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第四章
第四章 跟景桓的见面让时修筠有了重回人间的真实感，但是，景桓是个大忙人，只能跟时修筠短短的相聚一会。吃了一顿便饭，再陪着时修筠逛了一次街，他就得接上自己空下来的行程，去外地出差。 “修筠，一个月后见。”景桓给时修筠一个大大的拥抱，走向身后的安检大厅，时修筠目视好兄弟离开，在他后面还有另外一个旁观者。 男人从始自终都跟在这两个人身后，如同隐形了一般，没有人发现他，即使是在高科技的摄像头下，显现出来的也就是一个信号的乱码，一小片的雪花块。 男人的视线还是跟着景桓在走。 像，又不太像，那个人有一张更为漂亮的嘴，不算太薄也不算太厚，红红的唇瓣，笑起来会有单边的酒窝，像太阳一样，不是景桓那般笑，月光的温度，在一个很浅的弧度下，也只有同时修筠相处，才会热络一点。 这好像不是他要找的人，但也足够像了。 景桓的身影被隔绝在人群后，男人的注意力转向了时修筠，这个富贵门庭的小少爷脸上还带着与友人相逢的喜悦神色，起初的惊慌是退掉的负面情绪，他拿出手机去吩咐底下的人帮他弄过夜的地方。 “申叔吗？我今天要去庭月那边的别墅，你先叫人收拾一下，顺便找个人来接我。” 时修筠坐进车，男人却是稳稳坐在车顶，远处的霓虹灯彩随着平稳行驶的汽车，拖出淡淡的光影尾巴，多彩的颜色，比起乡间银豆般的灯火是要来的绚烂。这是城市的夜景，有着城市的喧嚣，男人看了一会，便觉得不再新奇，他观察着车内的时修筠。 他拿着叫做手机的东西，光亮的屏幕上有一张熟悉的脸。 景桓在跟时修筠说拜拜，“要检票了，不能再跟你聊。” “我觉得你今天特别黏我。”景桓要起身的时候跟时修筠念叨着，他显然不是要听时修筠的回复，因为他那边很快就黑了屏幕。 时修筠满足地将手机收进兜里，闭目养神，男人可以听到他过分躁动的心跳声趋于平静。趴在车顶时，男人觉得底下太安静，清浅的呼吸声，好像勾不起他的兴趣，他喜欢血液高速地在血管里流淌，犹如大海奔腾，为了听到这个声音，他决定吓吓他。 车在庭月的别墅群外停下。 庭月的别墅不是欧式的那种风格，应该被划分成中式的小楼，亭台楼阁，小院深深，男人就坐在二楼的栏杆之上，他向时修筠打招呼。 “时修筠…” 被叫了名字，时修筠抬头往上看。他看到一个人，破棉袄，大棉裤，一双脚悬空在红漆漆成的栏杆之下，还是那副蓬头垢面的脏相，这是被时修筠熟知却绝对不是此刻想要看见的面容，尤其是在他与男人对上视线之后，男人向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这笑容有点刺眼，而且他还在幽幽地叫他：“时修筠…” 我不是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为什么还会看到他？他怎么到这里的？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索命？向…我索命？ 时修筠的心里跳过这些念头，然后更强烈的念头便是，逃，面向未知的恐怖之下，人类的本能就是逃跑，在本能的驱使下，时修筠往前跑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真正打起精神，他已经坐在车上，这个车又是导向机场的方向。 对，他是该做一班飞机，逃得远远的。 男人这次还是坐在车头，他之前看了一场好戏，像逗小鸟一样跟在时修筠后面，看着他摔了几个跟头，然后抖索着手把车库里的车开出来，那车拐了一个滑稽的八字形之后才勉强走上一个直线，好在时修筠很快清醒，这车才慢慢驶进了机场的停车库。 “先生，请问您要买去哪里的票？”售票处的漂亮小姐挂着工作性质的微笑询问时修筠。 “要最快的！” “最快的大概也需要半个小时以后才能起飞，先生，您真的需要吗？”经过再三询问，确定时修筠确实很迫切，售票小姐给时修筠半个小时之后的飞机票，“先生，请拿好。” 时修筠拿着票去了安检的地方，他没带东西，一个人很快就进了候机大厅。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室内，没发现可疑的人，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像男人那样脏污的样子，实在不可能被放进来，心中稍安，摸摸自己脸颊，发烫得厉害，他决定去厕所洗把脸，冷静冷静。 机场的暖气打的很足，即使是在厕所里，也有丝丝缕缕热气从门口处蔓延进来，减少冰冷瓷砖带来的寒气。照理说，人流攒动的地方，厕所不应该如此的空，此刻在这个厕所里，却只有时修筠一个使用者，他正在用洗手池的水来降低脸上的热度，不知道有一双手正慢慢靠近他。 在指尖即将要触到他的背的时候，低头洗脸的时修筠抬起了头，他看到镜子里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乱发下的眼睛闪着幽光，一双脏污的手伸了出来，那双手离他是那样的近。他惊吓地背过身躲开，那双手却快速地搂上他的腰，把他往前扯，他又一次进入男人的怀抱，那里充满苦苦的草药香。 男人紧紧箍住时修筠的挣扎，在他头顶幽幽说着：“时修筠，你跑不掉的，我要的人是不可能从我的眼皮子底下逃开的。” 时修筠想要张口叫人，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口痰，发不出一点声响，而且那双犹如铁钳般的大手掐在他的腰上，让他呼吸不畅，苍白的脸仿佛随时都可以昏过去，事实上，在惊吓和窒息的双重作用下，他很快就晕了。 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家。 阳光洒在客厅的地板上，同样洒到躺在那里的他的身上，却温暖不了他的身心，因为他看到男人就蹲坐在靠他不远的茶几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刀，似乎是从厨房拿出的水果刀。男人饶有兴致地观察上面的刀纹，手腕晃动间，明晃晃的刀刃折射出寒光，明显带着威慑的行为让时修筠的呼吸不顺畅，他没把惶惶的视线收回来。男人在接受到时筠的目光之后，从茶几上走下来，那把刀被他随意丢弃在桌上，然后他走到瑟缩到墙角的时修筠面前。 “时修筠，告诉我要怎么找到你那个叫景桓的朋友。” “我找不到他，你应该能找得到，把他叫回来，我想见见他。” “我要当面见到他，就我跟他两个人。” 恐惧已经夺去时修筠的全部心神，他听不见男人在说什么，想的更多的还是怎么从男人手里逃开，不知道他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了男人，夺门而逃。 男人维持住被推到的姿势，片刻之后，他笑了。作为恶劣的捕猎者，他可以享受猎物一次次地逃走，然后被他抓到，反反复复地重复从希望到绝望的这一个过程，最后彻彻底底地认命。 时修筠总共出逃了七次，最后一次，轿车的掌控权掌握在男人手里，男人的学习能力是如此的强，只是在车顶观摩了太多次时修筠的动作，竟然毫无阻碍地把车开出了停住在高速收费站的车辆洪流。 男人开车的同时还有空档看一下前视镜。时修筠被男人丢在后座上，仰面躺着，鲜艳的面容成了枯败的花，睁开的眼里流淌着仿佛余晖之下仅剩的光。男人知道他的猎物不打算再逃了。 男人轻车熟路地将时修筠抱回他在庭月的家，把人轻轻放在沙发上，时修筠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扯来毛毯披在自己身下，缩在一个尽可能远离男人的角落。 男人从毫无抵抗力的时修筠怀里拿走了他的手机，尝试着打开上面的通话记录，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号码出现在最上面。男人拿着手机抵在时修筠面前。 景桓的名字刺激着时修筠的眼球，有那么一刻，时修筠猜到了男人的意图，果然他就听到了男人这样要求他。 “打给他，告诉他你生病了，让他尽快地赶回来。” “不要把我的存在告知给他。你不会想知道你这样做之后的下场。” 男人阴阴地笑着，尖锐的虎牙从唇瓣间露了出来，让时修筠想起当时这里沾满了鲜血，人的鲜血，所以纵使他心里万般地抗拒，还是得不得已地拨打了景桓的电话。 “是修筠吗？出了什么事？”那头的景桓察觉不到时修筠粗重的喘息，就像他也看不见时修筠发抖的手。 时修筠努力平稳下自己的心境，在男人似笑非笑地注视下，断断续续地说着：“景桓…你能来看看我吗？我好像…生病了？” “哪里不舒服？去医院看过吗？如果真没有力气，让家庭医生先来看一下。”景桓的声音一如往日的温和，里面还有着浓厚的关切。 “看过了，可是我还是觉得难受，你来…你来看看我！”时修筠的话语中不自觉带上了恳求的语气，这样的语气打动了景桓，他觉得这就是一个病中的小孩子，微笑着答应了时修筠的请求。 “我去订票，找最早的那班航班，在家乖乖等我。” 景桓挂断了电话，而时修筠的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那里有一把游弋在他后背上的刀，在他想要说出让景桓不要回来的话之前，刺进他后背的衣服，刺啦一声划开衣服，锋利的刀尖在他裸露的脊背皮肤上划过，非常有分寸的距离，既不损伤他的皮肤，又能让他时刻感受着如芒刺背的惊悸感。 等这通电话尘埃落定，那把刀收回去了，男人摸着时修筠的头，说着诱哄的话：“好乖好乖，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一个吻落在时修筠的脸上，那时的他已经闭上眼，他不敢深想来到这里的景桓会遭遇到什么，现在他只想睡过去，睡过去就看不到那张令他害怕的脸。 能避一时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