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待雨歇云收（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又是一个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清水居一片宁和，吴雅又在前院里扫落叶。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飘动的窗帘使得房间内光影浮动。在光影的干扰下，尹邹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神情有些恍惚，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愣了愣。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房间是距离主卧最远的一间客房，空气中弥漫的香味相当稀薄，对人几乎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尹邹伸手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身上的被子瞬间滑掉下去，露出赤裸白皙的身体，上面布满数量可观的道道红痕，非常的显眼。虽然不少是白圆华下嘴留下的，但更多的是藤条缠绕在他身上留下的爱抚痕迹。 低头看着身上的红痕，尹邹脸一阵青一阵白。 记忆一点点地回归大脑，等他完全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后，又是生气又是羞愧，恨不得自己立刻原地螺旋爆炸升天，这样就不用走出去丢人现眼了。 接着他回想起两人的各种缠绵，又忍不住红了脸，只好把头埋在被子上，声音含糊说：“这个该死的妖怪！”居然让他哭着……哭着说出那种话，啊！啊！啊！干脆让他死了算了！这个该死的妖怪！ 就在尹邹以头撞被时，该死的妖怪正在客厅里谈生意。因为欲求不满，也因为昨夜在冰冷的水池里泡了整整一个晚上，白圆华的心情有些抑郁。等到客人离开后，他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哼！”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白圆华眼睛一亮。意识到是谁来了，他身后的藤蔓们蠢蠢欲动，有一条忍不住往来人所在的方向爬了过去。 尹邹全副武装，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口罩，走了进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白圆华问。 尹邹声音含糊说：“我可不想被你身上的香味熏到！”笑话，在知道这个妖怪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具有那种“特别”的作用后，他还敢没有任何防备就过来吗？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白圆华摸了摸恢复原长度的头发，一脸可怜巴巴地说，“不会再失控了。” 尹邹一听，拉扯下脸上的口罩，开口就是一顿经典国骂。骂完，他眼睛一转，看到一条藤蔓在地上扭动着，欢快地朝他爬过来，又发狠地一脚踩在了藤蔓上。 果然昨天出现的诱人版尹邹就是一个美好的幻觉，现在的尹邹才是真正的他。这两者的区别大概就是一支棒棒糖有没有包着糖纸。怎么办，好想念昨天那个脱了糖衣、毫无防备、十分可口的尹邹。可恶，当时他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做了！白圆华内心不知第几次泪流满面。 藤蔓被鞋踩到后，乖巧地躺平，忍君蹂躏。等到鞋的力度一松懈，它马上缠绕上脚踝，讨好地来回磨蹭。被缠绕的熟悉触感让尹邹瞬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画面。他不自觉地抬眼看向坐着的某人，白圆华正默默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对上，都因为这条藤蔓的动作而想起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几乎同时红了脸。 脚踝上的藤蔓拉扯着他往白圆华的方向过去，尹邹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然后“刷”的一声拿出了小刀。他低头看着藤蔓，冷笑一声说：“呵！听着，如果你不滚回去，我就切了你。” 绿色的藤蔓浑身一僵，失落地打着滚收缩了回去。尹邹瞪着它，在心里想，还能不能好了，你个藤蔓为什么这么多戏！ 想罢，他转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白圆华声音紧张地说。 尹邹站住了。他的额头青筋一阵跳动，回过身，咬牙切齿说：“你怎么会觉得，在你做了这些事情之后，我还会留下来。” “我……”白圆华眼神忧伤，露出像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表情，“你不要恨我。” 尹邹想还嘴。可是，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 在这之前…… 在几分钟之前，尹邹醒来以后，他回想起一切，穿好衣服后气势汹汹地离开客房，正要找白圆华决一死战。没想到，乌鸦妖突然出现在走廊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当时说的那几句话，此时又重新在他的耳边响起：“主人，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气愤而看不清事实的真相，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看看你自己的心，感受你对白先生真实的情绪，问一问你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内心是怎么想的？尹邹平复情绪，静静地看着白圆华。很快，他就感到一阵满心的欢喜在心口荡漾开来，而除了欢喜，别的情绪都隐匿了起来，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满心的欢喜。 这算什么？尹邹难为情地闭上了眼睛。 白圆华以为他正在生气，呐呐道：“我不是故意的。” 尹邹重新睁开眼睛，瞪着他：“不怪你，难道要怪我吗？” 躲在窗户外面，猫着腰偷听的两个乌鸦妖感到一阵无奈。这两人拌嘴的样子像极了小两口在闹别扭，多少有几分沐浴在爱中而不自知的感觉。如果想要看到这两个在一起的话，估计够呛，前路坎坷啊！ 蜜汁脸红地吵完架之后，白圆华起身送尹邹离开。在尹邹的要求下，两人保持着非常远的距离。白圆华走到门口时，尹邹已经站在了庭院的铁门前。 “说起来，你是为了红线来的吧。”白圆华倚在门边，露出一个狡诈的微笑。 隐约听到红线两个字，尹邹回过身看他，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灿烂的阳光铺洒在庭院之中，照得尹邹整个人像发光一般。他回过头的时候，一阵清风吹拂而过，吹开他额上的刘海，露出底下那双好看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动人。 白圆华默默地注视着他，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那你过来啊。” 尹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从阳光下离开，走入屋檐投下一片阴影的大门前。 他正要开口问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舞动的一条藤蔓猛地对他后背用力一推，然后，他身形不稳地往前一扑，被白圆华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 “你！”熟悉的诡异香味在鼻间萦绕，把他带回了昨天的那个房间里面，各种亲昵的画面轮番在脑中上映。尹邹红了脸，手搭在他的红衣上，一时分不清心中是哪种情绪。 尽管情绪暧昧不明，双手的挣扎却是很自然的反应。 只是，他越是挣扎，对方就抱得越紧，抱得越紧，记忆就越清晰，记忆越清晰，他的脸就越红。几番恶性循环下来，他的脸已经红得跟番茄一样，只好抬起头，眼神无措地瞪向对方。 白圆华低头望着他，脸跟着红起来。 两人拥抱在一起，都只顾着害羞，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尹邹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挣扎，目光呆呆地看着他过于好看的脸，在彼此快要亲吻上时，白圆华开口说：“我是说，你是为了红线才来找我的吧。” 粉色的暧昧氛围被打破，尹邹表情尴尬地退出了他的怀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白圆华偷偷看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想要解开手上的红线。”尹邹侧过头，对着门柱说话，“可是，我找不到红郎。” 白圆华露出正经的表情，一副商人的模样说：“这次的代价很简单，你把一截虎骨给我，我就告诉你，红郎在哪里。” “你果然知道他在哪里。”尹邹斜眼望他，顺手把悄悄搭在他肩上的藤蔓“啪”的一声抽飞，“你还知道些什么?”自从本体暴露以后，这些藤蔓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白圆华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你不想说就算了。”尹邹也不追问，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可是，我没有虎骨。你要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你的朋友身上刚好带着一截虎骨。”白圆华语气意味深长，眼中情绪涌动。 尹邹神色一变：“难道说，那两个人还是去找那只虎妖了？”想了想，尹邹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地问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白圆华愣了愣，笑着说：“有。”他伸出手指，试探地朝尹邹靠近，之后，轻轻戳了戳他的心脏位置，说，“我不确定……你的心意。” 配合着情话使用什么的，那根手指真的好像戳到了心脏。不然，他的心脏为何狂跳不止？ 尹邹眼中的欢喜已经快掩饰不住，不过，他自己却是无知无觉一般，把他的手指推开，声音僵硬地说：“早就告诉你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心意。” 白圆华一个反手握住他的手，说出跟第一次见面时相似的话。“记得吧？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欢迎随时来找我。我真的会很高兴。”然后，他定定地看着尹邹，举起他的手贴近唇边，对着手背亲吻了一下。 像是被老鼠咬了一口，尹邹一脸紧张，飞快地将手抽离。白圆华也不在意，语气随意地说，“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去找那个乱牵红线的正太神仙。” 尹邹离开了。离开之前，他正色道：“你还是放弃吧。等这件事一结束，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之前的粉红气氛被他不解风情地破坏殆尽。白圆华目光深沉，沉默不语。尹邹不再说话，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于是，他转过身，背对着白圆华下了台阶。 在乌鸦妖的告别声中，尹邹走出了清水居的地界。 等到再也看不到清水居，白圆华的身影也完全被抛在身后，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却突然腾升而起，就好像有无尽的海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疼痛感从他的眼中飞快地一闪而过，他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明明知道，这个妖怪实在太危险了，应该远离他才对。理智虽然是这样想，可，心却有种微微刺痛的感觉，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