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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黑夜降临得要慢上许多。

    现在估摸着都有七八刻钟了,外面才刚黑下去一点点。

    而且……

    方灵儿捂住耳朵。

    好吵啊。

    和现代化城市不同,这的鸟兽昆虫都极其常见,这也导致了不管何时,外面总是十分热闹。

    某种意义上的热闹。

    比如,清晨时分的叽喳鸟鸣,又比如眼下,外头绵绵不绝的蝉啸。

    作为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方灵儿有着一切“恶习”,像是怕黑、怕累、怕麻烦,以及最重要的……怕虫子。

    不管是软体还是甲壳,通通不能接受!

    她极其害怕爆浆的那种感觉。

    光是想象,都会让她汗毛直立,手脚发凉,起一后颈鸡皮疙瘩。

    所以,踩上去嘎嘣脆的蝉,自然也在黑名单中。

    她立即关紧了所有的窗,防止天暗彻底下来后 ,有什么东西在夜色中循着烛火光芒飞进来。

    检查完门窗,保证严丝合缝的关起,方灵儿回到桌边坐下。

    桌面上的话本还摊着,未看完,上头折了页脚,是前日做的标记。

    也不知道十一什么时候回来?

    她撑着下巴想,漫不经心地扫着一行行黑字。

    先前的晚膳时间,他们才吃到一半,十一就有事走了!

    呃……?不对,应当说是她才吃到一半,十一吃得比她快多了。

    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只是两三句极短的对话,却勾起了她最原始的好奇心。

    这样莫名其妙、无头无尾的对话,怎么可能不好奇啊!?

    是军机或是别的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方灵儿猜测着,想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本体咸鱼属性发动,她放弃思考。

    哼,老哥谭市谜语人了。

    她给传消息的许拓安上了新头衔。

    嗯,当然十一也是。

    她回忆着补充,肯定地点了点小脑袋。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灵儿总觉得沈十一在许拓面前……似乎、可能、好像……有点过于冷淡了。

    按云姨说的话来看,许拓和十一相处多年了,关系十分不错。

    可看起来……

    根本就看不出来是朋友的样子,真的是认识多年的吗???

    想到云姨那句——小拓同十一?他们关系可好哩的原话,方灵儿心中泛起了嘀咕。

    虽然她因为社恐加宅的原因也什么至交好友,但只要不见面,她同网友还是能聊得很热络的。

    还是说……他们就是那种你别说,我懂的这种类型的好友?

    思维开始跑偏。

    算了算了,她制止了自己去浪费脑细胞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还是接着昨日的继续看吧。

    方灵儿伸手压平褶皱,翻到昨日的书签标记页。

    片刻后。

    方灵儿面色一僵,稍稍睁大了眼,露出了些不敢置信的神情。

    接着她快速往前翻看了一页。

    只见其上写着——男子跪于孤碑前,潸然泪下,失魂落魄地念叨着,“莲娘……”

    “只消片刻、只消片刻就好了……可为何……为何……不等一等啊?”

    他心如刀绞,直到此时此刻,薛生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爱上了她。

    无关阴谋、无关做戏。

    “回来……莲娘……回来!本相不许你死!!你怎么敢?!”薛生双目赤红,一拳打上石碑,反锤得自己鲜血淋漓。

    方灵儿往后翻一页。

    阴风吹过,黄纸随舞,腐烂的尸骨刨开坟土,半挂着眼球的白骨蹦起。

    猛然间,就与薛生面贴面,甚至能看清其上游走的蚁虫。

    …………???

    方灵儿迅速合上手中的话本,面色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吞咽了下唾沫。

    随后抬手一扬,啪的把本子摔在了桌上,发出日和的声音。

    ——坑爹呀这是?!

    这真是爱情吗!?

    怎么突然画风一变,成了惊悚鬼事啊!!!

    摔完书本后,屋内意外的安静。

    连外处的蝉鸣都莫名停止了。

    方灵儿不安地瞄了眼漆黑的床底、密闭的柜子、以及烛火照不到的房梁。

    咕咚,再次吞了口唾沫。

    咳咳,今天、今天就先洗洗睡吧!!

    她极快速地起身,准备以百里冲刺的速度奔上床榻,计划瞬间展开棉被结界护体。

    “砰!!!”

    旁侧突然一声巨响,方灵儿都来不及看清,只余光瞄到了一点红色的残影,迅速破窗而入。

    草草草草!!!

    大脑一片空白。

    心跳瞬间爆炸,宛如闷雷作响。

    喉头发干,她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连最本能的尖叫反应都做不到。

    方灵儿头都不敢移一下,只用余光瞄后侧,那似乎趴在地上的,嘶嘶作响的鬼魅。

    “哎呦,痛痛痛。”

    方灵儿:?

    活的?

    人?

    而且这个声音……

    她鼓起了勇气,瞄了过去。

    终于看清了地上那坨不明生物。

    方灵儿:“……”

    心跳恢复平稳,血液冷却。

    方灵儿无语唤道:“林寒月?”

    “扶我下……起不来了……”林寒月带上了痛苦面具。

    本来想耍个帅的,毕竟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谁知道刚才那一破窗,撞下的一根木条,正好随着落地捅在了她肚子上。

    好鸡儿痛啊!

    她控制不住,抬起的脸,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方灵儿:……

    “好好的门不走……”方灵儿吐槽,顺手扶她起来,却蓦地卡了壳。

    她木愣愣地盯着那片晕开的血色,瞳孔骤缩。

    “林、林寒月!”

    惊吓之下,声音有些失真。

    林寒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腰腹处的衣衫一片湿濡,大团的艳红色,隐隐还能嗅到血腥味。

    她面色一僵,遭了,血袋提前破了,怎么办?

    而且这样破在了肚子上,怎么看都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只能临时改戏了。

    她顺势而为,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后,才有气无力地说:“你知道的……白九溪他走时,那间屋里的东西来不及带走处理,我、我近些日子找机会偷溜进去了……”

    “然后我翻到了点东西。”

    “我也许有办法回家了……”林寒月沉默了一会,直视她,“咳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按上面所说,今天晚上要是不走……嘶——”

    林寒月本想起来,但牵扯到了肌rou,刚才可能撞青了,一动,就一阵巨痛,“呃,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一边说一边抽气。

    但这样看,反而更逼真了,好似真受了重伤。

    方灵儿自然就以为她伤得很重,拉扯到了伤口,表情才这般扭曲。

    “但是、但是你现在这样。”她略慌,有点手足无措。

    “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伤口不深。”林寒月立即解释,防止没有办法进行后面的忽悠。

    她马上转移话题,追问道:“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我……我……”方灵儿犹豫不决。

    想回去吗?

    无疑是想的,可十一怎么办?

    她承诺过,不会丢下他一人。

    但林寒月几乎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你要是不走,我就自己走了。”

    说着,她就要动身。

    “等等!你这样怎么走?”

    方灵儿觉得林寒月这么大的出血量,说不定半路就要失血过多而亡。

    她迅速翻找出小药箱背上,“ 我陪你一起去!”

    ……

    “哎,十一,来!我们再干一壶!!”

    许拓冲旁边的少年嚷嚷,面色酡红,眼神迷离没有焦点,显然是已经醉了。

    沈十一:“……”

    “你放心,她、她肯定不会离开你的!”他摇摇晃晃,身子前倾,似乎要扑倒下去。

    沈十一只好揪住他的后衣领,防止这文弱的书生摔下房顶。

    少年默默饮了口酒,牢牢盯住那处灯火未熄的屋子。

    “哎呀,不会的,你就嗝~”

    超大声悠长的酒嗝。

    迎面而来。

    沈十一扶额避开:“……”

    就不该带他上来。

    更不该让他喝酒。

    小书生还在继续嘀嘀咕咕些什么,喝醉了的他胆子大了许多。

    “嗯——第一点,把握住女人的心……最重要的是,是什么!?”许拓胡乱挥舞着手臂,“是床笫之事啊,十一!!”

    “你得,得让她欲仙欲死。”男人单手做了个缓慢开花的动作,冲他笑得yin荡。

    “她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还没等他回话,男人又继续慷慨陈词,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度。

    “我跟你说,迎春楼的玉柳姑娘你晓不晓得!你晓不晓得!”

    醉鬼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我!全京都里她为什么独独倾心于我……就是因为我,我……”

    “我、器、大、活、好!”

    他一字一顿,颇为大声,很是自豪的模样。

    沈十一:“……”

    这一嗓子怪丢人的,他都听到下头守着的弟兄因憋不住笑而泄出的嘶嘶声了。

    沈十一抽了抽眼睛,站起身,都有点想把胡言乱语的许拓一脚踹下去了。

    再者说,京都中谁不知道他迷上了玉柳花魁,几乎日日去看她的表演。

    器大活好?不,是因为你人傻银子多又好骗。

    “十一我跟你说——欸啊啊!”许拓跟着站起来,想去搭少年的肩膀。

    却扑了个空,脚底一滑,咕噜噜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

    只在他耳畔留下一长串的啊啊啊。

    而沈十一无心关注这边,亦没有拉住他,只死死盯着远处那座小院。

    几秒后,是许军师的一声惨叫,随后是老大爷似的痛苦呻吟。

    而这哎呦哎呦的引人发笑的背景音并无法逗笑他。

    因为,被盯梢的屋子有了动静。

    少年面色微沉,乌眸泠泠,直直看着远处那跑出来的人。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一切真的这般发生,他还是难以接受。

    染着酒气的温热黑瞳渐渐凝上了寒霜。

    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只能是被舍弃的那方?他们是,夫人也是……

    他闭眼,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猛地攥住,喘不过气来般,抽搐着。

    他真的这般……不重要吗?

    喘息间夜间冰冷的空气直灌入喉,如锋利刀片割开了喉间最娇嫩的血rou,嗓眼冒出一股压不下的血腥味。

    漆黑夜色中,少年再度睁眼,抬臂,五指微张。

    手心内被捏得四分五裂的酒杯碎片洋洋落下,瓷器反射着冰冷月色,夹杂着滚滚血珠,随之坠地。

    他面无表情地把食指同拇指放到唇边,吹响口哨。

    指腹间猩红的血覆上少年的薄唇,在皎月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妖异。

    约定的暗号已生效,接下来是收网的时间。

    鲜红的舌尖探出双唇,沈十一舔扫去那抹血色,一舌尖浓郁的铁锈腥味。

    长身而立的少年面不改色,连眉也未皱一下,只双眸愈加阴冷。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