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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级反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三下,是今天的第四次了。沈一凡刚刚在做季度总结,会议上侃侃而谈的时候下意识地掐掉。

    马上就是跨年夜了,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城市里最高那栋建筑亮起的光,好像一整条银河下凡竖在那。

    说好要跨年夜去最高的地方接吻拥抱;要等孩子上幼儿园去看极光,实在不行,放在外公婆那也好;要把曾经犯下的傻一一补偿回来。

    小骗子。

    沈一凡盯着那建筑,仿佛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房子,从未有过期待。

    楼下花店要拆了,听说要改成一家咖啡店。他是在午休时得到这个消息的,听着女同事兴奋的叫嚷,还是家连锁,请了当红歌星安辰做代言。

    他没插嘴,想了想,又带着气似的,一股脑倒空了自己杯子里的咖啡,喝了一周的茶。

    也吃了一周的食堂,助理见到他站着排队的时候还特别惊奇,就像见着仙人沾了烟火气一般。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看着孤独的,筷子在饭粒捣着,手指冻僵一样。还是同事热情,拉着他一起吃。

    发言毕了,他推开玻璃门准备看眼未接来电,后背就被人拍了下,赵雪挑着眉看他,手掌用力在他肩膀捏捏,夸赞道:“可以啊小沈,元隆那么大合作都能拿下。”

    元隆是他们行业的老大哥。沈一凡笑笑,不可置否。说起来,这不过是他这一个月来的冰山一角,所有人都惊叹本就尽职尽责的经理,如今更加拼命了,就跟——就跟没见过钱似的。甚至有人私下八卦,不会老板是被高利贷追了吧。

    具体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工作和感情一方失衡,他开始用大量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孩子还得带,日子还得过。

    季雨泽就真的像他的一场好梦,他偶从梦中惊醒,都会细细思索着,到底季雨泽是否回来过,也许根本就是自己思念到极致的臆想,季雨泽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见过他,从他的生命中抽离的干干净净。

    只是在收到模特递给他的季雨泽信息素——为了帮助他度过发情期的。提取1L就是要Alpha骨髓的疼痛,更何况,足足有十毫升——那一瞬间,当着孩子的面哭出了声。

    大人能默不作声的在心里思念,孩子不行。果果会拉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去哪里了啊。

    “爸爸他……去打怪兽了。”沈一凡拉上他和笑笑的羽绒服拉链,再亲亲他的鼻尖,瞳孔失去光亮,笑的不好看,特别不好看。

    笑着笑着就不敢让孩子看见了,微微侧过头,眼睛酸酸涨涨的。

    “就像蜘蛛侠一样,你不是最喜欢蜘蛛侠了吗?我们去看蜘蛛侠电影好不好?”

    一次两次的搪塞,孩子就不理会他,哭喊着要找爸爸。沈一凡咬紧了后槽牙,习惯了,以前也是这样,等孩子哭累了再抱着睡觉就好了。

    可他也想被抱。但他不能,大人要扛起整个家。

    未接来电的号码没有备注,凭记忆也想不起来是谁的。他犹豫了下,拨通回去。

    “你好,是季雨泽的家属吗?我是张柏成。”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呐呐地“嗯”了一声。

    “请你尽快来医院。”张柏成沉默了下,却无端的让他心慌,他捏紧了扶手椅。

    “你的丈夫可能,不是胃癌。”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动,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

    “花花和小猫”

    病床上的人咬着笔杆子,抓抓头发,想了想,又一笔一划特别认真地在“猫”字后面画了一横当破折号,写下几个字,“给老婆的第十七封认罪书”。

    又改了。在“老婆”前面加了句,“最最最亲爱的”

    “18号病人,到吃药时间了。”

    护士胳膊下夹着垫板,一手还帮他调了吊水瓶的速度,检查了下手背有没有肿起。

    季雨泽斯艾着应了一声,从床头一盒五彩缤纷的胶囊里,挑出几粒配好,就着温水滚到了肚子里。

    外国和中国的差异,其他都能忍,就是没提供热水这点,他不能忍,来着第一天护士就端着杯冰水站他面前,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喝。”直接让他傻眼了。

    他吃完药,又拨弄着小小的地球仪,转拉到中国的角度,手托着下巴回想沈一凡笑起来的样子。

    说起来,他也是运气好,虽然每每想起,还是一阵后怕。

    那天他在机场的免税店瞎逛,逛到了一家奢侈品的门口,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很漂亮的,百合花的项链。但又觉得沈一凡不会带,就想干脆定制一个百合花的戒指。结果身份证一刷,店员礼貌的笑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品牌,伴侣一生只可以定制一枚钻戒。您已经定制过了。”

    他委屈了几句,就差把结婚证掏出来给她看了,但无果,就灰溜溜的赶去登机。

    结果呢,摸索口袋的时候,忽然发现把老婆的照片搞丢了,急的他绕回原路寻找,机场那么大,人又那么多,他七拐八拐的,直把自己急哭了。原来是吃饭的时候觉得孤单,就把老婆的照片摆着,一回头就忘了拿。等他再回去,成功地误了机。

    后来,直到他踏上澳洲的土地,才知道幸免了一场灾难。

    隔壁床的小毛头今早送了一把从花坛里采的狗尾巴草,跟献宝似的装在一个矿泉水瓶里给他,他随手抽了一根,去挠小毛头的下巴。

    小毛头就咯咯咯的笑,和他的果果好像。他释放了点信息素逗小孩,奶香味,孩子一般都喜欢。

    “泽!”金色头发的医生来寻房,笑眯眯道,他就是季雨泽预约的医生,“又在看地球仪?”

    季雨泽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有点奇妙的磁场。原因无他,就是医生一听他是中国人后,一头脑热的要拉着他教中国功夫,什么飞檐走壁轻功水上漂啊……季雨泽本来还能打哈哈,后来被搞烦了,用母语发牢sao道:“你以为每个中国人都是少林寺出来的啊?”

    “泽?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季雨泽换了英语,笑的人畜无害,“我说,你有这份心让我很感动。”

    风从没关严实的窗边钻进来,卷起淡蓝色窗帘的一角。好可惜,这里没有丁香花。只能闻到淡淡的青草味。

    医生手里捏着很厚一打白纸,今天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季雨泽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不会是自己活不久了吧?

    医生手指挑开纸张的一角,细细的核对后,才道:“泽,我刚刚发现,你的信息素波动有问题。其实在你刚来这里我就发现了,光谱中出现的一个不正常峰值,我开始以为是你身体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但是最近几天,这种情况愈发明显。”

    “……所以,是不好的情况吗?”

    “不,恰恰相反,你的情况很良好。”医生合上本子,坐在病床边和他对视,眼神探究,“而且是呈逐步上升的情况,同时我也检查到,你初来时候,身上携带的Omega信息素含量在下降,两者好像呈现一种……一种,反比关系。”

    “冒昧一句,这个Omega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季雨泽抱紧了地球仪,就是归家的流浪犬找到了温暖的睡巢。夏天的风居然会吹的他打个寒颤。

    半晌,他道:“他是我的爱人。”

    医生眉头一皱,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嗫喏着,“那关于你们信息素的关系,你是,不知道吗?”

    “不,我知道。”季雨泽没有丝毫犹豫,“只是他不知道。”

    “他也不需要知道。”

    ***

    车子堵在了路上。

    沈一凡趴在方向盘上面,冬天的阳光好像还是很暖和,脸上金色的光融融地游走。

    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他呢,早到季雨泽还在的时候。又或者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告诉他,晚到已经对那个人不痛不痒彻底放下的时候。

    他本来不想去了,已经决心把季雨泽彻底排开在生活里,但张柏成特别坚持,再三强调,一定要来。以至于用上了“不来后悔一辈子”,这种跟商场大甩卖一样的句子。

    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车子开到医院楼下,雪下的更厚了,就像夹心面包上一层甜甜的奶油,配着医院的素白,就是一座无人打扰的神圣殿堂,居然会让他想起了结婚的那天。那一天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以至于遇到伤心事,一想到它就会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张柏成给他发的楼号在对面楼层,他理理衣摆的褶皱,走进去。

    推开门,就见不止张柏成一人。还有一位警察。他脑海中想了一下,才记得是季雨泽打架那天,喊自己去领人的方警官。

    张柏成指了指椅子,“坐。”三个人面面相觑,沈一凡感觉自己好像在面临一场审判。

    “这是你的爱人,在住院时,我们记录的信息素峰值变化。”张柏成递给他一张A4纸,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塌,按照顺序摆放到桌上,“这是我们对他胃癌观察期的记录,这是,”他顿了顿,缓缓道:“你的信息素峰值。”

    沈一凡有些不解。将纸翻来覆去也没能搞懂什么意思。

    “通过三者的观察,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你的爱人并没有得癌症。相反,这些癌细胞,还是对他身体的一种保护。”

    张柏成从胸口的口袋摸出笔,书写几下方便沈一凡看明白,“每个人信息素的气味、元素、量级都存在差异,这样使得人们在寻找伴侣的时候,将信息素之间的匹配度也纳入考虑。不契合甚至对对方有排斥作用的信息素,会极大的降低自身免疫系统,加快细胞的凋亡,哪怕,这是由基因所决定的。人为什么会老去死亡,就是因为细胞的更新换代死亡大于新生。”

    沈一凡心里一沉。

    张柏成似乎有些不忍心,但他还是道:“之所以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沈先生。”

    “你和你的爱人,信息素匹配程度很低。而且处于Omega自保的天性,Alpha反而会是受伤的一方。”

    “……你的意思是说。”

    沈一凡手指捏紧了纸张,揉的打皱,他艰难的缓声道:“季雨泽的癌症,和我有关?”

    张柏成没有接话,他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方警官又在此时递上一个小黑项圈,沈一凡记得,是Alpha的控制环。方警官道:“这是我们控制季雨泽时用的。”

    说着,又将控制环转了个圈,环的背面居然有一道裂痕,方警官唏嘘一口气,感慨道:“没有一个信息素正常的Alpha,能破坏得了控制环。”

    “沈先生,我想,你的爱人在和你相处的时候,一直是有意识的控制信息素,但这很累,以至于他的信息素出现了紊乱,会在极端情绪下产生难以抑制的爆发力。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受损。癌细胞是一种分裂速度非常快的细胞,我猜测,他的身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维持生命。”

    “也许,你的爱人离开,是因为他想活着。”

    活着,那为什么要这样呢?沈一凡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纸张上的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既然和我在一起会遭受这些,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默默承受,觉得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很好玩吗?为什么要这样委屈的活着呢?

    明明离开了自己就可以很幸福的活下去,非要逼到癌细胞这一步?

    张柏成抽了张纸递给他,继续说道:“人的大脑和潜意识是可以控制信息素的,也许,季先生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表明,他很爱你。而且他的爱,不是来源于信息素,而是他本身。”

    “关于信息素的匹配程度,其实在婚前体检就可以查到。”张柏成沉默了下,方警官接上话头,“也就是说,季雨泽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哪怕会走向死亡,季雨泽也会用一生去爱他。

    从哪一刻开始呢?是那一年的骄阳似火的盛夏,两个人如小王子和骑士相遇,眼神交汇化成甘露,滋养了这一方心田。又或者是餐厅精心策划的偶遇,一个让人奋不顾身的眼神。还是万人大合唱的刹那,季雨泽眼里的光。

    曾在数以万计的银河星际里,有一个人穿越了层层阻碍与艰辛,带着这份爱,降临在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