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故事

    枫叶把汤呈到莫重面前，一看是晚晚宫里的人，没等枫叶叙述完，他就赶忙喝个精光给自己压惊，晚晚给的东西，总是与众不同的，兴许喝了就不恶心了呢？

    他逃难一样跑到柏翠宫里，一进来就捧起白若晚的脸：“可生我的气了么？我错了，我错了，你总是什么都不在意，我心里难过，便去看了别人，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跳梁小丑的把戏罢了，我估摸你也不会吃醋，你不吃醋……我实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当了许久皇帝了，不习惯别人如此待我。但，晚晚，你想怎样就怎样，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自己过得好就行了，我无非想要这个。”

    白若晚拍拍他的肩：“吃饭吧。”

    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莫重在她面前大快朵颐，连吃了两碗饭，回头还饶了三块桂花糕。餐盘端下去，莫重喝了口凉茶漱口，白若晚站在身边，拿帕子给他擦嘴，莫重惊魂未定地抓了她的手腕：“今晚不想了。”

    看得出来，他这回可是真吓坏了，白若晚庆幸此时此刻自己在他身边，她握了握他的手：“好了好了，我看你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夫人们难道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要是真能被人吃了，我就只让你吃。”

    “你这张嘴，抹了蜜的都没你甜，可真是救了你也害了你。”

    “我的嘴又怎么了？弄得你不舒服吗？”

    莫重把白若晚抱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了，眼神直勾勾看向别处。

    他知道她意有所指，以她之能，要是出嫁之前就把他查个底朝天，又有什么办不到呢？

    他常常有这种感觉，其实她根本就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完全的知道，但她就乐意爱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了，他讨厌面对这个问题。

    看着他这幅赖皮相，白若晚也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多言了。

    晚了，二人脸对脸躺在榻上，他的温柔依旧不减，细心地伸着手臂让她枕着。

    “我猜，这世上也就你能受得了我了。”他说。

    白若晚静静看着莫重。

    “我给皇上讲个故事吧。”

    “好啊，你还会讲故事吗？我倒是很好奇，晚晚喜欢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个有关于神仙的故事。”

    “晚晚原来还信这些吗？我实质是不信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皇权若真是天授，也轮不到我。”

    “嗯。不过你会喜欢的。”

    “好。”

    “从前，有一条小龙，他乃是山灵之第一个意愿所化，化出来是龙，便是了，无父无母，也没有师傅，从来没人告诉他，该要怎么修炼，若是修错了，又要怎么纠正？那是上古时刻的事了，却不是这个世界的上古，那是更久更久之前，在其他的世界里。小龙出世游历，饿了渴了就吞噬万物，若是意识里产生了什么若有似无的想法，他就在天地人三界横冲直闯，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可是他非常想知道，他想抓住那匆匆而过的灵感，他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的，又该到哪儿去？”

    “小龙如此胡作非为，许多人都因小龙而受了罪，小龙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所谓——当小龙不明白自己时，是不会在意别人的。时间久了，他身上开始布满了污渍，明明是条青龙，通体却是黢黑黢黑，眼看自己变得越发乌黑，小龙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某一天，他路过一泛强光的水池，那时的山水万物皆不寻常，这便是为什么，山中也会生出龙来，那水也不寻常，那时便有人了，身高有一丈，能活几百年，小龙见那些人身上同样沾染了污渍，当他们入了水池，便可洗净自己。便纵身一跃下了水池。”

    “然而不同的是，旁人都是洗洗就走了，小龙一洗就是三千年，三千年，不过就洗了个大概，小水也不知道这条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身上会沾染了这么多业障罪恶？以至于她的灵力都要耗光了，都无法彻底净化他。”

    莫重：“小水就是那水池之灵吗？”

    白若晚：“是的。”

    莫重：“小水为何甘愿为了旁人耗光灵气呢？她不会反抗吗？她连认都不认识他。”

    白若晚：“没有这个功能——所以就不会有这个想法，水灵都是逆来顺受的，既如此，也就无所谓顺逆之分，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什么是不对的。”

    莫重若有所思地点头。

    “又千年后，小水已经变成了一池黑水，再也没有人到这里清洁自己了，天地变化之故，那时人们已从睿智转向昏庸，他们开始觉得这是不祥之水，便咒骂着把它给填了，小龙为此感到遗憾，因为小水始终无法洁净自己，小龙只得离开，继续去游历去了。失去了栖身之所的小水没地方可去，只好就跟着小龙。起初，自由自在惯了的小龙很烦小水，她趴在他头上，他便砍自己的头，她趴在他尾巴上，他便砍自己的尾，砍了整整九十九天……”

    “等等！这家伙当真是真龙么？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亏朕还叫真龙天子了！”莫重听得气愤，自己骂起自己来。

    小水乐得揶揄，也不评价什么，继续讲：“砍了九十九天，小龙遍体鳞伤，小水却是毫发无损。”

    “哈哈哈，因为是水吗？小水逆来顺受，是不怕砍的，对吧？”

    她点头：“是，所以小水也不明白小龙这九十九天里到底在干什么？他实在无法伤害她，因为小水的第一念便是因小龙而起，当小龙快把自己砍死时，好奇的小水第一次显现出形体，便是跟他一模一样的一条黑乎乎的龙了。”

    “真是神奇。”

    “是啊，小龙终于看到小水的形体，没想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因此便同意与之同行了。首次以灵的形式游走，小水和小龙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什么都不懂，但小水又幸运了许多，小龙把变故送给了她，于是她就有了‘因’，小龙始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小水却知道。”

    “我不懂，小水……小水不就是水吗？”

    “皇上不就是皇上吗？”

    “非要如此诡辩的话，倒是也有理，不过这却是无用的问题，晚晚觉得呢？”

    “我接着讲吧。”

    “好。”

    “小龙见小水原来和自己一模一样，心里便有些不服气，他做了许许多多自己会做的事，想看看小水是不是也行？小龙会的可多了，有些，小水会，譬如说，在空中飞行，人们看到了，都觉得是两条不详之龙，吓得屁滚尿流，没人分得清这两条大黑龙有什么区别；有一些，小水不会，小龙可盘踞在山体当中，他想的话，自己也可以变成山，小水也想变成山，可是，当小水像小龙似的钻进山里时，山中万物疯长，才没几年的小树，一夜之间长高十丈，壮硕的像是千年老树。”

    “水泽万物。”

    “恩。还有一点，小水也做不到，当小龙越飞越高时，小龙会感到很畅快的，征服天空海洋，乃是龙族的天性，可当小水伴随着他高飞时，小水就渐渐消失了，头次，小龙奇怪得很，便问：‘诶？你跑哪儿去了？’他明明见不到小水，却感觉得到她，他听到她在笑，小水笑呵呵地说：‘我在这儿啊，你快点看看我’，小龙顺着声音望去，原来小水已经化成一道彩虹。”

    “小龙很喜欢小水变成的彩虹，那跟别的彩虹都不相同，乌漆墨黑，乃是因他而起，他整天叫她变成彩虹陪自己呆着，于是小水整天都挂在天边当彩虹，她挂在天上，他在她面前翱翔飞舞，像围绕着群山一样把她围绕在中心，这么持续了千年，有天，小龙忽然顿悟，他明白了，他是谁。”

    “是谁？”

    白若晚：“他是彩虹之下的龙。”

    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