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不堪，周唐看得清清楚楚

    下班的时候，天很阴，下起了小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李晏彬从包里掏出雨伞撑开步入雨中。

    出门右转是一条自行车道，边上有个垃圾桶，再往前是个公交车站。垃圾桶外边散落着几个易拉罐，被越来越大的雨滴打得啪啪响。

    他上前看了下，先从背包里拿出个塑料袋，再蹲下身，偏着脖子夹着伞，把易拉罐往袋子里装。

    才装到第三个，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嘿！干嘛的？！”

    一个老大爷中气十足地朝他吼，冒着雨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指着他的鼻子，“你干偷我东西！”

    雨伞夹不住掉在地上，越下越大的雨水砸在李晏彬身上，他想抽回手，但对方力气实在大，捏得他手腕生疼，他解释道：“不是偷，大爷，我是看这……”

    “怎么不是偷！”那大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攒在这里的废品，你小子直接拿袋儿装啊，你还有没有人性，跟我一个老头子抢垃圾，这要搁旧社会，是要被打死的。”

    李晏彬把袋子往地上一扔，“都还给您，可以了吧，旁边有人看着呢。”旁边公交站的人越来越多，虽然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大家都伸着脑袋频频往这边看。

    那大爷啐了一口，“你还要脸呢，早干嘛去了。”

    李晏彬也有点挂不住了，“都还您了，还想怎么着？”

    “必须给个说法！”

    “您要什么说法？”

    大爷说：“你在这儿附近上班吧，这附近都是白领呐，都是坐办公室拿高工资的，跑来抢我一老人家的垃圾，羞不死你。”

    李晏彬无奈，眼神也冷了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行不行？”

    大爷说：“赔一百。”

    李晏彬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模样，冷道：“没钱。”

    “没钱是吧。”大爷气呼呼的，钳着他的手腕朝公交站那边嚷嚷，“大家伙看好了啊，就这，长得人模狗样的，一年轻大小伙儿，偷我一孤寡老人的垃圾，脸皮都不要了，也不知道是哪样的爹妈教出这种不要脸的儿子，有妈生没爹管的……”

    李晏彬一脸冷漠，挣了一下没挣脱，那大爷将他钳得更紧，瞪着他，“想跑，没门！”

    “你说对了，我是有妈生没爹管的，所以，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别逼我。”

    大爷顿了下，梗着脖子，“威胁我是吧，大家看看啊偷东西的小偷还威胁人，我告诉你，这钱必须得赔，我身体不好，淋了雨怎么都得感冒，不赔钱我天天来这儿堵你，看你是要脸还是要钱……”

    李晏彬环视一周想找方法脱身，等转到身后时，突然浑身一僵。

    周唐打着把黑伞站在他身后，看着这边，不知道多久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而大爷还在那嚷嚷着：“大伙看看啊，这人偷我的垃圾，欺负我一老头，光天化日之下偷我东西……”

    李晏彬心里一跳，顿时慌乱起来，不管多丢脸他都不怕，不在乎，管别人什么看法。可是，被周唐看到就有可能被伍丹知道，如果被伍丹知道……他说不清自己在怕什么，只知道，伍丹不能讨厌他，至少现在不能。

    他突然心虚起来，低下了头，再抬头时，只看到周唐收伞钻进了来接他的车里。

    那大爷还在叫喊着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他猛地将大爷一推，大爷没防备被他推倒了，高声叫起来：“打人啦，小偷打人啦……”

    李晏彬捡起地上的伞撒丫子跑了。

    回到家时他整个人已经湿透，从头发梢到裤脚都在滴水。他洗了澡，看到那把被老头踩了一脚撑开就塌了半边的雨伞，拿起来开始修，花了十来分钟修好就晾在一边，再去淘米做饭。

    八点钟打开笔电开始上网课，期间非常专注，连口水都没喝，等到十点课程刚结束，挂在电脑上的QQ弹出视频请求，李晏彬看都没看就接了，这个点会给他视频的只有一个人。

    视频接通后，模糊的画面出现一个帅气的白人男生，年纪看着跟李晏彬差不多大，非常热情的打招呼：“你好，彬。”

    李晏彬回：“你好，君子。”

    这个外国小帅哥是李晏彬在网上认识的，某一天他画图画到半夜，突然收到好友申请，对方目的非常明确，想找一个中国人学汉语，因为没钱请中文老师，这正好与李晏彬不谋而合，两人一拍即合，约定一周两次视频对话。

    这位网友本名叫迈克，非常普通的名字，来中国后非要起个好听的中文名，那段时间李晏彬正给他讲花中四君子，迈克一下子就被兰花的寓意和节气吸引了，当下非常随意地就改了名，叫兰君子。

    后来他们见过面，但次数非常少，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因为两人都穷，在一起也只是练口语而已。

    两人聊了两个小时，一小时用中文，一小时用英文，通话快结束时兰君子问：“你现在还好吗？要不要来我打工的酒吧？”

    兰君子在一家外国人常去的gay吧打工，时薪比一般酒吧高，小费也多，在去四季有声之前，李晏彬曾跟着去看过一回，当时就觉得生理不适。

    虽然是酒吧服务员，但是个客人就能摸两把，要是乖的，讨人喜欢的，客人小费就给得多。

    李晏彬一个一直处在贫穷中的人，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赚钱的人，仍然过不了心里那关。

    兰君子反而很大度，“摸一下就有钱，不亏啊，你以为赚钱很容易？”

    李晏彬当然知道不容易，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不容易，可是，他当时真的接受不了。

    可是现在……

    他摇摇头：“不了。”

    兰君子最近学了个新词，说：“你真清高。”

    再清高的人在钱面前都会低头的，李晏彬想。

    然后结束了通话。

    他拿出素描本，开始画画，画完今天的作业之后又拿出一本雅思真题集开始做，旁边的书架上还码着一溜。

    他才看了几页，听到门外有异动，像那种小爪子挠门的声音，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一楼楼梯底下那只猫。

    猫看到他开门，乖巧地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抬高，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李晏彬一瞬间有点暴躁，他连自己都要靠卖身度日了，怎么这只猫还要赖上他，这么不会看人的吗？

    他“嘭”地一声将门甩上，坐在桌前烦躁地撸着头发，然后去饭盒里挖了一坨白米饭放在猫面前，再次关上了门。

    这一夜他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又感觉才眯了一会儿闹钟就响了，他疲惫异常，头重脚轻，脑子发懵，洗漱完后整理好背包就下楼。

    走到一楼时听到特别轻的猫叫声，但不是之前那只猫，这点他可以肯定。

    他停下脚步，弯腰进去一看，一只刚出生、半个手掌那么大的小猫仔在地上蠕动，连眼睛都没睁开，而它身边，昨天晚上挠他门的母猫已经躺在地上毫无生气，下身还卡着半只没生出来的猫仔。

    李晏彬一瞬间瞳孔张大，僵在原地，然后开始发抖，牙齿都在控制不住的抖。他往外狂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抖着手拿出手机搜索最近的动物救助站的电话。

    打电话的时候他非常冷静，报了地址和猫的情况就去上班了。

    怕昨天那老头真的在大门口截他，李晏彬下了车后没走正门，而是从停车场的出口进的，他到的时候还早，里面没什么车，他往里走，在转角的地方看到一只蓝黑相间的格子旅行包，外面印着LV的log。

    他走上前，提了一下，还挺重的，然后拉开拉链，当时呆在那里。里面是扎成捆的百元大钞，满满一袋。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个死角，监控拍不到。他心跳越来越快，手抖着把拉链拉上，蹲了一会儿，又给拉开，然后摘下背包放在地上，手伸向了钱袋……

    “这还能怪我呀，都约好了我去接你，结果你不在。”电话那边传来谷海打着哈欠的吐槽声。

    周唐按着电梯，说：“我也不想啊，家里派车来接，跑不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你是不是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别让我白跑一趟。”

    “行行行，是我疏忽了，下次请你喝酒。”周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谷海叫道：“别下次啊，就今天吧。”

    今天周三，周唐说：“今天不行。”

    “……”谷海说：“不管怎么样先给我找到，才收上来的款，这就丢了。”

    “这下你该承认你缺心眼儿了吧，钱丢了到今天才发现。”

    “谁知道呢，可能是后备箱没关好，在我耍出一记漂亮的漂移时甩出去了。”

    “服！”周唐挂了电话从电梯出来，其实能找到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毕竟谷海昨天到的时候很晚了，不行再去监控室看看。

    他走到停车场门口，就看到李晏彬半跪在地上，钱袋的拉链已经被拉开，他自己的背包也开着，手伸在钱袋里。

    “李助理！”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李晏彬，他瞬间一身冷汗下来，汗湿了整个背。

    他回头，只见周唐站在不远处盯着他，而后大步向他走过来。

    他慌得立马站直了，两手握拳紧贴裤子，拼命压抑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可他毫不怀疑，这么大的心跳声，周唐肯定听到了。

    周唐走过来，先是看了看那袋钱，再看了看包口大开的李晏彬的背包，里面有几本书，画本，笔，饭盒，没有钱。

    最后，他看向李晏彬。

    感觉到他的目光，李晏彬抬起头与他对视，脸颊有些红，嘴唇有些发白，说：“周总，我捡到一袋钱，正打算拿到前台去。”

    周唐最终没说话，提着钱袋走了。

    他站在那里，耻辱与羞愤一块涌来，他的不堪，周唐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别人面前装乖巧无辜，可在周唐面前，永远都不能了。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周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