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子关系
“邢玉跟你,长得好像不怎么像呢。”面前的男人笑到,调节气氛一般。 江欲行没应这个问题,这跟叫他来这里的目的可没什么关系。 男人也不尴尬,兀自接话:“眉眼还是有点影子,个子大概也随你,才15,就一米七往上了吧。又青葱水嫩,又能当个小男人,在我这里还挺受欢迎的。” 这是开始往正事上点了。 江欲行顺着往下问:“未成年童工,还是这种店,不怕被查吗?” 男人又笑。 虽然他看江欲行出乎意料沉得住气,似乎有点意思,但他了解江辰的家庭,知道这眼界格局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他半是解释、半是威胁地道:“说笑了,我既然能用,当然就是敢用。” 所以,别妄图用黑白的法律来撬动他这灰色地带的规矩呢。 当然,江欲行一开始就没较真过这个问题,就是顺着人设演一演。 “可是,你这儿子还是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我这里的客人,他可一个也得罪不起。现在包间里那位我算是安抚住了,可这赔出去讨客人欢心的钱,你看怎么还给我?单是靠你这儿子陪客,估计我是等不到他还清的那天了。” “多少?” “折算下来,抹掉零头,255万。不多,但对你们来说恐怕是天文数字了。”说完,男人既不催也不问,看江欲行怎么办。 255万,把江欲行的家当全填进去也凑不够十分之一的。本来还有点存款,可惜出了个家贼,怕也是败光了,不然江辰也不会到这种店来挣钱。 但真要还,也不是没办法,他能管颜平先借一借。 不过,“按理说”他是掏不出这笔钱的,也不该有能借出这么多钱的人脉。 而且,就算是他儿子,他也没打算照单全收。擦屁股可以,却必须得吃点苦头。他有自己的事,可不想动不动地再被江辰的破事耽误,学乖一点最好。 江欲行表现出一位父亲该有的愤怒,朝江辰怒喝到:“江辰,过来,给我跪下!” 江辰嗤笑一声,理都没打算理他。 一点不给他这个父亲面子,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当然,让江辰当着外人的面下跪,也是在抹江辰的面子。然而当父亲的,往往就是这样。 江欲行的表现在男人的预料内,也就是觉得无趣了许多。便不耐地介入到:“江先生,我要的是赔款,不是看你在这里教育孩子的。怎么还钱,给个准话吧。” 江欲行看他,面沉如水。“我拿不出这笔钱。” 江辰猛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欲行。 他当然知道自己家拿不出钱来,但他是真没想到江欲行竟然一口承认了!这不是老实,这是压根没想救他!不然,没钱不会去借吗?贷款啊!总能搞来钱应急的吧! 江欲行竟然不救他! 江辰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江欲行,完全不像一个儿子在看他的父亲。 男人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温度。“怎么,想赖账?你以为……” 江欲行打断:“不,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欠了你们钱,当然是他来还。” “江欲行!!!” 江辰直接喊着江欲行的名字怒吼出来,要不是有打手拦着,估计已经冲过来了。 江欲行的反应让男人又变得兴味起来。要说这邢玉的父亲是个寡恩的人才说出这样的话,可人看着又不像那样。那……是个严父,趁机敲打儿子? “江先生,邢玉要是能还上,我何必找你来呢。还是说,我对他做什么你都默许?比如把他送到某些人床上,到处辗转;又或者脏器买卖?直接地下出道也不错,邢玉的身材样貌,应该能拍出不错的影片……” 男人越说越起劲,好像真已经这样打算了一般。 听得江辰脸都白了。惶急地:“老板!” 呼唤中带着乞求。 男人则看着江欲行,他相信还有下文。 果然—— “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前提是,他还当我是他爹的话。” 江欲行冷眼直视江辰,“如果他能跪下认错,我就承担250万的欠款,他只用自己补上剩下的5万。否则,这个儿子,我也不要了。255万,他能怎么还,老板你就从他身上取。” 江辰只感觉遍体生寒。 他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神,从愤怒,到难以置信,到仇恨。 他感觉到了背叛。 他被抛弃了。 尽管,明明是他先不承认江欲行这个无能的、蠢笨的男人,是他父亲的。 他毕竟也才是个15岁的少年。 再倔强,再自以为独立,当真的感觉到了被抛弃,自己变得孤立无援了,他仍然会感到无措,惶恐。 老板心头暗自啧舌。虽然知道江欲行只是说说而已,唬一唬江辰,但能说出不要儿子的话,这个父亲还真是狠心,心肠真硬。 江辰以后怕不是得留下点阴影了。啧啧。 然而,这位老板恐怕不会想到,江欲行说的,都是真的吧。 “比起邢玉,我当然还是更相信江先生能还上我这笔钱。邢玉,你看着办吧。” 说什么看着办,却已经给了打手眼色。 “别碰我!滚开!江欲行你做梦吧你,休想要我给你下跪!你以为你是谁!”江辰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挣扎,却又如何挣扎得过两个大汉。 江欲行:“老板,你不用抓他,我要他自己跪下。” 这老板也是真好说话,或者说看上戏了。就这么配合地对两个打手抬了下下巴,示意停手。 江欲行继续输出:“江辰,你都好意思来这儿卖了,你觉得你那点自尊还值几个钱?现在给你个机会能卖250万,你是要面子还是要命你自己选。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不认错,我就离开,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管。” 老板讶异地瞥了江欲行一眼。这真的是教训,不是羞辱吗?亲爹? “呸!我就是死,也不会跪你!” 真硬气呢。 不过就是个仗着亲情有恃无恐耍赖的小屁孩罢了。 老板目光冷诮,在江辰的吵嚷中渐渐没了耐心。“我这还在做生意,实在看不下去江先生你教育孩子了,就好心帮个忙吧。刘刚,卸他一只手。” 老板特意留意着江欲行的反应,没错过江欲行一瞬抽搐的眉心和骤缩的瞳孔。 以及,在江辰被刘刚抓住手臂发出惨叫时,江欲行面上虽一派无动于衷,双手却是捏紧了,颤抖着藏进了衣兜里。 果然呢,再狠心,做父母的哪有真不心疼孩子的。 然而这些都是江欲行做给他看的。 江辰叫得再凄惨,他的内心也毫无波澜。你说,他为什么要把一个会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当儿子呢? “啊!!住手,住手!停下!别,别!求求你老板!要断了!”江辰惨叫着。他害怕极了,手臂痛得真要断了一样,恐惧让他脆弱。 被求助的老板却很冷漠,他可是商人,还是做这种生意的商人。“断不了,只是弄脱臼而已,说不定还要让你伺候金主,或者出镜拍片呢,不会真坏了品相。” “不过,只要你认个错,这些苦也不用受了。” 江辰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残酷和冷漠。那是不同于贫穷和歧视的,更加可怕的绝望。 他的骄傲在恐惧和无助之下,变得不堪一击。 “啊!我认错!不要扯了不要扯了!我认错!” 刘刚放开了手。 江辰抱着手臂,被痛楚和耻辱逼得抬不起头。 他缓慢地,朝江欲行移动,好似脚有千斤重。他弯曲的脊梁和膝盖,一寸一寸,消磨着他的骄傲,和不承认更不自知的孺慕。 “……我,错了…”眼泪一下泛滥了他的视界。拳头捏得死紧。 江欲行居高临下,受下这一跪。 少年抬起头颅,仰视而来的眼神里,有怨恨,有屈辱,有麻木,有泪水。 是疼痛的眼泪,还是心痛的眼泪呢。 谁知道呢。 江辰迅速起身,看也不看这些大人一眼,错过江欲行就要去开门离开。 却被江欲行一把抓住了胳膊,没受伤的那只胳膊。 江欲行对老板道:“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麻烦宽限些时间。一周之内,我会再来找您谈谈。” “行。”他相信江欲行是聪明人,不会傻到以为能跑路。 被抓住的江辰,挣扎拉扯着想要挣脱,要不是另一只手现在使不了力,恐怕还要动手。听江欲行对老板就这么客气,他更是烦躁得甚至有点恶心,抬起脚就要踹上江欲行的小腿。 江欲行却是一丢手,让江辰猛地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撞到门上。顿时大为恼怒,却不敢再闹。甩开门,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江欲行对老板一点头,追了上去。 一出门,江欲行就看到江辰跟转角的人撞上了。冲动的少年人,真的跟头横冲直撞的小牛犊一样。 然而江欲行的注意力却在被撞到的那个女人身上。 一闪而过的讶异很快被江欲行藏好,他快步上前,对被他儿子撞到墨镜都跌开的女人致歉到:“对不起小姐。” 其实应该叫太太。但保养良好的脸看上去只仿佛二十多岁,对于不明身份的陌生人来说,确实容易误会其年龄。 女人显然对自己的身份很敏感,立刻扶好墨镜后,丝毫不欲与江欲行他们纠缠。轻微的声音只够近在咫尺的江欲行和身边的牛郎能听清:“没事。” 江欲行又道了声“对不起”,便急着去追江辰了,没有流露出丝毫对这个女人的关注。 就像陌路者该有的那种擦肩而过。 … 江欲行跟着江辰上了一辆出租车。 江辰见他上来,就要推开另一边的门下去,却被江欲行一把拉住车门,顺便制住了他。 “师傅,百民东二坊,菜市场下。” “东二坊是吧。”司机应一声,打开手机搜定位。 “师傅让我下车,他是人贩子!”江辰恨恨地大喊。 江欲行都懒得理他。只抓着江辰,免得这傻逼儿子头脑不清要跳车。 师傅也没当真,往后视镜里瞥了两眼。这小孩穿那sao包样,又从牛郎店里出来,虽然在闹,但也不是要死要活真害怕的那种,他还能看不出来怎么回事? 司机师傅还挺热心肠,劝一句:“小朋友,这种地方可不是你们学生该来的。我看你爸一没打二没骂,已经够好了。听你爸的话,他是真的为你好,你……” “他不是我爸!” 江欲行依旧什么反应也没有。 司机摇摇头懒得再说。叛逆少年他见多了。嗐,不过脑子说的话,也不知道多伤自己爸爸的心。 江辰见江欲行连反驳都没一句,完全不把他当回事似的,说不得是委屈还是愤怒,真恨不得就这么跳下车算了! “把手伸过来。”安静中,江欲行突然开了口。 “干什么?”江辰往车门靠,又戒备又厌恶。 “看你手废了没。” 江辰轻易就被惹恼:“不用你管!” 江欲行不跟他多废话,一胳膊绕到江辰背后,从腰背到肩膀把人扳住,一用力就把江辰侧了个身,左边的手臂就转到了前面来,由江欲行另一只手抓住其上臂,让人逃不了了。 江辰的反抗,完全不够看。反倒是,让他越发感觉到,自己好似整个人都被掌控在了江欲行的臂弯里。 这个臂弯,强健,有力,无法撼动。 以及不愿承认的,宽厚,安心。 他浑身难受,不适。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拥抱。 “放开!” “别乱动。”江欲行隔着衣服拿捏江辰的肘关节,以及附近的肌rou,仔细小心地按压着,检查。 江辰身上穿的亮片小西服挺薄,对他判断伤势不会有太大影响。店里毕竟供暖充足,牛郎就是让人占便宜的,当然不会穿成粽子。 疼痛让江辰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还好。”说完,江欲行就收回了手。 江辰怒,就差一点脱口嘲讽到这都是谁害的,居然好意思说“还好”?但他气闷,不想闹,车上也闹不了。就黑着脸猛转过身,靠着车门,远离且无视江欲行。 一路无话。 车一停江辰就推车门,却发现推不动。他朝司机发火:“开门啊!” 司机大叔自认为古道热肠,他站在父亲这边,特意不放了这儿子先下车好逃跑。没理江辰的叫唤,笑着跟江欲行说:“一共118块5,给118就好。”说着递来一个二维码。 江欲行扫了118.5过去。距离真不远,毕竟一边是城中村,一边是繁华区。 “真客气。”司机假意埋怨一句江欲行还把零头给他。 “这小子也给你添麻烦了。”江欲行一脸不贪小便宜的老实人样,还带着歉意。 江辰看他这样就冒火,连对个司机都比对他客气!只敢拿儿子逞威风,这样的男人算什么东西,谁瞧得起! 本来以前,还会看自己脸色,懦弱得人尽可欺…… 江欲行拉着江辰下了车。 下车江辰就甩开了江欲行的手,往菜市场旁边的小巷里走。他当然不想回家,可身上没钱没手机,总不能大冬天穿这么薄去睡大街吧? “走左边。”眼见着江辰要走错路,江欲行在后面提醒到。 搬家以来江辰就没回来过两次,当然不怎么记得路了。 江辰听到江欲行声音就气,但还得听着,就更气了。他就这么给自己找不痛快,气到肝疼地到了家,等江欲行把门一打开,他就冲进自己房间,把门甩得震天响。 江欲行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听江辰屋子里乒铃乓啷响,没一会儿门又嘭一声打开了,江辰怒火中烧朝他叫喊:“屋里全是灰!你还要我住吗啊!” 江欲行神色淡淡。“放假一周了,你回来住过吗?” 江辰一噎,然后更郁怒了,烦躁得不行。在屋子里左冲右突翻上翻下,又冲进江欲行的房间弄得乒乓响,最后黑着脸冲到江欲行跟前,伸手:“给我钱,我出去住!” 这到处翻钱的样子可真像进贼了。 江欲行:“5万欠款还得起吗,就问我要钱了。” 江辰原地爆炸。 “江欲行!!!你怎么不去死!” “啪!” 愤怒凝滞在江辰脸上,他呆滞地看着江欲行,脸上的火辣好像迟到两秒才有了感觉。 可能,在江辰开口说出那个字的瞬间,他是有微微,微微那么一点,不愿承认的后悔的。然而现在,他只有强烈的委屈,和巨大的愤怒。 这一刻,他甚至想跟江欲行同归于尽。 也不知道是有自知之明,还是有什么阻止了他,他最终是把这些难以发泄的情绪投射到了自己身上——当然,这是一种情感机制,可以从心理学方面理解,但反正不是江辰主动去做的。 无能狂怒的少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在里面爆发扰邻的动静。 隔壁楼的住户骂骂咧咧。 江欲行和江辰的房间在一面,挨着的,他就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边去,好脾气地跟人道歉赔不是。 然后任由江辰继续作,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 之前在苏庭希那里还没开动就被叫走了,不过他也不怎么想在那陪苏庭希给他过生日就是了,生日完了肯定还要上交公粮。 江欲行不是会过生日的那种人,而且,今天还是他生母的忌日呢,没什么好过的。 … 等江欲行吃完面条,江辰房间里早安静了下来。 闹累了? 并不是的。 江欲行找来钥匙拧开了反锁的门,进去人已经不见了。床上甩着那套不保暖又打眼的牛郎装,稀稀拉拉就放了几件衣服的衣柜则开着。 他丝毫不意外,刚才听到些动静也猜到了。 江欲行走到大开的窗户边,朝楼下昏暗的小巷里望了望。 这里是六楼,但不借助工具从外墙下去并不难。楼栋之间挨得极近,也就一米来宽,加上还有突出来的窗户护栏、空调外机,对江辰一个手长脚长的大小伙子来说很简单。 不过,身上一毛钱没有,就这么跑了,约摸也没有能投靠的朋友……江欲行不知道江辰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一时意气,自讨苦吃。 … 江欲行想的没错,江辰现在是挺走投无路的。 他们刚搬来这个城市不过半年,他一个插班生,能交到什么朋友。就算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也没到能大半夜突然上门借宿的交情。 他本来也不擅长交朋友。 在之前的城市,一传十十传百学校里的人也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了,周围都是难听的议论和鄙夷的视线,不仅没人跟他做朋友,还养成了他阴沉自卑的性格。 这么多年他唯一觉得他那个傻子爸爸做的让他满意的一件事就是,搬家到了这个遥远的、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 他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然而一切并没有他期望的那么顺利。 他不知道江欲行是怎么把他送进市重点的一中的,他成绩只是一般,想来花了不少钱。父母好像总是尤其舍得在教育上为孩子投资,当初想到这的时候江辰可能是有那么一点动容的。 不过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现在更是荡然无存。 光鲜亮丽的市一中,一点也没有为他也染上亮色,反而衬得他更加灰暗、渺小、卑微。尽管没有人知道他不堪的家庭,但他仍然是一个毫无长处又家境贫寒的loser。 而见识过更加富丽堂皇的世界后,回过身来,他愈加难以忍受自己的一无所有。 在偷走父亲的存款、享受过一朝美梦后,为了供养那一点点虚荣的自尊心,他经人介绍下,到了那种店。 晚上讨好那些富婆,白天他就能逗喜欢的女生开心;晚上强颜欢笑,白天就能跟班上的同学称兄道弟…… 是,那种工作丢人。但他靠自己挣来的钱,总比那些只会伸手问家里要钱的人有骨气多了吧? ——总得这样想,江辰才要好受些。 钱来得比他想象中容易,让他对比自己那个累死累活流血流汗也赚不了两个钱的父亲,就越发看不起了来,觉得嘲讽。 还有些烦躁。 他倒是不知道,江欲行现在已经不在工地上干了,他从来也没关心过。不过江欲行现在的工作也不是什么能值得他骄傲的职业就是了。 … 凭着一腔意气逃出家门的江辰,走在比白天萧索的街道上,又冷又饿,迷茫焦灼。 思来想去真没有一个可投靠一晚的地方,想找个能避风的地方过夜吧,发现已经有流浪汉占了。睡天桥是一回事,跟流浪汉挤一起感觉又有不同,他不承认自己已经沦落到跟流浪汉一个境遇了。 不知不觉寻着香味来到一条还在营业的街,站在大排档外,江辰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可以给这些馆子帮忙,应该不难挣到住一晚旅馆的钱! 他觉得自己特独立。 简直有点小骄傲。 都想去江欲行跟前冷嘲热讽了:看,离了你我照样能活! 说干就干。 这十来点的晚上,一条街灯火通明,馆子里生意红火,正有点缺人手,但多个人就要多给份工资,老板一开始并不是很属意临时招江辰帮忙。但江辰哄过那么多富婆也有点会来事儿的眼色了,就开始添油加醋卖可怜,叫老板动了恻隐。 于是江辰不仅得了工作,还得老板好心赏了一顿饱饭。 江辰觉得这老板都比江欲行心疼他。 “这边18号桌的。” “好嘞!”江辰端起餐盘,笑脸洋溢,还真是个像样的跑堂,完全不见他在自己亲爹面前的凶戾暴躁。 给外面街摊上的18号桌布好烧烤,江辰收起餐盘就要返回堂内,却见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一位少年,在他认出对方的瞬间,想也没想就转过身,赶紧溜回堂内。 楚轩。 他当然认得这位出身好、又优秀的天之骄子了。而对方肯定是不认识他的,所以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就有点自嘲。 然后就是纳闷,楚轩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还是大晚上的?而且居然一个人、坐的出租车? 实在是忍不住去留意,于是江辰愣是从头到尾悄咪咪地看完了楚轩这位少爷是怎么不习惯又新奇地在这种路边摊体验生活的。 直到楚轩掏出钞票结账走了,他也没能抗住好奇心,用目光追随了一段路。 本来江辰也只当这是个与他无关的插曲的,如果,他没有看到几个社会青年鬼鬼祟祟地跟上了楚轩的话。 江辰突然想起,刚才楚轩结账是掏出钱包用的现金,而那一看就值钱的钱包里,装了一沓的红色毛爷爷。 如果是别人,江辰说不定就当没看到了。然而这是楚轩,是他可能一辈子也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爱做梦的少年人,一下就想到了救人患难,化恩为友。 是机会。 江辰本来就是容易冲动的人。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在店里一扫,拿起一把扫帚,就走了出去。然而街道上一眼看去,楚轩和那些青年都不见人影了。 江辰一急,加快步伐往那个方向跑。跑着跑着他就听到了一些动静,于是放轻脚步,靠近那条巷子口。 借着灯光月色,他往里一看,地上那团人影应该是楚轩。这小少爷也是拎不清,居然还让那些流氓把钱包还给他,市长公子还缺那点钱吗?江辰只当是楚轩受不了这亏。 果然他看到有人踹了楚轩一脚,嘻嘻哈哈的,楚轩则发出痛吟。 “是,警察叔叔这边,我就是看到他们来这边了!” 巷子里的人听到这由远及近的声音和脚步声,互相骂一声cao,朝着巷子另一头跑了——江辰当然是看到巷子那头也能走人,才敢这么做的了。 流氓们一走,他就赶紧跑进巷子里,去扶楚轩。 “你没事吧?能起来我们就赶紧先离开这儿,免得他们又回来。” 楚轩也没受太重的伤,借力就站了起来。听这人这么说,他也就知道刚才那一声警察是怎么回事了。道一声“谢谢”,便跟着江辰一起出了巷子,往人多灯亮的大排档那边走。 走到一半路段安全了,他们就停了下来。 楚轩认出了江辰:“你是刚才烧烤那的店员?” “嗯,不过我只是临时在那帮个忙。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楚轩这下多看了江辰一眼,没想到还是认识他的? “你认识我?” “嗯,一班的楚轩。我也是一中的学生,二年八班,我叫江辰。”他成绩跟不上一中的进度,九月转学过来的时候就留了一级,所以尽管他比楚轩大了一岁,却成了同级。 楚轩笑笑。“没想到是同校,那还挺有缘。” 楚轩当然想得到,对方出手相救多半也是看在自己的身份上。但他不会觉得这显得势利、虚伪,毕竟,平时找着话题跟他套近乎的人也是如此,那江辰可是救了他,难道不比那更有份量些么? 听楚轩说有缘,江辰笑笑不知道怎么接。 虽然显得有点尴尬,但没有叽叽喳喳跟他套近乎,楚轩还反而觉得江辰大概是比较真诚不善言辞的人了。 江辰那有点相似江欲行的眉眼,不发脾气好好舒展开的话,也许还真继承了几分宽和良善的面相。 寒暄不下去,楚轩也不打算继续跟江辰站这儿吹冷风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坦然地问到:“江辰,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麻烦你个事,我本来是打算今晚在外过夜的,但现在钱包没了,所以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回头就还你。” 原来如此,难怪楚轩会在意那些钱。 “……”江辰很尴尬。 想来想去编不出能保住脸面搪塞过去的话,便只能交代:“那个,对不起,我身上也没钱。我刚跟家里人吵完架,钱和手机都没带,所以才在那儿帮忙,想着挣一晚上住宿费。” 楚轩诧异,随即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那你挺厉害的!不如我也跟你去帮忙吧!” 江辰微妙地感觉到了楚轩突来的亲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对于楚轩的提议,却十分为难:“老板那本来不算太缺人,而且现在客人都少了,估计快收摊了,应该不会再要人了。” “这样……” 江辰看他失落,突然提议:“要不你跟我一起住旅馆吧?我的工资应该就够一间房,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挤一晚。” 楚轩觉得可。 然而,两个都是第一次住旅馆的初中生少年,没想到还需要身份证。 “……” 站在寒风萧瑟的街头,两人可怜弱小又无助。 总不能真这么站一晚上,就几十块钱也不够他们两个人去网吧通宵。楚轩冻的难受,他到底金尊玉贵没吃过苦,也不是跟家里发生啥大矛盾,叹口气还是放弃了跟自己过不去。 他问江辰:“70块钱不够我打车回去,有什么办法能打个电话不,我让家里司机来接我们。”没有手机他也记得管家的号码,比他父母的手机号都熟悉。 江辰指着前面一家没关门的小超市,“那里应该有公共电话,或者跟老板借一下手机。” 然后才慢一拍反应过来:“我们??” 楚轩点头,“恩,我们,你也没地方睡啊,今晚就去我家吧。” 江辰懵了,简直跟突然被六合彩砸中了一样。那可是市长的家里!!不知道是不是住的别墅?得多高大上?是不是一屋子的佣人?他是不是还可能见到市长?! 江辰又紧张又激动。 楚轩问他:“你去吗?” “去!”说完才发现自己太激动,忙不好意思。“谢谢,谢谢你楚轩。” “客气了,你可是救了我。”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 而这边已经睡下的江欲行,尚不知道,他家倒霉孩子,竟然比他还先一步地,打入了敌人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