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

    第二日,雷煜依旧是在主宅的卧室中醒来,身上似乎被清理过了,十分的清爽舒适,后背的鞭伤也消了一些,不再感有火辣辣的疼痛感觉,胸前被穿了环的部位依旧很疼,但也已经被很好的处理上了药,后xue里的肛塞也不见了。

    鼻尖萦绕着药物的清香气息,令雷煜的神思一阵恍惚——这还是第一次,那人亲自给他清洗上药,以往只要他还留有一丝清明,凌烨都会无情地将他一个人丢在调教室里,让他像狗一样挣扎着自己爬去清理。

    温情游戏么?雷煜在心中冷笑,也是,训狗不就是应该先给一巴掌再赏块rou么?如今巴掌抽多了,这只狗都不知道痛了,他便也觉得无趣了吧。

    “嘀——”床头的通讯器突兀地响了起来,三声过后,里面传来凌烨冰冷的指令:“来大厅,衣服在柜子里,穿上。”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用爬了,走过来就好。”

    雷煜应下,神色冷漠地从衣柜里拿出衣服,一件一件地慢慢套上。他已经很久不曾穿过衣服了,现在突然穿上,反倒有些不习惯,雷煜不由得腹诽人真的是可以被驯化的。

    穿戴整齐之后,雷煜又去浴室仔细地梳洗了一番,镜中的面容略略苍白消瘦了一些,眸光也有些黯淡,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像生了病一样。

    真丑。

    雷煜的动作很小心,可布料还是无可避免地一直摩擦着胸前的伤口,又疼又痒,叫他忍不住想去抓挠,可雷煜还记得这房间里无处不在的监控设备,他不愿让凌烨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于是只能硬生生地忍耐着。

    几名佣人已经进来洒扫,大概是凌烨早有吩咐,雷煜出去的时候他们就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头也不抬,倒是免去了雷煜的尴尬。

    令雷煜意想不到的是,凌烨不在大厅,厅内只有一名自己未曾见过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魁梧,一双虎目悍然中又透着谦和。

    雷煜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方才开口:“你是……”

    那男人礼貌地一笑,伸出手来:“你好,严钧山。”

    严钧山?!

    雷煜目中寒芒乍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愤怒地盯着那只手,片刻后突然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随后很不给面子地绕过了他,径直走向了屋外。

    “雷煜!”严钧山叫住了他,“凌局让我来带你走。”

    雷煜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继续朝着门口走去,严钧山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我只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为难。”

    雷煜冷哼一声将他甩开:“如果我偏不呢?”

    “凌局说我可以对你使用暴力。”

    雷煜简直恨透了让雷霆入狱的严钧山,也恨透了掌控他一切的凌烨,可他现在受制于人,更何况哥哥的事还指望着凌烨,一想到雷霆,他便只得强压下怒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严钧山笑了笑:“军机部的特工训练营。”

    军机部有其下属的秘密训练基地,主要由严钧山所带领的特别行动处负责新进特工的技能培训以及思想教育工作。

    这里拥有最专业的教官,配备顶尖的训练设备和场地。

    雷煜坐着严钧山的车进入基地的大门,门口设有层层关卡,守卫森严,纵然是严钧山亲自带人进来都经过了好一番盘查询问。

    雷煜坐在车里,望见道路旁的训练场上有一队衣着统一的人正在练习射击,个个神情专注,一发接着一发,用得竟然是真枪实弹。

    雷煜一直以来都被雷霆保护得很好,没经历过腥风血雨,没摸过刀枪棍棒,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真枪,不由睁大了眼睛,连身子都微微倾斜了。

    严钧山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竟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顾卿的时候,那时候顾卿才十来岁,年少天真还有些叛逆,被顾督察长从房间里强行拖出来介绍给自己认识。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把自己当做父亲派来监视他的讨厌鬼,张牙舞爪地日日和他闹腾,后来偶然间发现了他腰间的配枪,便也是这样一副惊讶又好奇的样子,再后来他便想方设法地要偷他的枪玩,逼得严钧山只好把枪藏了起来。

    想到往事,严钧山的唇边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意,雷煜回头望见顿时觉得恶寒不已。

    严钧山带着雷煜去新人签到处办手续,一路上遇见好几个教官,军姿笔挺地和他们敬礼问好,严钧山则微笑着点头示意,雷煜一想到这人现在的职位和荣光都是因为抓捕了雷霆才换来的,心中愤懑,喜怒悲哀都挂在了脸上,教官们见了觉得奇怪,可也没敢多问。

    办完了手续,严钧山领着他去了宿舍,标准的四人间带独立卫浴,上层是床铺,下层则是衣柜和小书桌,一水的军绿色装修,设施并不是想象中的陈旧破烂,反倒很有些科技感,就连衣柜和抽屉的锁都是精密的瞳孔识别锁。

    这房间内有三张床铺已经被使用,雷煜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以及伤药都被贴心地打包成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放在了最后面的那张床铺下面。

    雷煜简单地收拾一番之后又望见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训练服,犹豫片刻方才有些无奈地换上,严钧山则耐心地等在门口,也不催他,见他穿着训练服出来这才赞许地笑笑,领着他去了训练场地。

    严钧山在办公室里隔着玻璃望见已然进入训练状态的雷煜,拿出手机来给凌烨汇报情况,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着听完了整个过程,就连雷煜说过的话,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被汇报得一清二楚。

    “很好,辛苦你了,老严。”凌烨似乎是很满意,“对了,不用对他特殊化,一切按规矩来。”

    “好,我明白的。”

    凌烨挂断电话之后,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这几天着实是太疲惫了。

    半年多前他回到了Z国,这是十几年来他头一次回归家族。凌家势力庞大,不仅经商还从政,家族历来都有两位继承人,一位负责经营家族产业,而另一位则会坐上军机部的高位为国效力,身体力行地向国家和政府表明家族不二的忠心。

    凌烨从小便展现出了极佳的商业头脑,同时十分厌恶政治斗争,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带领着家族再创辉煌的人。可谁知半年多前他却突然提出要去军机部,自愿代替年迈的爷爷接任军机部的高位,自愿接受一切政治约束,将自由和未来全都舍弃。

    一开始家里自然是不同意的,连同自小和他一起在F国长大的哥哥凌燃都惊讶于他的选择,去了军机部就等同于放弃了一切施展才华的机会,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只能终日衣锦夜行地隐匿于幕后,疲于奔命般地为政府解决掉一个又一个棘手的任务。

    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将一切都奉献。这是凌家历任继承人都不愿意接手的职位,这位子做好了是应该,做不好就是叛国。

    这不是荣誉,而是牢笼。

    谁也不知道他坐上这个位子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只有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他才拥有能够与政府谈判的权利,才能将雷霆以戴罪立功的名义从监狱里捞出来,也才有能力拥抱和保护他所爱的人。

    凌烨本就是性虐爱好者,只是他只做S,凌烨更喜欢你情我愿的主奴关系,可对于雷煜却是个例外。

    其实凌烨早就了解雷煜对他的感情,在F国相处的那三年,雷煜毫不掩饰地追求他,用尽了心力与激情,而他也由一开始的不屑渐渐转变为习惯,再后来便是在意,最后不知怎么竟也被他吸引,同意参加那次G市的画展。

    而就在那一次,雷煜的强吻如同一记警钟敲醒了他,这个人太天真也太自我,他终于打破了绅士的伪装,露出其下兽性原始的一面,他和他的哥哥其实是一类人,而这样糊里糊涂得来的感情注定不会长久,于是凌烨毅然地推开了他。

    半年多前,他与雷煜分开后便仔细地调查了雷家兄弟,最终查出了严钧山正在进行的计划,雷霆本就是罪有应得,所以他并未阻挠他们,只冷眼看着雷霆一步一步踏入陷阱。

    而雷煜受到雷霆的影响太深,与雷霆一样视律法如无物。他曾频繁地出入一些非法SM俱乐部,在那种地方,性奴没有人权也不问生死,前来寻欢作乐的人单纯都是为了发泄心中的虐待欲,而雷煜也和其他人一样虐待着那里的性奴,凌烨知道他只是在尝试了解这个圈子,可他的做法却与犯罪无异。

    了解了这一切之后,凌烨并没有生出放弃他的念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他曾经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揪心,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确了自己的感情,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军机部,手握权力等待着雷煜孤立无援的时刻,他知道以雷煜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捞得出雷霆,也绝对难以撑起雷霆留下的产业,这时候他便可以像救世主一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成为他的天,教导他、打磨他、救赎他,让他脱离天真蠢钝,带他历遍雨雪风霜,最终成长为一个真正能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人。

    这既是在救赎雷煜,亦是在救赎他自己。

    他不愿意让雷煜如同真正的BDSM游戏中一般叫他“主人”,因为他的目的是要让他做人,而不是一只只会依赖他,没有自主意识,只知道讨好yin乐的母狗。

    虽然那个人目前看来并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对于雷霆的作恶多端,他都没有一个正确的三观,可他不后悔。

    只是他现在根基未稳,想捞一个重刑犯谈何容易,他需要时间。

    而雷煜是一个非常敏感单纯的人,这些苦衷和付出一旦被他知晓,只怕他宁愿离开,也不愿再拖累自己,所以他宁可暂时被他误会、被他怨恨,也不会将这些话说与他听。

    凌烨伸出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片刻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凌燃的电话:“哥,我听说最近煜辉地产那边有些不太安定,还要劳你多费心帮我盯着点。”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方才传来一个沉着稳重的低沉声音,带着一丝不悦:“阿烨,你真的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么?哥哥你帮他救,连公司你都帮他打理,你知道的,以你现在的身份,商场你是绝对沾不得的。”

    凌烨闻言弯了弯唇角,不以为意:“是啊,所以这才不是要劳烦大哥帮我多照看点了么。”

    “阿烨,这事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父亲和爷爷早晚会知道的。”

    凌烨嗯嗯两声权当敷衍:“所以啊,就劳烦大哥能帮我瞒多久就瞒多久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面对弟弟如同泼皮无赖一般破罐子破摔的说话方式,凌燃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半晌之后,凌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随后便是一阵挂断后的忙音了,他放下手机,目光变得有些深沉,望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再一次伸出手来揉了揉快要积起刻痕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