子算命先生忽悠他们买的,可不就是云梦阁最近最为迫在眉睫的一个单子么? 流川郡谣言四起,皇上怒火中烧,下令斩杀散播谣言的神棍! 他们赌的,就是这个神棍的生死! 啪嗒—— 金子落在赌池中的声音明明不大,与周围那些人的喧嚣声相比,几乎可以说是微不可闻。但一堆明晃晃的黄金落入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的赌池之中,单单就只是这变动,便足以吸引赌池周围赌客的目光。 “姑娘手下留情啊!” 距离她最近的一个赌客见状,立马上前想要制止苏流瑾的行动,免得她就这么糟践了这么一大堆金子。 只不过,反应终归还是需要时间。 不等赌客的手伸到苏流瑾身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几块金元宝一个接一个欢快地跳进了赌池之中,让那原本想要制止苏流瑾的赌客眉头一凝,径直转便自己的动作,变成了一副扶额叹息的姿态。 这一串金子下去,不必最开始出手的那个赌客解释,身边人的纷纷议论已经将情况说明了个大概。 “这小姑娘是被门口的瞎子骗了吧!” “谁不知道现在皇上下了大手笔去捕捉隔壁郡县的神棍,这一次的赌局,本来就是一个明局,连猜都不用猜,谁想还能中途冒出来一个啥都不知道的?” “这下好了,我本来还怕这次赢的银子少,有了这些金子,又能发一笔了!” …… 纷纷扰扰的议论声中,最开始出手的赌客显然也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拱手冲着苏流瑾行了一礼,旋即冲着她比划了一下内堂的方向。显然,是想要邀请苏流瑾去僻静的地方一叙。 “小姐若是不嫌弃,小生带你去找庄家,帮你将这钱赎出来吧。” 他面上一副为苏流瑾着想的样子,然,垂着的眸子深处却带着算计。 方才看她已经往赌池里投了那么多钱,也不知身上还有几何。不过,不论这人身上还有多少银两,剩下的那些必然都要进入他的口袋就是了! 想到这里,赌客脸上的笑意更和蔼可亲了几分。 “真的么?” 像是突然警觉自己方才踩了什么样的深坑一般,苏流瑾蹙眉往赌池的方向看去,确定那金子是不能靠着自己的能力拿出来了,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 紧跟着,她那一双充满希翼的眸子便落在赌客身上。 “那是母亲让我拿出来给爹爹买药的钱,只因药材珍贵,重金难求,小女子这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本以为……” 说着,苏流瑾还不忘带上几分啜泣,“这下好了,母亲若是知道了,怕不是要将我生生打死才肯罢休!” 说着,她眸中对赌客的信任又加深几分。 不顾身边张畔的劝阻,便要急匆匆跟着赌客往内堂走去。 然,也就是刹那间,原本围绕在周围看戏的人群之中再次出现一阵惊呼。 随之而来的,是被一群人簇拥着的一位中年男子。 他不曾多言,只是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周,便将方才因为他出现而引发的sao动给压了下去。待到波动完全平静,这才又迈步往苏流瑾这边走来。 “小姑娘,我便是这里的庄家。” 说着,他还又抬眼往赌客身上瞥了一下。 不曾给他正眼,便是赶人的意思。 与之不同的是,男子看向苏流瑾这边之时却是一脸笑意,生怕自己一个招待不周,在苏流瑾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接下来的计划就不好施行了。 他这赌场内外的骗局环环相扣—— 先是,在门口的瞎子那里听到了或真或假的消息。 随之,便会有人在来客将银子投入赌池之后出面,一脸痛心地与他诉说行情,并表示自己可以帮他银子要回来。 然,从赌池中捞银子,可是要订金的! 什么打点上下的酒水费,什么贿赂庄家的孝敬钱,再冒出来个帮忙跑腿办事儿的辛苦银…… 林林总总下来,不把人要的袭裤都没有是决不罢休的! 倘若有旁人在场,或许还能一语惊醒梦中人。但,将人拉到一个只有二人在的空间好生忽悠,这可是他们场内赌客骗人的第一步! 他身为庄家,对于这些骗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说不定何时还能用上这些小鱼小虾。 但苏流瑾这个,不一样! 那些塞牙缝的蚊子腿送给他们便罢,像是苏流瑾这种一掷千金的富家傻小姐,自然应当是被端到他桌上的肥rou,又怎能容许这些小鱼小虾觊觎? “老夫方才已经听到了小姐的难处,愿为小姐解决困境。” 赵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依旧一脸纠结的苏流瑾,紧跟着又为自己加了一重筹码,“小姐不是还想要为令尊买药么,刚好老夫知道一个路子广的药贩,想必可以解决小姐的燃眉之急。” 话已至此,赌客的身影已然在苏流瑾眸中消失殆尽。 她那双希翼的眸子换了个方向,直直看到了赵昌心中。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小女子感激不尽!” 本以为自己还要再多投入一些心神才能与赵昌这个胆大包天的太守见面,不曾想,这人竟然自己从暗中走了出来。 既然对方都盛情邀约了,她又有何理由拒绝? 毕竟,谁还不是心里藏着一堆阴谋诡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