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易

    月光岛东区A座会客室。

    杨冽站在杨东霆身后,看着礼数周全的侍者给杨东上了茶,听着副理样的人跟杨东霆寒暄,简单地聊着委托协议的各项条款,始终面沉如水,不动,也不说话。

    仿佛在那份协议中归做商品玩具的人不是他。

    “协议里有几项需要您特别留意下,”末回算是孤月在东区的副手,通常孤月轮休或者出公差办事离岛的时候,东区都是他代为掌管的,眼下那位祖宗年假休一半被老板强行召回来,满心不高兴迟迟不出现,末回也只能先行着代理人的职责,把条款讲一下,但因为委托人花了重金点名要找孤月,所以最后协议上签字还得他们家大人自己来,“首先您约定的时间是半年,这个之前跟我们首席确认过,时间上没有问题,但是您要注意的是,这半年内您禁止以任何理由探视奴隶。另外我们首席有自己的规矩,这半年他也不会传任何奴隶在训的视频给您,一切只等您半年后来取货的时候当面验证。”

    既然找上了孤月,该知道的规矩事先也就了解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异议,杨东霆点头,“没问题。”

    “协议第五条第一款第一项,也需要跟您确认。”末回说着抬头看了眼杨东霆身后眸光幽深漠然入定的杨冽,“因为您送来的货是个身体、心智各方面都已经十分成熟的成年人,打破他的话,我们在调教过程中不排除使用极端手段的可能,有什么您明确绝对不能做的项目,您需要告诉我们写在合同里。”

    “行动不能受影响,不能留下永久伤,我看协议里都写了。除此之外……”杨东霆回身看了身后的侄子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那目光像是身上粘着黏液的毒蛇一圈圈盘在身上,骨子里透出的恶毒和贪婪让杨冽犯恶心,“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

    杨冽舌尖死死顶在上颚上,脸上冷漠,心里却发紧。

    按杨东霆的意思,挡着律师、公证人和媒体的面,签了那份财产转让协议,从新闻发布会上下来,他就被人塞进车里,跟杨东霆一起飞了七个小时,才又坐接驳船一路辗转到这个名字从没听过的岛屿上。

    月光岛。

    他记性极好,曾经有段时间痴迷各个国家各个版本的地图,现在回想起来,也能够十分确定,这个岛的位置坐标,在他曾看过最精密的区域地图上,也没有被标注出来。

    接驳的渡轮每天有固定的时间在另一座私人岛屿的码头往来接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船只通航。

    没有渡轮的时候,这就是个完全封闭的、与世隔绝的地方。

    再怎么表现得冷漠木然,也只是演给别人看的。

    紧张、害怕和担忧,如影随形,他骗不了自己。

    奴隶这个词,其实他也不陌生。

    毕竟高门大阀土豪世家之类的,每家总得有那么几个败类,父亲为人正派,掌权时严令禁止杨氏任何人沾染这些,但杨冽偶然跟周围的纨绔们玩在一起,多少也听过些关于现代文明社会买奴贩奴的事情。

    但是耳濡不如目染,百闻不如一见。

    下了轮渡,跟着接引的侍者一路上了电动的敞篷车,一路过来,偶然看见的一幕幕,让杨冽觉得,他听闻的奴隶,跟这岛上见到的奴隶,几乎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大下午,林荫下的回廊里,赤身裸体的青年rutou上缀着重物,下身被拘束着,脖子上套着项圈,连着的链子被另一个人拎在手里,他被牵引着,跟随着另一个男人的脚步亦步亦趋地爬行,杨冽经过的时候看了眼他垂眸安然驯顺的表情,觉得不止是人权,他连人格都已经被抹平了。

    杨冽决不允许自己也变成那样。

    让他心甘情愿地跟在杨东霆脚下当他的狗,他宁愿事发的时候带着他爸和弟弟一起去死。之所以咬着牙听凭摆布地去开记者会签转让协议,除了缓一步保住父亲和弟弟的命之外,还因为——他一定要报仇。

    他绝不能忍受杨东霆坏事做绝后拿着他父亲的一切逍遥度日,早晚有一天,他要回去让杨东霆生不如死。

    所以无论如何,他要在他们的“百无禁忌”里,给自己找条活路。

    那个副理跟杨东霆后面聊了什么杨冽没听进去,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琢磨接下来的事情里,他们刚才话里话外反复提到的那个要负责他的首席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交易他感兴趣,或者怎么样才能搞的定他,杨冽脑子转得飞快,不下十种念头在脑子里反复思考斟酌,直到会客室近三米的红木雕花对开大门被侍者从外面推开,轻微的突兀声响打断了他。

    末回应声站起,杨东霆下意识地往门外开了一眼,进而倏地怔了一瞬。

    “杨先生,”孤月回去换了身衣服才过来,铁灰色衬衫严整挺阔,随便扎着的长发被打开了,银瀑般披在身后,衬得整个人妖冶而冷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便是打招呼的时候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过去握手的时候,极漂亮的五官也仍旧显出生冷的韵味儿,“抱歉,您久等。”

    “哪里,”杨东霆恍然回过神来,赶忙起身迎上去握手,“您百忙之中肯接我这个单子,杨某已经感激不尽。”

    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孤月,目光从脸上沿着脖颈流连到胸口又绕回来,本该一触即分的握手,礼节而已的过场,他却抓着孤月的手半晌没松开。

    这种油腻的目光孤月见多了,也不太在意。微微挑眉,像极了猫科动物、带了几分慵懒妩媚的眸子,目光疏离冷淡,垂着眼皮儿往杨东霆手上扫了一眼,形若有质似的,让杨东霆指尖一颤,惊觉失态的赶紧收回手,讪讪地赔了个笑,“……抱歉,抱歉。”

    孤月不置可否,请杨东霆一起坐回去,从末回手里接过另一份协议,随口确认,“条款和注意事项都跟杨先生讲明白了?”

    末回应声说是,孤月点点头,“杨先生再确认一遍协议吧,有什么问题,签字之前都可以提。”

    杨东霆注意到,这位东区的首席调教师说的是“可以提”,不是“可以改”。

    潜台词就是“你说你的,改不改由我”。

    不可否认,月光岛的协议上有许多条款是没有所谓公平的可言的,比如合同一经生效双方皆不可以随意更改,但月光岛因特殊原因可以单方面停止执行合同内容,比如在合同发生效力期间,月光岛不对奴隶的种种非正常调教死亡事件负责等等。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容不得他讨价还价。事情的取舍点再清楚不过,月光岛对他这单生意可有可无,但他想要杨冽和杨氏手下的所有财产权力都归他所有,就必须依靠月光岛。

    一个没头没尾的记者会,一份杨冽一家之言的转让协议,其实不足以压住家族旁支和公众舆论,最多半年,半年后,他必须让杨冽心甘情愿地出面,在没有他和任何手下插手的情况下,单独一个人,把该做的戏做足才行。

    目的非常明确,所以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摇摇头,他拿起跟合同放在一起的黑色签字笔,利落干脆地要在署名的地方签名,然而笔还没落下,手却被孤月的手按住了。

    孤月的皮肤很白,修长微凉的指尖按到他手背上的一刹,让他的心不自觉跟着一颤。

    杨东霆抬起头,询问的看着孤月。

    孤月挑了挑嘴角,将手收回来,没什么感情的目光如同看一件商品般在杨冽身上转了一圈——那是杨冽第一次感受到孤月的目光。杨东霆的眼神只是让他厌恶恶心,而这个男人看过来的时候,眸子里漫不经心的玩味儿,却让他觉得心里发寒。

    总觉得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可男人并没有关注他太久,短短几秒,孤月收回目光,屈指轻轻扣了扣桌上的协议,“杨老板,我再提醒一次。他已经成年了,也就是说他可以完全的左右自己的大脑,用自己的意志来对外界的干扰进行反抗。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打破,我一定会用上极端调教手段,而一旦奴隶被彻底打破,那么他失去的人格和人性将是永远无法修复的。这一点,您一定要清楚。”

    杨东霆顺着孤月的目光也别有深意的看了身后的杨冽一眼,目光里阴沉而隐晦的欲望贪婪又阴鸷,“我知道,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您请随意。”

    话到了这里孤月点点头,接过末回适时地上来的钢笔和印章,跟杨东霆一起签字盖章后站起身来,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

    “既然这样,人我留下了,杨先生请回吧。半年为期,时间到了,来接您的奴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