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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meimei

    李鸢心中旧恨渐消,三兄妹又每日都去看她,表面上看起来,渐渐地有了从前的和乐气氛,但李鸢不再管事,整日里与他们三人就这样虚耗着。

    这天吃过饭,王厉图开了腔,“明天就是小年了,你们两人怎么打算的?”

    王雨柔说:“我前两日跟三妹说了,我们两个的意思是,想让孩子接过来,在将军府过年。也好多陪陪母亲。”她看了眼李鸢问道:“怎么样?母亲。”

    李鸢笑着说:“你大哥说怎样就怎样。”

    “雨柔,你真不回去吗?”

    王雨柔垂头说:“不回了。”前儿个胡府送信儿说,胡明成生了一个男婴。此刻胡府肯定上下一片和乐,她回去净是给人添堵,还是把两个孩子接到将军府过年吧。

    “那好,我让人将你的院子收拾出来。”

    “不用了,我住雨婷那儿就行。”

    “茂春肯定要来的。”王厉图无奈说道,看王雨柔有些羞赧,他转脸对王雨婷说:“真的不给茂春说你身体的事情?”

    王雨婷勉强笑了笑,“不用了,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说了也是让他白白担心。”

    “好。”

    王雨柔一边拾掇东西,一边说:“三妹,你让让,别在这儿呆,灰尘大着呢,别呛着你。”

    王雨婷笑了笑,起身到榻上坐下,“你累不累?要不让丫鬟来吧。”

    “不用,都是贴身的东西,再说不是贴身的婢女,用不······”她看着枕头底下的一条亵裤,呆住了。

    见她不说话,王雨婷问她:“怎么了?”

    王雨柔脸红彤彤的,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用两根手指捏着亵裤的边儿,笑道:“你怎么能把这个藏在枕头底下?”

    王雨婷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就走了过去,想要夺回来,“二姐。”

    “这么想他?”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没有注意外边的动静。

    王厉图推门进来,就见她们两人嬉闹的场面,不由笑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人顿时定在原地,王厉图这才看清王雨柔手中所拿之物,他有些尴尬地转开眼睛,说:“雨婷身体不好,你同她闹什么?”

    王雨柔反应过来,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结巴道:“大,大哥。”

    “嗯,你快收拾东西,我一会儿再过来。”见他出去,王雨柔才长舒一口气,笑嗔道:“这下好了,大哥看我拿着这个,不定怎么想?”她抬头想将亵裤扔给王雨婷,就见她脸色苍白,唇色乌黑,分明是犯病的样子。

    她连忙扔下亵裤,跑过去,抱住meimei,“雨婷,雨婷,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她开始哭叫:“大哥!”

    王雨婷颤着手指着那条亵裤,嘴里呜呜地说着话,王雨柔吓得大哭:“是二姐的错,二姐不该逗你,你打我吧。”说着话,就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

    王厉图听到她喊叫,疑惑地推门,就见王雨婷脸色都发乌了,王雨柔神色惊慌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快步跑上前,将王雨婷抱到床上,问道:“雨柔,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两瓶药吗?你快去拿来,再把桌上那壶凉茶掂过来”

    王雨柔摇摇晃晃去拿药,王雨婷已经呼吸粗重,嘴巴张合着想要吸气,他半抱起她,掐上她的人中,“别急,跟着大哥慢慢吸气。”

    王雨柔哭着跑过来,他开口,“还记得上次怎么做的吗?”

    王雨柔点头。

    “好。各倒两丸药出来。”

    他将药丸塞到王雨婷嘴里,用壶嘴往她口中倒水,“咽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王雨婷脸上的青乌之色才褪去,她的意识还未回笼,一直指着地上的亵裤。看来那是她的东西,王厉图站起身想给她收回来,男性的私密之物,他怎么好开口让雨柔去拿?

    捡起来的时候,王厉图就定在了原地。这段时间,他遍寻屋内都没找到腊八那天乱扔的亵裤,原来是在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将亵裤塞到袖中,开口:“我去找大夫。”

    大夫看过,说她命大,以后不可再像今天这般情绪过分激动,否则再是神药,也救不回来,只能当一辈子药罐子了。

    她已经恢复了神志,见王厉图也在,便哆嗦着收回手,将自己越缩越小,只盼他没有察觉到。她还没有痊愈,夫君又将来到,她这时候哪里敢让他知道自己还没死心?他若是就此离开,她半点法子都没有的。

    王厉图见她单薄身体掩在被褥下,丝毫看不出她的身体形状,实在太过羸弱,于是按下心中惊疑,开口道:“你好好养着,别cao心别的事情。我等会儿就让人去叫茂春来。”

    王雨婷两条细弯眉横成一道,喏喏道:“他还要上朝,别叫他来了。”

    “你病成这样,他是你夫君,怎么能不让他知道?你是他家的人,你的身体状况,他应该知道。”

    王雨婷生来体弱,这便养成了她外弱内刚的性子,听他句句不离李茂春,她知晓他可能已经认出了那条亵裤。到了这时,她反而不像刚才那般害怕了,事儿赶事儿,既然这么凑巧,那她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皱眉喘了几口气,捂上心口,说道:“二姐,你先出去吧,我跟大哥说几句话。”

    王厉图拒绝道:“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说定了。”

    “大哥!你呆着,我出去。”见meimei挣扎着要起身,王雨柔赶忙将她扶起来,又将王厉图按在凳子上,快步走出去了。

    王厉图看着王雨婷灼灼的眼睛,就有些烦闷地转开了眼。

    “大哥,我快要好了,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

    “那你为什么又让我推出去?”

    王厉图看着她,“你怎么还没长大?”

    “我长大了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几年前,我们差点儿就成夫妻了。”

    “闭嘴。你如果长大了,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你清楚吗?你与赵福,就是该做吗?”

    如果有的选,他和赵福,谁都不会走上这条路,他冷声道:“我们两情相悦。”

    “我们也情深。”

    “兄妹之情,不可与之相比。”

    “你们从前,还曾是翁媳情谊。”

    心知不能说服她,王厉图闭嘴不再言语。

    “大哥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王厉图盯着地面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如若不是我体弱多病,不忍牵连大哥,我何至于这么多年苦苦忍耐?这个家里,谁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也就除了二姐罢了。”

    “都说我体弱要让着我。那父亲知晓的时候,为什么着急忙慌给我找夫君?为什么母亲不继续帮我达成心愿?不过她到底不是我们生母,存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可是,那件事后,为什么你避我如蛇蝎?大哥,我有多爱你,你应该知道的,但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要一再地伤害我。”

    王厉图觉得荒谬,亲生meimei竟会开口对他言爱。高门秘事就是秘事,稍微揭开一点儿,就够人恶心的。他此刻厌恶极了自己的身世,恨不得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过得哪儿是正常人的生活?他垂下眼,避开王雨婷望向他的眼睛,那道视线跟那晚她欺身而来时一模一样,让他厌烦。

    王雨婷看他这样,心中伤痛,控诉道:“以前,我怕你嫌弃我的身体,你不要我,我走就是。现在,我要好了,我也能跑能跳,你不能再嫌弃我了。”

    “你是我meimei,我怎会嫌弃你?”王厉图皱紧眉头,冷冷说道:“我只是不爱你。”

    王雨婷被他彻底激怒,“为什么你可以爱她,不能爱我?”转瞬又哀伤起来,“大哥,你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把我当meimei爱也好,我不贪心的。”

    “你别胡闹了,今晚茂春就来了,你安心在府里养病,别惹事端。如果你再这样信口胡说,我就让他带你回李府。”

    王雨婷愤怒看着他,“你还是要这么狠心?”

    王厉图没再说话,转头走了出去。

    他对将军府的一切,再也没有了半分留恋,这样挺好的,不留恋,就没有牵绊。

    王雨柔家的两个孩子早早接来了,娘儿仨整日跑到王雨婷的院子里玩儿。

    大年二十五,朝堂才放假,李茂春慌急慌忙带着儿子就来了将军府。李洲快一岁半了,穿着棉衣,朝母亲蹒跚扑过去,“娘,抱。”

    王雨婷看到儿子,笑了起来,伸出胳膊将他揽在怀里,却抱不动他。李茂春连忙将儿子抱过来,说:“跟你怎么说的?娘抱不动你。”

    王雨婷笑着摸摸儿子脸颊,“对不起。不过等娘以后好了,就能抱洲洲了。”

    李茂春已听王厉图说过她身体的事情,开心道:“真的吗?大哥说的时候,我还不信。”

    “真的。大夫说好好养着,半年左右就好了。”

    李茂春开心地揽着她,“那太好了。大的你没怎么抱,小的你可得多抱抱。”

    她疑惑问:“什么?”

    “你又要当娘了。”

    “什么?”

    李茂春笑了起来,亲上她的额头,“高兴傻了?我说,我们又有孩子了。”

    “多久了?”

    “已经四个月了。我生完洲洲后一直偏胖,这次也没吐,所以一直没发现。大哥前两日去家里,我听说你病了,一着急就昏了过去,这才查出来的。”

    “大哥知道了?”

    “嗯。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扯起一个笑脸,“我们不是说只要洲洲一个吗?”

    “我想着我们要孩子这么难,生了洲洲后,就跟以前一样没喝过药,谁想到这孩子这么快就来了?大夫说长得挺好的。你不想要吗?”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他就老觉得腰酸,此刻抱了会儿孩子就有些受不了,他弯腰将孩子放到地上。

    “没有。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李茂春笑道:“给你生孩子,再多都不累。”

    她神色有些不好,“我有些累。你呢?要不要歇歇?”

    “我不累,你累了就去歇着。”将她扶着躺下,她拉着他的手说:“你抱着洲洲,咱们一起歇着吧。”

    李茂春应道:“好。”

    看着孩子和李茂春的睡脸,王雨婷在心中权衡着,两个孩子跟一个李茂春,到底值不值得一个王厉图?

    她想了很久,认为是值得的。

    王定邦宁肯一辈子瞒着他们兄妹,死后都要偷偷与郭秀方合葬。那么,她想要王厉图,肯定是值得的。她摸了摸李茂春rou感的小腹,心道,别怪娘心狠,娘从前就是心太软了,才一直活在后悔当中。

    如果她当初执意不嫁,也许她已经跟王厉图在一起了,哪儿会轮到赵福?

    从二十二那日过后,王雨婷就再也没见过王厉图,事态朝着她不能掌控的方向进行,她有些着急。看了一眼吃过饭后又开始打瞌睡的李茂春,她捏紧了手中的药粉包。

    久病成医,一般的小病,她都能轻松“医治”。

    将药粉倒进安胎药中,她拉着儿子说:“洲洲和娘一起去看外祖母吧。”

    李洲乖乖点头,问:“娘刚才倒的是什么?”

    她顿了顿,开口:“娘有些头昏 ,但是药太苦了,所以娘把药放到了汤里。”她端起另一只碗,当着儿子的面儿喝了一碗茶。

    “娘喝了就好了。洲洲不要跟别人说,娘不想让舅舅和外祖母担心,知道吗?”

    “嗯。”

    牵着儿子的手走出去,她吩咐李茂春带来的丫环连翘,“我带小少爷去我母亲那里。你等会儿叫夫君起来喝药。”

    “是,夫人。”

    没有提前禀告,所以她去的时候,见到了王厉图,他正与李鸢说着什么,见她来到,便起身告辞。她对着擦肩而过的王厉图问了声大哥好,王厉图嗯了一声,脚步都没停就快步离开了。

    “三妹来了?你怎么不在院儿里照顾茂春?”

    “他睡了。我看洲洲不困,想着你肯定和雪儿、兰儿在母亲这儿,所以我就带他过来玩儿一会儿。”

    “哈哈哈,我发现,茂春来了之后,三妹的身体明显好起来了,以往总是起不来床,现在是在床上躺不住。”

    “二姐~”

    王雨柔的心真的很大,即便知道李鸢不是她生母,但她认定了她是母亲,所以还像从前一样,跟王母絮絮叨叨说话。王雨婷本来就话少,因为心中有事儿,所以愈发静默,藏在袖子里的两手将手心掐得伤痕累累。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屋门被猛地撞开,王雨婷隐去眼中悲痛,略带惊讶地抬起头。

    回到屋里的时候,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的脚就定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走。王厉图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去,地上跪着衣衫不整的连翘,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床上的李茂春满头大汗,露出来的皮rou无一处不是通红的,他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妻子,开口道:“对不住,我没保护好,呃啊!”宫缩袭来,他咬紧牙关,浑身僵成一根木头,直愣愣地在疼痛的海洋中孤零零飘着。

    身上很疼,但隐约觉得心里更疼一些,他忍耐着那团稚嫩骨rou从体内剥离的痛楚,满心不舍,为什么前一刻刚伸展过手脚告诉我你有多康健,一瞬之后,你就要离开父亲?

    王厉图说:“下药之人心太狠了,大夫说这个孩子保不住,以后就都保不住了。”

    王雨婷身体开始发颤,这个孩子是个累赘,她只想要他流掉这个孩子,没想要他绝子,那味药只是催情所用,她原想着,他因与婢女通jian而流产,她便能全身而退。

    事情怎么会这样?

    王厉图看她这个反应,心里有了谱儿,冷冷说道:“五六年了,怎么还用这种腌臜手段?你心肠当真如此冷硬,连自己的亲骨rou都能下得去手?”

    王雨婷泪眼磅礴,使劲儿摇头,“不是,不是的。”

    王厉图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床边,低声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夫君,因为你,正在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看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着,王厉图低声斥道:“还不快去陪着他?”

    落下一个男婴后,李茂春哭着看了会儿,就精疲力竭昏睡了过去,老夫人和王雨柔纷纷回了自己院落。王厉图坐在外间,直视着推门出来一身狼狈的王雨婷。

    “大哥。”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虎毒尚不食子。”

    她沉默地看着王厉图。

    他叹了口气,“我将那婢女送走,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你放心吧,茂春不会知道此事真相的。”

    “让他知道吧。”她走到他身前,“让他知道枕畔之人是这么一个凶狠恶毒的人,让他有一个发泄口,让他休了我吧。”

    “你打的这个蠢主意?还非要用一条无辜的生命来达到目的?”

    “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清楚吗?我是一条毒蛇,以前尾巴断了,尚有忌惮之心。现在我的尾巴又长出来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王厉图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以后,你好自为之吧。”当晚王厉图就带着连翘去了坪县,彻底脱离了将军府的诸多是非。

    后世传闻大将军被削去兵权后心中郁结,没过几年就把勋贵的忠勇侯府托付到三妹的夫君李茂春手上,彻底归隐了。

    人们都道他不是归隐,而是归天了。大将军祖孙三代上阵杀敌,声名煊赫,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若不是去世,大将军怎么舍得这满门荣耀?这荣耀可不是他一人挣下的,还有他父亲定远大将军和他儿子信安小将军的功烈呢。

    不管其间真相如何,人们只看到,大将军府的牌匾被摘了下来,换做上皇钦赐的“忠勇侯府”,却再也没能见到大将军,他的生死全无一丝痕迹。

    后世之人,无不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