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受伤

    天女襟边防站是大雪岭地区距离三国交界最近的边防站，因为毗邻金瑞和碧拉索尼亚两国，故而有着并不轻松的驻防任务。

    碧拉索尼亚是这块大陆上面积第二的国家，仅在华夏之后，其军事实力更是犹有胜之，如果不是因为历史原因几度分裂，这个位于华夏西北方向的庞大帝国将成为让华夏寝食难安的卧榻凶兽。

    然而到了如今，整体实力大不如前的碧拉索尼亚和华夏维持着较为良好的互利关系，这种战略关系已经维持了近百年，似乎还将会继续维持下去。

    而位于华夏和碧拉索尼亚夹缝处的小国金瑞，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这个国家面积甚至不如华夏和碧拉索尼亚的一个行省，却让这片大陆上最为庞大的两个国家十分头疼。

    金瑞在历史上曾被华夏和碧拉索尼亚分别统治过，然而却始终保持着自身的民族独立性，没有被任何一个国家同化。在百多年前碧拉索尼亚发生第三次分裂内战时，金瑞得到了隔海相对的另一片大陆上的萨科联合王国的支持，以成为萨科联合国前哨站为代价，得到了大量的经济支持。

    弹丸之地的落后小国，就这样在大国的夹缝中依靠领导者的政治手腕，艰难求存。

    大雪岭地区林木茂盛，华夏与金瑞的边界位于大片雪松林中一条河流的中线处，因而安排在这里驻防的哨兵几乎全都拥有着善于在丛林中生存和作战的精神体，只有这样才能够负担每日复杂的踏查任务。

    周梦边已经知晓沈皖宁的精神体是极地雪豹，对于其他人的精神体也充满好奇，但其他哨兵似乎并不希望在他的面前展露精神体，每一次踏查之前都会先离开哨所才进行精神体融合。

    即使向导可以借助精神游丝探查到远处的动静，但是面对如此明显的回避，周梦边还是没有选择偷窥。

    只有在这一天轮到沈皖宁进行巡防时，周梦边才光明正大地站到了院子里，一副要送沈皖宁出门的样子。

    负责巡防的哨兵出门时往往天上的星星还没有隐没，而朝阳也仍然躲藏在没有褪去的夜色之后，周梦边起得甚至比其他正常作息的士兵还早些，因此沈皖宁看到他时脸上是几分没有掩饰的惊讶。

    周梦边冲着沈皖宁勾唇一笑，没说话。

    沈皖宁似乎意识到什么，解扣子的动作都迟疑了片刻，随后他以一种rou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释放出精神体进行了融合，让周梦边仅仅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沈皖宁消失在他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极美丽的银白色带着灰色斑点的猫科动物。

    沈皖宁化身的极地雪豹低低冲着周梦边吼了一声，周梦边思量了一下之后大步上前用手捋了一把极地雪豹脊背上柔软的皮毛，得到了这只美丽生物用额头带给他的不轻不重的撞击。

    周梦边笑笑，看着沈皖宁直接越过院墙出了边防站。

    一整个白天周梦边将自己的行李简单整理好之后，就一直在天女襟边防站往前十几年的日常记录。

    记录工作一般由站长或副站长完成，从这些记录中，周梦边能够分析出许多没有记录在明面上的信息，甚至能够简单推测那些之前的记录者有着怎样的性格。

    其中让周梦边多加注意了一下的是十年前一名叫做胡寒泉的副站长留下的记录，这位向导只在天女襟留下了短短半年的笔记，但记录的详实精准却远胜前后所有记录者，包括现在负责记录工作的许郡青也并不如他。

    就在周梦边拿起蓝边白底的搪瓷水缸喝了一口温水时，他却听到边防站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在急切地呼喊，有人在低声地咒骂。

    周梦边下意识分出一缕精神游丝探查，随即他就神色一变，径直冲了出去。

    恢复成人身的沈皖宁身上潦草地套着他的军装，在这寒冷的低温下还裸露着大半的胸膛，但这些都已经不是紧要之处，因为沈皖宁的双耳旁边，都凝结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液。

    沈皖宁双目紧闭，躺在一只足有三四米长的橘黑相间猛虎背上，气息微弱到几乎消失。

    周梦边冲过来时那只猛虎下意识戒备地冲他嘶吼一声，随即压抑下来，周梦边没有停留，径直上前，简单观察后将沈皖宁抱下来搂着他的头查看他的状况。

    梁留和夏银川先前都围在猛虎身边，夏银川看到周梦边的动作后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拦，却被梁留挡住，而那只有着鲜艳毛皮的远东剑齿虎也不知何时变回了人身，正是许郡青。

    周梦边仔细检查了沈皖宁耳朵的伤痕，皱眉低声道：“音爆枪。”

    梁留和许郡青听后都变了神色，唯有年轻的夏银川露出好奇，一脸想要发问却碍于情势只能强行忍耐的表情。

    看着气息微弱的哨兵，周梦边轻柔地环抱着沈皖宁的头部，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

    一阵带着淡淡草本植物清香的气味隐约出现却又很快隐没不见，周梦边和沈皖宁就这样安静地贴在一起，两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在那阵隐约的香气出现时，一边的三名哨兵都立刻察觉，但反应却大不相同，夏银川好奇地用力嗅着，甚至还四处看着想要寻找源头，而梁留和许郡青却同时后退一步，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色。

    当那气味短暂出现又飞速消失之后，梁留和许郡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之色。

    此时的周梦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他正专注地控制自己的精神游丝，慢慢潜入沈皖宁的精神海，最终进入到沈皖宁的精神图景。

    没有经过精神结合的哨兵面对向导有意识地精神潜入处于完全弱势的状态，只有少数精神力极度强悍的哨兵才能够做到在向导的入侵下完全防御，周梦边无法得知沈皖宁是不是拥有这样的实力，因为已经昏迷的人对于他的侵入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先前周梦边之所以释放出自己的向导素就是为了降低沈皖宁精神海对他本能地排斥，同时为了增强效果，他控制着精神力将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向导素压缩在沈皖宁周围，顺利进入了沈皖宁的精神图景。

    沈皖宁的精神图景是一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冷杉林，周梦边以一种近乎高维的视角俯视着这里，寻找着沈皖宁此时必定重伤的精神体。

    精神图景是哨兵独有的特殊存在，其具象并非一成不变，随着哨兵对于世界认知的改变和内心的变动，他们的精神图景随时可能会发生未知的变化。

    精神图景无法外放，除了哨兵本人只有向导才能够通过精神游丝对其中进行观测，而作为哨兵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连接桥梁的精神体最初就诞生于精神图景之中，在完成分化之后才有能力出现在现实世界。

    研究领域存在一种没有明确证据的学说，在未分化前，哨兵的精神图景和向导的精神海同出一源，是分化点的某种差异导致了向哨两极的变化，其佐证是存在一类普通人，虽然没有分化成哨兵和向导，但却能够感知到一些常人难以发觉的现象或者幻觉，这被认为是精神世界源头未能成功发育留下的残骸。

    沈皖宁作为四级哨兵，他的精神图景广袤程度超出周梦边精神游丝能够一次性覆盖的方位，因此周梦边只能有针对性地扩大搜寻范围，争取尽快找到沈皖宁的精神体进行治疗。

    精神图景是哨兵精神体的存在依凭，当哨兵精神体受创时会本能躲藏在精神图景中自我修复，但是一旦其受创程度超过自我修复的限度又没有外力帮助，哨兵将面临的就会是精神体的永眠和战斗力的巨大减损。

    周梦边意识到自己进入沈皖宁的精神图景已经快要五分钟，这意味着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搜寻，沈皖宁对他的级别压制让周梦边非常束手束脚，如果今天是夏银川面对同样的状况，此时周梦边大概已经可以成功脱离他的精神图景。

    在并非哨兵自愿的情况下，一旦向导的精神游丝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停留太久，就会留在其中无法收回，成为哨兵精神图景内顽固而难以清除的污染物。

    就在周梦边暗自焦急时，他若有所觉地看向冷杉林中央处，收拢所有的精神游丝向那里覆盖而去。

    暂且赌一把，若是不成，退出沈皖宁的精神图景后从长计议。

    周梦边略带不甘地这样劝告自己，但随即心中一阵狂喜。

    他感受到了沈皖宁精神体的波动！

    周梦边暗自庆幸沈皖宁曾经在自己面前两次展现精神体，让自己有机会感知他的极地雪豹的精神波动，这才能让他在陌生复杂还带了等级压制的精神图景中敏锐地辨识出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无形无质的精神游丝靠近一颗足有三四人合抱的冷杉树，飞快环绕着树干浮游飘悬，最终停留在足有七八米高的地方。

    周梦边以第三人的视角观察控制着自己的精神游丝，小心翼翼从一个枯朽的树洞中将紧紧蜷缩成一团宛如一只灵猫的银白色幼兽带出，当即开始不断沟通唤醒沈皖宁的精神体。

    向导的精神抚慰对于哨兵而言是天生的良药，周梦边很快感受到沈皖宁的精神体传来的隐约回应，估算着时间就要到极限，他立刻撤回全部精神游丝飞快脱出沈皖宁的精神世界。

    那只失去了依托的幼小雪豹飞快从七八米的空中坠落，就在即将跌落地面时，它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开，金色的瞳仁闪烁着一层未褪去的水润光芒。这美丽的野兽灵巧地落地抖了抖皮毛，缓缓变化为成年体的形态，最终一只矫健优美的极地雪豹有些倦怠地将尾巴甩在地上，扫起一片雪雾，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冷杉林更深处。

    与此同时，在外界，被三个人团团围住的周梦边猛地睁开眼睛，迅速解除了与沈皖宁的身体接触。

    许郡青手中倒计时的秒表，赫然停留在3秒钟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