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穿透脚踝的精rou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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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晕厥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从后脑勺传来的沉重尖锐的痛感。 一般来讲,当你被什么东西猛击中后脑时,痛感一般并不会太痛彻心扉。你会先感受到你的每一个身体部件都开始慢慢有了自己的意志,然后统统选择跌入一些粘稠的东西里,从此再也不受你的看管。他翻着白眼,尝到血腥味咔咔地从嗓子眼往上冒。这还不算完,更糟糕的是他刚饱餐完一顿,刚咽下去没多久的拉面也开始反上来,油汪汪的,粘腻得像是怨妇的手从喉咙里往上攀。 棍子往他后脑又抡了一次,脑浆再次震荡。他不是啄木鸟,他的头骨包不住破栏而出的脑脊液。“哇”地一声,他不怎么顺畅地吐了出来。红色的血、发白的拉面油汤和淡黄色的拉面黏成一大坨,像猫咳毛球一样从他喉口挤了出来,形状更像是什么细小动物的肠道。这就是被下死手揍的感觉。 时间是后夜,对他所在的街道来说算是人气将尽的时候。他本就置身一条小巷之中,被重击了后脑之后,面前昏暗的世界开始模糊、变形,现在又开始发红了。起初,他还能看到巷口的灯火越趋越远,于是本能地开始挪动手臂,拖着累赘的身体匍匐爬行。 他应该算是记忆力不错的那一类人。如果他的灵魂能暂时从头盖骨里出窍,漂浮到身体的最上方看一眼,他应该会想到千惠美。千惠美曾用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趴在地上,脱落的犬牙留下一个新鲜的豁口,脱脂牛奶似的手臂在公寓的地板上重重摩擦。那是他和千惠美的公寓,在千惠美之前先后是他和白鸟、优亚和小夜子的公寓。千惠美匍匐着爬向玄关时,她也会爬过白鸟的爪痕,优亚的血迹和小夜子脱落的美甲片。他拽着千惠美的脚腕,头也不回地往后拖,千惠美一边尖叫一边大哭。哭什么呢,吵死了,他们今天难得买了保质期很短的鲜啤酒,瓶子刚刚清空,这是你该高兴的好事啊。巷子的尽头有个很大的垃圾箱,碎了的绿红两色酒瓶会被扫起来丢进去。 这次是他左脚的踝部被攫住了,之后的那一下肯定不单是用手,因为他听到噗呲一声。 难以言喻的穿刺痛弯道超车,先于钝痛开进大脑。是一把用来悬挂精rou的铁钩直直扎穿了他的脚跟。眼下,他已经越来越远离巷口的灯光,他的脚跟贴上了垃圾桶凝视街道的那一面。有人踩在他的背上,从后方抓住他前额的长发。抓住,高抬一些,像玩悠悠球——咚,砸下去,飞溅的血点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哒”。力道清脆而雷霆万钧,鼻梁碎裂眼球差点双双颠出来,牙齿险些突破嘴唇从脸上刺出来。意识开始不连续了,他隐约明白这可能是大哥说的什么走马灯。他脑子里的电影院断断续续的,每个场景都是静止的幻灯片,没有一段能动起来。 他看到自己狗屎一样的前二十年,以及下水道里的狗屎一般的后八年。他死了妈又死了爹,他爸死了老婆之后又被娘家的硬骨头搞死了。当时他还想自己绝不会步他爸的后尘,现在他有点心虚。凭借着一个不太好的脑子和一具随随便便就能肾上腺素上头的身体,来回往复于这几条街道的他飞快地结交同样的哥们儿,招惹各样的仇家,嚣张跋扈却也没有保护自己的后台与本钱。截止目前,至少有八个人会在新年参拜的时候祈求老天爷让他断气,还有五个人不信老天爷,要靠自己的双手愉快而明了地找他复仇。千惠美的前男友是个天天想找人殉情的糊牛郎,他和女朋友胳膊上用剃须刀做的纹身比香槟塔里的玻璃杯还要多;小夜子从家里跑出来之后,说不定又回去了。也可能是什么其他的人,因为骗局、谎言和暴力与他结下怨恨的人,或者干脆是某个以无差别攻击他这种人渣为乐的愉悦杀手。一切都尽可以由他想象,但事实是他到完全昏厥过去之前也没能看出来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 凶手持续击打了不再动弹的男人几下,慢慢也开始喘气。现在是寂静的半夜两点,空气里回荡着钢筋水泥的沉浊巡音。凶手拉过铁链,在右腕上缠绕了两圈,铁链尽头连接着男人被捅穿的脚跟,随着凶手的动作微微抬起。麻利地往男人口里塞上布料、固定上胶带,该捆绑的地方都扎了一倍半的绳。这具还活着的尸首被塞进尸袋里,被凶手慢慢拖出去。就在刚才,巷口正对的那家店终于像困倦了一般打了烊。门口最后一盏白炽灯guntang地灭了,巷子里又如每次夜深那般陷入浓稠的黑。 早有一辆几近报废的灰色轿车等在街里,后备箱黑洞洞地打开,那儿就是男人远离故土之前,最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