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恩威莫测

    眼见两个青衣少年扑哧一声化为熟悉的白狐，又噗嗤一声化为青衣童仆。伶舟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意外。

    伶舟一手支在膝盖上扶着额，不停地缓缓摇头，他整个人越发晕眩无力了，他只觉得这世间一切都在和他作对。想要的不给，不想要的兜头兜面扑上来。

    他只想要两个忠心耿耿无知蒙昧的畜生，而化为人形的妖仆却是他这一生的噩梦。

    “我的，阿冰...阿雪......”伶舟喃喃自语，虚弱的声音中难掩惆怅。

    两个少年却以为阁主大人在唤他们，脆声争相答应——

    “阁主大人，阿冰在。”灰白发少年跪得笔直，怯怯而期盼地望着阁主大人。

    “阁主大人，我是阿雪。”银发尖耳少年探头探脑，稚声稚气道。

    伶舟无奈地打量眼前两个少年，不得不承认两小畜生化形还挺漂亮的，二少年一袭青衣怯生生跪在左右两侧，生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真如两朵小莲嫩生生小尖方出水，教人无由来心生怜惜，伶舟本是满腹怨怼，瞧什么都不顺心，正要找茬发火，但一左一右两双美目澄澄望来，眸光明净澄澈，纯净如未染人烟的天湖仙露，莫名沁润心扉，恼意顿时淡去了大半……

    伶舟讪讪暗骂——到底是小狐狸精，天生勾人的美人胚子。

    但以水月阁主阅妖无数的眼光看来，两小崽子化形功力也太欠缺了，阿冰也许想要学着周围的人化为黑发，谁知仓促间只化成灰白头发；阿雪就更毛糙了，不但一头白毛，连尖耳和尾巴都在……

    阁主大人也不搭理他们，也不置可否，晾了众人半晌，直到两小崽子雀跃的神色变得惶惑，众城主间也开始疑云低压，窃窃私语，伶舟终于嫌弃地冷哼了一声。

    红掌门连忙改换话茬——“这次多亏了这两孩子，要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啊！”

    众城主也连忙七嘴八舌应和，“这伙全是小妖王级的狠角色，都是心黑手辣的货。”“多亏阿冰这孩子机灵。”“幸好阿雪机智，及时来接应咱们！不然真找不到。”

    “行了！吵死了！”水月阁主烦躁地一挥手，红掌门向身后众人悄悄摆摆手，众人才安静下来。

    “你来说。”伶舟随意晃了晃手指，也没指明两个小崽子中的哪个。双胞胎少年彼此对视一眼，二人口齿伶俐互相配合，将昨夜经历向众人清清楚楚娓娓道来。

    原来昨夜黄昏和大队妖物陡然遭遇，情势曾十分危急，双胞胎心有灵犀，瞬间决定兵分两路，阿雪发出声波暴击，制造浩大声势，佯攻实撤吸引了大半妖物追击，一路把敌人引向九部高手的方向；阿冰则带着阁主伺机逃脱，一路借地势腾挪躲闪，设疑阵、布陷阱，还一度寻到几个隐蔽处给阁主服过几次丹药；奈何实力太过悬殊，周旋了一夜还是被敌人寻到，正要拼死搏命之际，阿雪带着九部高手循着他留下的路标赶到了。

    伶舟原本神气耗竭至极，起码要昏睡大半个月才会醒。这一路上阿冰伺候他服过几枚滋养神魂的丹药，这才能在清晨时分恢复了大半，伶舟是在九部高手和妖物交战时被吵醒的，暴怒之下的胡乱发泄正巧成为出其不意奇袭妖物的助力，九部高手本就占压到性优势，便顺势迅速生擒了三个小妖王。

    伶舟抬起被玄色鳞甲覆盖的手，轻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哪来的润神丹？你几时带着的？”

    阿冰从袖中捞出项圈，“这是东城主大人特制的，可以藏好多东西，丹药是红掌门给的，平日就收在项圈中。”

    伶舟轻笑了一声。

    众城主总算放心下来，又是一片窃窃私语，交口称赞。水月阁主大兜帽下的阴影下隐隐可见唇角微勾，似噙着一抹浅笑，“真是我的好阿冰，好阿雪。”

    阿冰阿雪听闻阁主夸赞，皆是满面欢喜之色。

    “阿雪你这招声波暴击是从南城主那学来的吧。”伶舟点评道。

    “是啊，阁主大人好厉害，一下就猜到了。”阿雪稚声惊呼道。

    “阿冰你布的疑阵是学自西城主吧？陷阱术应是学自北城主。”伶舟淡淡道。

    “是的，阁主大人。”阿冰小心翼翼又雀跃地脆声道。

    “不错，我竟不知道你如此能耐了。”伶舟冷笑道，“我本不想惊动他人，只带着你们出来，整个迷途九部却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是你们报的信吧。”

    “是的，阁主大人，是红掌门教的记号”阿雪欢快的回答。

    “很——好。”伶舟的语气忽然变得森冷严厉，咬牙切齿恨声道，“你们跟了我十数年，居然学了这许多本事，我这个主人一点也不知道，你们竟这般了得！我宠你们，疼你们，信你们，你们倒是把我这个水月阁主当什么？！我平生最恨背叛我的人！”说话间威压沉沉压来，伶舟一手高高抬起蓄势，掌心翻滚着令人生畏的黑雾。

    阿冰阿雪笑容瞬间凝住，两人被阁主大人散发出的威压笼罩，阿雪昨夜被实力数倍于己的劲敌追杀都毫无惧色，此刻吓得匍匐在地；阿冰昨夜临危时的机智沉稳也全不见了，只是颤抖着挺直腰板强撑着，眼角噙着泪花惊恐地望着阁主大人那蓄势待发的掌心。

    众城主纷纷求情“阁主大人见谅。”“孩子不懂。”“请阁主大人饶恕阿。”

    水月阁主泛着寒光的鳞甲铁手缓缓落下，拍在阿冰头顶，却并没有暴开法力震荡，铁掌只是揉了一通阿冰的发顶，把他一头灰白毛发撸得乱蓬蓬的。

    阿冰还在铁掌下绝望地颤抖，水月阁主另一手扶着阿雪让他直起身，也顺手撸了撸他一头白毛。“小狐崽子，倒是知道忠心护主，这次立了大功，欺瞒之罪先记下了。暂且不罚你们了。”

    来势如雷霆压顶，收势却忽转云散风轻，阿冰阿雪还惊恐未定，不知所措，也不敢应声。阿冰强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阿雪已经吓得泪流满面了。

    一时间谁都不敢说话了，空气静得如冻住了一般。红掌门却暗暗收了蓄起的法力，悄悄松了口气。

    “哟，红掌门，怎么跪着了？如今哪个名门大派不奉你为座上宾，传到我阿姐那去还了得，还不得把我揪下层皮来，好阿红姐，你就快起来吧。”伶舟温言央求道，他双手还按在左右二少年的肩头，像是要借力支撑才能坐直，声音也有些虚弱。红掌门立刻顺着活宝少爷给的台阶起了身，拭去泪花巧笑道，“小姐问起那定然都是阿红不好了，少爷就别再吓我们了。”

    伶舟淡淡道，“阿红，按轩丘家的规矩，妖宠化为人形后如何安置呀？”

    红掌门道，“恭喜少爷多了二位忠心耿耿的贴身童仆。”

    伶舟却摇摇头，“阿红，你糊涂了么，这里可是迷途城，不是轩丘家，如此处置不妥阿。”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纷纷为阿冰阿雪悬心担忧。

    阿冰阿雪瑟瑟发抖，却尤自强撑着跪得笔挺，都暗自紧咬下唇忍着不敢哭出声来，两双清透的美目湿雾朦朦，好似两只惊恐无助的小兽崽仔，在他们纯净的眼瞳中，阁主大人的玄色身影无比强大幽怖，如同喜怒无常的幽暗之神将要降下莫测的审判。

    伶舟两手一边一个轻轻拍了拍二少年的后背，沉吟道，“这两小崽子救主有功，我就收他们为徒吧。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水月阁的嫡传弟子了。”说着又分别轻轻拭去两人眼角的泪花，“既然已经化成人形了，就要学着好好做人，懂么？”

    阿冰和阿雪只知道终于逃过一劫，泪水再也止不住滂沱涌出，却抽抽噎噎极力忍着还是不敢出大声息，只怯怯回道，“是，是，阁主大人。”

    红掌门喜道，“傻孩子，快磕头！叫师尊！”

    二少年又赶紧重重磕头，“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