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0（人鱼）

    你等了她一生。

    漫长的等待中，你已经很老了，头发花白，皮肤枯槁，听力也不好了，你已经把一生贡献给了这片大陆，你看到它从困苦中脱离，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走向强大，走向文明。

    即使离你来的时候还差好远的路……但你知道，总有一天，它会变得那么美好。

    会的。

    你受到无数人的尊敬，但你从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你想找她，即使你清楚此生见到她的机会渺茫，但你想，万一她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呢？

    终于你走不动了，你嗅到了生命垂暮的味道，你害怕起来。

    因为你突然发现，你没能为后人留下点什么“永恒”的东西。

    万一那些小孩子们以后需要你，但是你已经不在了，帮不了他们了，该怎么办？

    你不在流浪讲学，你租了一间房子，安定了下来。

    你开始夜以继日地写作，把你毕生所学、毕生经验都写到一本书上，生怕漏下一点，最终，一个夜晚，你停下了笔。

    灯光下，你看到了她。

    一如既往地年轻，美丽，还是在海岸边让你一眼为之倾慕一生的样子，她和你现在苍老难看的样子完全不同，你自惭形秽，不敢看她。

    她却走过来温和地把你手中的笔夺走，她说，你太累了，该休息了，她说，你是她崇敬的人。

    你向她走过去，每向她走近一步，你就年轻一截，终于，走到她身边时，你已经是刚从海里上岸的稚嫩模样了，你们挽着对方，走近了光里。

    房东来看你时，发现你过世了。

    你写的东西留下来了，他们被出版修改了无数次，被发行到每个角落，它们被合称为，人们为了显示对你——一个无名播种者——的怀念，还在书面上印上了你老年时给学生讲课的照片。

    10（时间研究者）

    你将那堆破铜烂铁组成的残次品打造成了真正的时间机器，你坐着它，回到了100年前。

    你降落在木拉山脉，便将时间机器丢下。

    你在他最喜欢的游戏里开了一个账号，开了一个主播吸引他，等他注意到你了，你就偶尔去调戏一下他。

    等到时机成熟，你在开业不久的“虚拟现实科幻城”里包下了“仙雾缭绕落花岛”这个场景，等着“你们”的到来，趁“你”在排队买冰淇淋——那家店的冰淇淋真的很难买，你依稀记得排了足足四十分钟的队——的时候，你站在景区特地营造的气氛“气态二氧化碳”里面，使了点小手段勾引他。

    然后你回到岛上安静等他上钩。

    你面前坐着两位“时空旅行”的旅者，她们来自700年后，你是她们唯一可以以真实身份接触的“过去人类”，她们此次前来是带了时空管理局的法案，询问你对新出台法规的建议。

    你们谈完了正事，正聊着天，远远地你看到他拂开花枝走过来。

    你“唰”地一声打开折扇，遮着半张面俯身对旅者炫耀道：“看啊，我的小鱼儿这么轻易就上钩了。”

    旅者将一片滚着露珠的绿色荷叶扣你头上，笑道：“你还挺骄傲啊？给你加点应景的颜色！”

    你笑了，确实是。

    过去的你还在烈日炎炎下排队买冰淇淋呢，他已经出来私会“情人”了。

    等到他离开后，旅者问你，“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旅者道：“为了保证‘未来的人类能拥有时间穿梭的技术这一事件’的必然发生，你得永远被困在这段作为‘原因’的时间里，做撬动历史的支点，永远不可以变动，也因此无尽轮回。”

    你笑着：“这本来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永恒，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