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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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意料的是,洛昭烨好几日未出现。 我问了新来的宫女,她们告诉我,皇上去寺庙祈福了,要过几日才回来。 我不知道他祈的什么福,但大约跟林氏有关。 也不知道,他可曾想着为我死去的孩子添一柱香。 应当是会的,那天夜里他看起来的确悲痛至极,不像是假的。 殿里的士兵又多了好多,并且不像从前,只守在殿门口,就连里间也站了几个,时时刻刻盯着我。 我想起洛昭烨先前对林氏的招数,不由苦笑,大约是把那些招数也用到了我身上。 他怕我会寻短见。 说实话,我想过。 我像只被折断了双翼的懦弱无用的鸟儿,被囚在这重重深宫里,切切实实的了无生趣。 可心里始终还有一股气,想着自己曾经见过光,不愿意就这样憋憋屈屈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死去。 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点问题。 这样接连地遭人下毒,又流了产,纵然我不似女儿柔弱,但也经不住这样三番五次的锉磨。 即便我不通医术,也知道自己的根基坏了。 我身上时常疲软,饭也用得很少,吃不了几口,还会反胃吐出来。 瘦的脸上一点rou都没了,显得一双眼睛大得吓人,每天照镜子,都觉得比前一日更难看萎靡。 我还是时常跟新来的宫女们打听孝玉的事情,可她们平时还能同我说说话,一问到孝玉,一个个就都立刻闭紧了嘴,什么也问不出来。 我看她们这样的态度,心里其实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可我这人偏生轴得很,就一定要有人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于是还是时不时地问。 终于有一回,有个新来的小丫头,在我问你知道孝玉去哪儿的时候,哭出了声来。 她这一哭,我的心遍猛地一沉。 像是有人在上面钻了个小口,不断地往出放着血。 我又晕了过去。 这次再醒来,洛昭烨已经回来了。 几日不见,他也瘦了好多,下巴处有青青的胡茬,看起来落拓得很。 他是个在意长相的人,若不是受了打击,是决不会让人看到他这样的。 他见我幽幽转醒,立刻握住了我的手,“宁钦,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回他,只问,“孝玉呢?” 洛昭烨一愣,“你知道了?” 这样的反应,无须再多问了。 我伸出手捂住脸,泪水夺眶而出。 “真是个傻姑娘,她只是见我可怜,想帮我,可这宫里谁不可怜呢。” 孝玉是因救我而死,而我,面对着杀了她的罪魁祸首,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还那么年轻,是个稳重又机灵的丫头,再过几年或许就能出宫去,宫外有她的亲人苦苦等着她团聚。 因为我这样的人死了,真的好不值。 泪珠,密密的,从我指缝里漏出来,我哭的心一阵疼,又觉得呼吸甚难,用力地抓了一下洛昭烨的手,洛昭烨立刻命人去端药来,我看着那碗药,却不知道该不该喝。 “怎么了?”洛昭烨急切道,“快喝啊。” 我小声地问他,“这里面,有没有下毒?” 洛昭烨又是一愣,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瞬痛苦的表情,而后又竭力将那份苦楚压了下去,轻声哄我,“没有,你放心。” 我看着那碗药,轻轻笑了一下,“就算有,也不差这一碗了。” 我将那药一气喝完,结果没多一会儿,我又吐了出来,连着中午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一碗小米粥也都吐了出来,还全都吐到了洛昭烨的身上,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勃然大怒,只是搂住我,轻轻拍我的背。 我吐完了,头又开始晕眩,遍闭上眼休憩,洛昭烨脱了那身脏衣,睡到我身侧,轻轻拍我的背。 我近日总做梦,还总梦见爹爹,这回又梦见了。 他坐在我床头,还是一声不吭,只是看着我叹气。 我不知道他因为何故叹气,可想想,我其实是知道的。 我这一辈子,眼见着快到头了,着实没有做成一件事,也没有,活成个人样,哪怕是,最最寻常的那个样子。 确实值得他叹这一声气的。 醒来已是夜深,说来挺好玩的,明明是盛夏,我看着小丫头们热得偷偷把外衣的袖子撸高,动一动脸便一片粉红,像是水润的桃子,额头冒着亮晶晶的汗,而我却不觉得热,甚至还有些冷。 我把被子拖过来,盖在身上。 回过身,看到洛昭烨在看我。 我冲他笑了笑,“我梦见我爹爹了,最近总梦见他,我听人说,这大概预示着……” 洛昭烨凑过来,狠狠地亲了我一下,“别胡说。” “我没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张太医想必也跟你说过了,洛昭烨,我知道的,”我趴在他怀里,闭着眼,轻声说,“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要回去,是么?” “我不喜欢这里,我小时候就不喜欢这里,父皇不喜欢我,连丫鬟都欺负我,我不想,不想死在这里,”我揪住他的领口,轻声说,“洛昭烨,如果你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能不能求你,可怜我,让我回去。” 洛昭烨依旧沉默,只是阴沉着脸,看我。 但我也没有失落。 我早知道,他并不是喜欢我才留我在身边,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喜欢,况且帝王君主,原本就不看重儿女情长。 他只是要把我攥在手里,就算觉得无用,也是他想丢才能丢。 他是天子,捏死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简单,从始至终,他要我如何我便如何,无论我如何抵抗都无济于事,因为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反驳和抵抗的权利。 他能决定我如何生。 我闭上眼。 可他不能决定我如何死。 我这样的人,活着只会拖累别人,一个北郡王府不够,又害死了孝玉。 实在罪孽深重。 我不知道是不是洛昭烨察觉到了我的想法,我殿里的侍卫们又多了。 其实不用如此,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哪里需得到那么多侍卫严防死守。 我只是,不吃任何东西,滴水不沾。 起初洛昭烨以为我是因病才不进食,后来,一日,两日,洛昭烨终于回过神来,他一时大发雷霆,把殿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而后又命人送一批进来,一时又坐到我窗前,温声细语地哄我,而我只是闭上眼,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他会恐吓我,一时要全殿的人陪葬,一时又拿北郡王府威胁我,我依旧闭着眼,不作任何回应。 后来,他便只沉默着坐在我身边。 也许还有说什么,可我已听不见了。 …… 突然嗅到一股栀子花的香气。 馥郁浓醇,可一点都不艳俗。 我想到那一日,洛云亭拿了一只放满了栀子的花篮给我。 他如玉面庞,笑容浅浅,衣下生风地走过那条长街出现在我面前,绝伦的贵公子模样那样风流俊秀,叫人念念不忘。 恍惚之间,我好像又看到了他。 他弯下身,将我抱起,轻声在我耳边说。 “宁钦,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