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疑情

    水月阁 15

    深夜， 轻云遮蔽了寥寥寒星， 曼陀罗树繁茂婆娑的树影仿佛也随着光影扭曲蔓延， 几乎快要覆盖整个庭院。

    忽然，空气仿佛微微震了一下， 树影和夜风都静止了。一时间，连夜晚的黑暗都充满威压感。庭院中又渐渐被星月的淡辉照亮，一黑一白两只神兽，化为巨大的原形，如同两座山丘，镇在曼陀罗树影延伸的方位，两只神兽琥珀色的铜铃巨眼绽放精光，警惕地盯着庭院中的曼陀罗树。

    “夜离，你究竟要做什么?”黑毛神兽阿墨低吼道。白毛神兽也在对面全身毛发蓬炸开，发出威胁性的咆哮和它呼应。

    夜离，就是那曼陀罗树精的名字。

    地上的树影微微晃了一下，恍惚化外繁杂交错无数利刃。夜离很烦躁，好不容易找到打开秘境的关键，在这个节骨眼上，两只神兽居然来添乱了。

    但下一瞬间，满地的树影又恢复枝叶交杂的形态，千年树精实力还远远没有恢复当年两成，蛰伏在此，也可以借两只神兽的力量保护它的安全。它不想轻易闹翻。

    “我只想进入秘境，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对你们阁主没有兴趣。等我拿到我要的东西，我会恢复水月阁的防御禁制。”夜离还主动撤了一部分法力，以示诚意。

    “你到底给少爷吃了什么东西?我警告你，不许伤害少爷。”阿墨带着威吓吼道。

    曼陀罗树繁茂的树冠在风中哗啦摇曳了一下，阿墨和阿白觉得这棵树仿佛冷笑了一声，“是谁给你们少爷奉上疗伤灵药的?是谁给你们少爷奉上炼药材料的?又是谁的yin液害你们宝贝少爷病了大半年的?又是哪个忠仆把宝贝少爷弄的一屁股血，到现在都下不了床?到底是谁伤害你们少爷?”

    阿墨顿时羞赧得满面通红，好在全身黑毛，又是黑夜，没人看得出来，阿白晃了晃大脑袋，惊奇地望向阿墨，一脸“原来是你”的表情。

    两只神兽的结盟被分化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弱了下来。阿白愤怒而委屈地冲阿墨咆哮起来，为了少爷的病，阿白可是平白无故受了不少皮rou之苦。

    两只神兽互相咆哮低吼一来一去吵了起来，夜离并没有放松警惕，一直戒备地运转全部法力，它知道阿墨不笨，显然已经识破了它的用心。那天它故意打开结界把阿墨放进去，就是为了引起两只神兽的内斗，没想到他们居然连这种事都可以分享。这下不但没能离间两只神兽，反而让它们关系更亲密了，还有什么比“一起迷jian过主子”更铁的情谊的呢。

    果然两只神兽很快停止了咆哮，又默契地结成攻击阵型，继续封住了曼陀罗树影法力延伸的方向。

    “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睡了三天怎么叫都不醒？我家疗伤和安神的灵药没有这个效果。”阿墨稍稍收敛了威吓的气势，但还是带着审问的意味。

    “放心吧，他明日醒来后伤就好了，这是为了加强疗愈效果，特意让他陷入深眠。你们明日尽可验看，我原身在此，又跑不掉。”夜离这时也不气不躁了，又安安稳稳笃笃定定讲解了一番药效发挥的原理。

    “哼，你是为了动我们的守护阵法不被少爷察觉吧。”阿墨冷冷道。

    “对，两者兼有。秘境中的宝物对我的修行很要紧。”曼陀罗树影摇曳了一下，“我生根于此，你们又是此地对奴仆和守卫，秘境入口在庄园中，秘境中的宝物各方理应共享。但秘境中的其他宝物对我这等草木精灵没有什么用处，也许对妖物修行有些好处。我说过我只取一样，其他都归你们。是私下自用，还是献给你们主子随你们的便。相识多年，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们，答应过的事向来兑现。”

    阿白歪着毛茸茸的大脑袋询问地望向阿墨，两只神兽先后收敛了攻击性的法力，但依然警惕地盯着曼陀罗树。

    夜离身为曼陀罗树精虽然擅长迷惑神志，扰乱心性，但是这需要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施行，如果实施对象法力高强，效果也会打折扣。这种天赋没法在战斗中使用。所以曼陀罗树精很小心，从来没有对两只神兽施展过。合作多年倒是一直都坦诚相待。

    “哎，我们草木精灵修行不易，如果不是有水月阁镇在此地，早就被山野大妖、各路散修当灵药采挖了去。你们少爷系出名门，有他的势力庇荫我才能在此安心修行，害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夜离诚恳的解释还有些示弱的意味。

    黑白两只神兽对视一眼，又分别化为人形。阿墨沉吟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合力打开秘境吧，既然我们兄弟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也不好只让你一人出力是不是?”

    夜离虽然没有化出人身，却树影摇曳发出一声明显的冷笑，“那就请——吧。”

    ......

    拂晓时分，薄雾中的迷途岭山峦密林深处地动山摇，幸而水月阁造得结实，并没有坍塌，倒是庭院中的奇石假山震裂了几处。

    水月阁主伶舟迷迷糊糊被惊醒，睡眼惺忪地从床榻上慢慢起身，忽然发现后面那处伤口不疼了。惊喜之下立刻打坐调息，气血慢慢运转了几个周天，发现伤口已然痊愈，而且全身真气周流舒畅，遍体轻松舒快。调息完毕，细细回味却觉得记忆中对时间的感觉有点错乱，既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只睡了片刻。

    “怪了，到底喝了个什么药?效果这么好?”伶舟慢慢踱步，绕过金丝翠羽织锦彩绣牡丹大幅屏风，来到前厢书房中，见书桌上一本翻开的古籍，隐约想起刚从浴池出来，一面忍着疼痛一面慌慌乱乱吩咐阿白按着他的指示去找药。伶舟走到书桌前，拿起书册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阿白果然又听错了命令，找错了书，但他瞎蒙乱撞翻到的这页方子确实配方精妙，难怪效果好得出奇。

    “罢了，姑且记他一功，就不骂这小蠢货了。”伶舟随手把古籍一丢，忽然感觉周围有一种说不出来感觉，好像一切都是平日里的样子，又有些不一样。漫步走到庭院中，见假山碎石满地狼藉，心中惊疑，施法驱动双腕上的黑白手镯召唤阿白和阿墨，两只神兽却迟迟没有出现，寂寂庭院格外安静，伶舟等得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忽然，一声清脆的枝条折断声在安静中分外清晰，惊得伶舟心中激凉，厉声喝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