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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底的深冬,陈颂不过夜生活,十点关了灯。但是麻烦自己找上他,他往床上躺去时,秦深打来电话。陈颂住在南方,冬夜嫌干燥不开空调,手机被他搁在床头柜上,伸手去拿嫌太冷,他整张脸快埋进被子里,想装死,等对面知趣地挂断。然而铃声不依不饶,一遍打不通,三秒以后响起来第二遍。陈颂没有办法,摸索着找到手机,在来电界面看清楚了,是秦深。

    握住手机了,他仍然迟疑一会。秦深很少这样急切地找他,他有不是好事的直觉。但是秦深还知道他家座机号码,他不想再起床拔电话线。只有这一个理由,让他接通电话。

    他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接通以后,秦深根本一言不发,他听了一会,只传来呼吸声。心情好的时候,陈颂也同别人玩过这样情趣,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深更半夜,他烦躁地催促:“秦深,我很困。”

    “阿颂,”秦深立刻喊他,翻来覆去地,“阿颂,阿颂……陈颂……”他又停下,直到陈颂打个哈欠,他低声说:“我想见你……”

    陈颂看了眼床头挂钟,确实是晚上十点半了。他情不自禁地皱眉头,揉了揉自己太阳xue,敷衍秦深:“那你想吧,我挂了。”

    “陈颂,”秦深又喊住他,问他,“给我开个门好不好?”

    陈颂最后还是下了床,披着大衣穿过客厅去开门,心底恨秦深半夜发神经。然而等他拉开房门,心情立刻平复一些,因为门外站着的秦深比他这个刚从床上起来的闲人糟糕得多。秦深西装革履,看起来刚从应酬上下来,陈颂也闻到酒味。但他的眼神已经不精明了,发虚又涣散,陈颂举手在他面前晃悠,他一双眼才聚焦过来。陈颂没法问他过来干嘛,看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陈颂等他开口到最后,也只等到他又喊一声:“阿颂……”

    面对面,秦深声音听得比电话里真切了,拖着浓重的鼻音。听见这声,陈颂明白了一点,抬手摸他额头,摸到一片guntang。秦深恍惚间误解他意思,被他动作鼓励,垂下脑袋,半张脸贴上他掌心。秦深和陈颂一样身材,甚至高上一点,都是衣服架子,适合撑起西装,最不适合撒娇。陈颂交往的情人里不缺矮个的甜心类,对比之下更觉得恶寒要命,条件反射地抽回手。秦深脑袋底下骤然抽空,猝不及防向前跌了一步,等他重新站直,看了会陈颂,顺势就要继续往前,走进陈颂家门里去。

    但是陈颂伸手抵在了他胸口,让他停在门外。秦深茫然地看过来时,陈颂跟他说:“大晚上的,不要让我照顾你这个麻烦。自己回家。”

    秦深眨了下眼。他应该烧到将近四十度,仿佛完全听不懂陈颂意思,自己已经站不稳,扶上了陈颂门框。陈颂又皱起眉头,他还叹气,边叹气边拽下秦深的手,掰着他肩膀把他整个人调了个方向,揽着他往楼道口电梯走去。他认命了,自己直觉正确,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情,秦深平时正经,没想到有这样发疯的时候,只能自己送他回去。他想秦深一定开了车,当一回代驾司机也比留他在家好。等今晚过去,自己可以拉黑他一个月了。

    秦深现在唯一优点就是仍然很听他话,乖乖跟在他身边,甚至悄悄牵住他手。他已经不和秦深讲道理了,放弃地任他牵住,像小学生一起出游。等电梯在一楼停下,陈颂打开单元门时,又感觉自己被厄运揉弄了一遭。他打量周边两圈,根本没有停着车。陈颂摸了下自己额头,真心地怀疑自己也发烧,已经出现幻觉。他拽住旁边的秦深,不可思议地问他:“你车呢?走过来的?你之前在哪应酬?”

    秦深虽然有问必答,但是反应的时间很长:“我之前在……保利……”

    惊愕的程度更深。保利酒店和自己家,根本在两个片区。陈颂告诉自己不要探究秦深这一出的原因了,只管重新拉着秦深回去坐电梯,这次下到负一楼,把秦深塞进了自己的车。等着秦深系安全带的时候,他却还是忍不住,问秦深:“大冬天,你喝完酒席发着烧走一个小时夜路来我家,你想什么?”

    秦深发愣地盯着陈颂。整个问题,他只听清一个想字,又同陈颂说:“我想见到你。”

    陈颂向前凑近了点,近距离观察着秦深。半晌,他情真意切地下结论,说:“你完了,脑子已经被烧坏了。”

    秦深朝他笑了笑,也凑过来,亲他一下。陈颂很久没见过秦深这样笑,他在生意场上遇见秦深,那时候秦深是不苟言笑的正经人,陈颂一圈看过去,属他最打眼。他后来和秦深谈生意到床上去时,评价秦深说:“你不要老对我笑。你一笑起来,就和我别的床伴没区别。奇怪的很,看见我就有那么高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明明很能装样子……说起来,和那时候的你上床应该比较刺激。”

    秦深不仅不爱笑,还不叫床,宁愿在手背上咬出牙印。他那时候也是,侧过头去咬住手指,碎发遮住他眼神,陈颂不知道他听进去几分。但效果明显,从那以后,秦深的情绪收敛很多。

    现在他一笑起来,陈颂就知道他确实神志不清,让他亲了一会,向后靠去结束这个吻。秦深的脑袋顺势滑落靠在他肩膀旁边,他车子还没开出车库,身旁的秦深已经合眼睡着。之前几天陈颂和秦深的联系断断续续时,秦深向陈颂解释过年底的忙碌,他已经两天没得休息,应酬也堆在这一处,发烧得情有可原。知情以后陈颂就没再找过秦深,体贴的情人要提供嘘寒问暖,但陈颂不是学生仔谈情说爱,他界限划清,只愿意在把秦深做出眼泪时逢场作戏说情话,其余时候一个字都是麻烦,这次送秦深回家已经算破例,目的也很明确,为了不摊上更大麻烦。还好秦深识趣地睡着,不会叨扰他一路。

    停车在秦深家门口,陈颂不留情地把他拍醒。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陈颂就已经给他拉开车门:“到家了,下车。”

    他说完,留下时间给秦深反应。秦深听懂之后,下车是下了,没有走开,站定在车门边望着他。陈颂被看得不自在,想了一会,问他:“晚安?”

    “晚安,”秦深又笑了,“我会想你的。”

    陈颂耸了耸肩,把车窗摇上了,调头往回开去。路过还开着的报刊亭时,他停车下来,重新买了张电话卡,把原来那张掰断扔在路上。等回到家,他第一件事是拔掉电话线。这样做完,躺回床上时,他觉得准备充足,不会再有人来打搅清梦了。

    然而第二天他还是接到电话。这次很有分寸,等他醒来才打来,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是串背不住的号码,想不起来是谁,没防备地接通。

    他没想到,一连两次,竟然还是秦深。秦深仍然没有立刻说话,他嗓子比昨天更哑,幸好头脑清醒许多,安静了一会,就向陈颂道歉:“昨晚……咳,对不起,麻烦你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秦深很了解陈颂作息,在他睡醒半小时以后打过来,秦深起床气已经消停,但头脑还没彻底睡醒,听见这句话,他停下来想了一会,终于回过味来,啧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是麻烦……没有下次了,最近都不要再找我,看见你就鬼火冒。”

    秦深还在沉默,陈颂又想起来一点:“另外,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就拜托不要查我手机好不好?我连电话线都拔掉,你不会不懂意思吧。”

    秦深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只能再说:“对不起。”他声音哑得像两张砂纸摩擦,陈颂叹了口气,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