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女孩的獠牙
关望接到程心倩的电话时,正被困在比往常更加拥堵的公路上。突来的大雨加剧了交通堵塞,关望正不耐烦地等着绿灯,突然就听见了电话铃声。 在看到来电名字时,关望多少有些意外,他和这个小meimei从不亲近,交集也颇少,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情突然找上自己。 接通电话,关望听见程心倩柔和的声音:“望哥,今天我和朋友一起来看话剧,出来时突然下了大雨,我打不到车,你方便过来接一下我吗?就在北泉路的艺术剧院门口。” 关望不由听得笑了,像这样拙劣而荒唐的借口,他之前在佟先明那里也见识过。当初佟先明以躲雨为由去到他的住处,为的是拉拢他加入舅爷的阵营。现在meimei突然请求他这么个疏远的兄长过去接人,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 关望有一点好奇,心里也大致有了盘算,便答应了程心倩:“好,我现在过去,你等我。” 雨天路段拥堵,开车拐到剧院花了很长时间。关望把车停在剧院外面时,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车子无法开到剧院门口,程心倩只能冒雨快步跑过这一小段距离,匆匆拉开车门钻了进来。 雨水让她的头发带上了冰冷的湿意,外套上也挂有点点水渍,小小的一张脸被冻得通红,埋在领子周围一圈白色的绒毛里,看起来娇软而柔弱。她坐进车里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暖过来了。” 说着又把双手放到了暖气的出风口处,转头朝关望笑了一下。 “雨很大。”关望说。 “是啊。”程心倩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很大。” “去哪里?”关望问。 程心倩低下头,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最后还是笑说:“随便逛逛吧。” 关望便也不再多言,就近拐上了车流稀少的滨江大道,沿着江边灯火一路直行。兄妹俩还是第一次这么单独相处,在这样一个封闭而狭窄的空间里,一路无话,各怀心事。 电台里的一对男女主播还在插科打诨,不时发出没头没脑的笑声。关望发现程心倩似乎一直在留意着后视镜,仿佛是要提防谁,又或者是在等待谁。 这时关望的手机铃声又响了,是程见凌的来电。 “哥,我跟我同学刚从平河回来,突然遇到下大雨,我们在火车站困了好久了。好不容易才打到了车,结果司机一听地方又不愿去。我想干脆今晚我们俩就近到你那里待一晚,行吧?” 关望道:“打不到车怎么也不跟我说?” 程见凌道:“不是你说这段时间最好少来往的嘛,我一开始就想着别去麻烦你,哪料到现在司机又不愿去那边。那要不你现在过来接我一下?” 关望用余光瞥了程心倩一眼:“现在不行。” “那算了。我也只是偶尔在你那里住一晚上,应该没事的吧?” 关望答应了:“嗯,那你自己小心点,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关望听见程心倩问:“是二哥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程心倩便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笑道:“我猜的。” 关望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问:“时间也不早了,还不回去吗?” 程心倩望向车窗外:“再等等吧。” “等谁?” “要伤害你的人。” 关望轻笑道:“难道你能保护我?” 程心倩没说话,只是也笑了笑。 关望又问:“舅爷知道吗?” 程心倩摇头:“他要是知道了不会让我来的,他怕我受伤。” “他倒是很疼你。” 程心倩转过来对他甜甜一笑:“毕竟我长得像年轻时的奶奶嘛。” 雨已经渐渐变小了,车窗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程心倩问:“望哥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之前在游轮上开晚宴的时候,我拉着你的手接你从台上下来,摸到了枪茧。” “就因为这个?” “不止。”关望道按下除雾键,呼呼的风声在车厢内回荡,玻璃上的水雾渐渐消去了,“当初佟先明来拉拢我的时候,给我承诺了很多好处,包括会把金河10%的股份转让给我和见凌,而金河会有别的主人。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别的主人’会是谁。” “然后你就想到了我?” “这个人当然得是舅爷的亲信,但佟先明和表叔都不行,关系太近了。老子当官,儿子经商,听起来就容易腐败。但如果金河是被程晋合的孩子继承下来,那听起来就很名正言顺了。”关望关掉了除雾功能,又说,“之前你刚从外面抱回家一只刚出生的小猫,我就听佟先明说舅爷家里的猫刚下过崽,连毛色都很像,你说巧不巧?” 程心倩往后靠到椅背上,脸上带着一派摊牌之后的轻松和自得,语气很是理所当然:“毕竟大哥是草包,二哥是呆子,舅爷除了我还能扶持谁?你倒是个厉害角色,可惜回来得太晚了。”又转过来笑道:“不过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辛苦了,望哥。” “为什么?”关望问,“舅爷是为了仕途,我和见凌是为了报仇,那你是为了什么?” 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出身优越,清清白白,生活可以算是无忧无虑,为什么要这样暗害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简单的道理,望哥不会不懂吧?” “你难道还缺钱么?”关望反问道。 “缺倒是不缺,但我就是不服气。大哥能有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能有?他明明样样不如我,脑子笨,脾气坏,做生意亏的要比赚的多,但就是能得爸爸的偏爱,将来还可以继承金河,就因为他是长子?”程心倩不屑地嗤笑一声,望着黑夜中的前路,“而我呢,从小就被教导要乖,要懂事,身上长了反骨,还得披一身温良恭俭让的皮,枪玩得好也不如去学几样乐器。大哥能跟那些政商大佬谈笑风生,我就只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人看,老老实实坐在旁边弹琴给人听,永远是个陪衬,将来说不定还要像林卓尔一样被送去联姻,凭什么?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吗?”她愤愤地一连说了许多,最后长吁一口气,又笑了:“可惜了,女孩也是有獠牙的。” 关望第一次听到这个小meimei的怨恨与野心,觉得很有意思,不由笑道:“我小看你了。” “再说了。”程心倩又道,“爸爸和大哥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舅爷是对的,只有把金河清洗过一遍,以后才能堂堂正正地经营下去。”她拍了拍关望的手臂,脸上笑盈盈的:“放心,你帮了我那么多,将来我不会亏待你和二哥的。” 关望目视前方:“我不是在帮你,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关望在南郊的住处离高铁站不远,程见凌和庄易阳乘坐出租没多久就到了。 很久没来,程见凌在开门进屋后觉得很是亲切而喜悦,环视一周,屋里还算整洁,看来关望平时收拾得不错。 庄易阳进屋后则是大叹一声:“嚯,别墅!”他把背包放到茶几上,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这里平时就你哥一个人住?” 程见凌熟门熟路地去倒了两杯水来:“嗯,这离他工作的地方近。” 庄易阳连连感叹:“我早知道你家很富,现在才是真开了眼了。这么漂亮一栋别墅,换我估计得还八百年贷款,就这还只是你家随便一处房产,只住你哥一个人!”他扑过去揽住程见凌的脖子,作势要勒他:“阶级敌人!” 程见凌手里还端着两杯水,忙叫道:“哎,洒了洒了!” 庄易阳拿过一杯热水暖手:“别说了,今晚我就住这儿了,你赶我都不走。当初你哥不也在我宿舍睡了一星期,今天换我住他豪宅里,也是该的。” 程见凌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其实你长得还行,要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要是实在想要豪宅,可以嫁个富婆嘛。” 庄易阳一把推开他:“滚蛋,我都有女朋友了。” “哟,情比金坚啊?” “那当然。”庄易阳把头一昂,“我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末了程见凌道:“不跟你说了,我先洗澡去。刚才跑过来裤子都湿了一半,冷死了。” 庄易阳朝他一挥手,往后瘫在沙发上,做出一副大爷状:“去吧。” 他低头玩了十几分钟的手机,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此时程见凌还在卫生间里洗澡,他便直接过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是几个面露凶险的男子,为首的那个寸头看见庄易阳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便粗鲁地一把推开他径自进了屋,后面的几人也立刻跟上。 庄易阳莫名其妙道:“喂,你们是谁啊,来干嘛的?” 这时候程见凌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为首的寸头一看到他便大声喝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