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错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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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能被称之为奇迹的病例。患者表现出的异常情结十分严重,原以为治愈的时间会比想象中要长,奇迹的是,外在来看他已经完全摆脱了需要依靠臆想中要服从的“主”来活下去的想法,甚至开始了正常的工作和人际交往。对于潜意识中心理阴影的治愈过程取得一定效果,患者现在少有幻听,但对于3人以上的男性成对靠近依旧怀有敌意,正在进行将攻击倾向转化的疗程…… 报告被郑重的收回抽屉,被片页遮盖住的一角,隐约露出厚厚一叠由旧至新的印纸,旁边立着的是一台始终保持着运行状态的电脑,屏幕上的灰尘被仔细擦拭过,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只有护膜的一角微微泛黄。屏幕中的四格呈现出另一个人生活的世界,平静而平凡,不是他应该涉足和干扰的世界。 该惩罚的对象……已经随着一叠叠报告的印制,死在了受尽不该承受的责罚的漫漫长夜。他只需要知道,他的小狗在自由的世界活得很好,便已足够。 他的视线穿过常开的窗台,这是跟那天夜里同样的晚风,吹进了万家灯火和铺满碎钻的星空。 一颗流星悄然划过,在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一寸长长的曳尾。 余肃恒无意间望了一眼天空,反应过来后默默在心里许了个愿。可惜愿望并不是许愿就能实现的,拥有信仰的人总以为自己更受上帝偏爱,殊不知圣经是人为所编撰。 手机传来了简讯,是Always的人问他要不要过去喝酒,他回信婉拒。他原有的社交圈几乎都知道他很久没去过酒吧,也很久没跟人上床了,曾经玩得很疯的人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另一条简讯是工作室的人让他好好休息,不用急着赶进度,他回信表示这个logo今晚就能完成。毕竟在家里他除了把任务完成,其他任何想做的事都没有。 这样或许就能算是个独立而自由的人了吧。 他来到银行,把这个月的钱大部分打回家,看着卡上堆积得越来越多的数字,心里没有任何感觉。路过小吃店门口时,他停下来,买了一串丸子,打算走在回家路上吃,但是只吃了一个,便把剩下的放在回家路上经过的小巷子门口,他记得里面时常住着好几只流浪狗。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种同命相怜感。 他看了一眼幽深的暗巷,隐约从中听到呼吸声。他没有理会,无言的转身,继续踏上归途。这条路的路灯经过翻修之后重新亮了起来,让他想起了某一天的新年,也是今天灯火通明的样子。 暖黄的灯光照见了平日里没注意过的下水道口,铁栏旁是经久的锈迹和堆积的油污,穿过孔洞和缝隙,隐约能看到黑暗中的过客,它们发出吱吱的呻吟,悄然隐匿于阴影中。 家里的摆设没有太大变化,电视柜上多了几个工作室送来的样品,他路过流线设计锡制质感的“The Sed Hand”,在复古罗马纹的“Way!Back”下的抽屉拿出一个纸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然后从冰箱的模具拆倒入两块冰,将温水一饮而尽,再将冰块留于舌尖底下,等它慢慢融化。 打开衣柜换上睡衣,他的眼角余光不自觉瞟到衣柜角落整齐叠放的外套,想着或许有一天能还回去,于是送去洗衣店洗干净再烘干。可是他后悔了,不应该洗的。他在等待一个或许,或许那个人不打算给他一个或许也说不定,又或许他们所等的或许,不是同一个或许。 嘴里的冰块已经差不多含化了,他动了动麻木的舌头,开始嚼动碎冰,推开电脑,上面飘来无数个弹窗,有传奇,有9999,也有花边新闻,他耐心地一个一个关掉,从琳琅满目的图标中找到想要的软件,把做到一半的logo拖进去。 进度比想象中的快了不少,但总觉得右下角缺了点什么,他决定做几个版本,让工作室那边自己决定要哪版。接着鬼使神差的在灰白的角落添了一枚带孔的锁,想了想又点了撤回。 这时一个弹窗突然弹了出来,挡在了鼠标正停留的撤回键上,一个看似不露任何点的扭动屁股的女人在新出的页面中弹了出来,她的脖子上挂着项圈和一枚装饰用的铃铛,他愣了愣,把页面关掉,发现之前的弹窗是一个新闻。 “传XX总裁准备于S市XX酒店晚宴宣布订婚消息……”之后是酒店的广告。 这一次他的动作慢了许多,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将鼠标郑重的移动到叉上,心里默数321,才按下了左键。 页面一片清静,他望着中间的logo发呆,把刚才的锁图片放在角落,修了一下边缘和角度,然后迅速按下保存,直接把文件发了过去。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这个单给阿雪吧。” 他没看回复,用力合上电脑,一股强烈的恶心涌上了喉咙,他踉跄了一下,一只拖鞋飞到了床底,他不管不顾,径直跑到厕所对着镜子里的人大吐特吐。 打开水龙头,他用冷水冲了冲脸,长了许多的刘海被打湿了,耷拉的贴在眉毛旁边。嘴角残留着一些污渍,许是刚才没消化完的丸子,它们贴在他的下巴上,像锈迹,又像油污。咳嗽了两声,他吐出一口唾沫,再开启水龙头,看着那摊有些浑浊的液体慢慢消失在排水口的阴影中。 人类在变成狗之前,都以为自己能好好的做人。直到变成狗之后才发觉,做人其实没这么容易。他逃避了,他的主人也允许他逃避了原本应该承担的罪责,甚至希望他变成原来的人。 但是他发现,他做不到。仅仅是伪装成人,都让他强烈的感受到之前他作为人时的所作所为有多恶心。 作为人的一部分,时刻提醒他失去尊严和自由的肮脏记忆,时刻告诉他什么是丑恶的嫉妒,什么是刺骨的孤独,什么是无法正常性爱时的自卑,告诉他自毁的愚蠢和追求完美的做作。 如果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做就好了……可是他在身为人时,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做人啊。 月光无言的看着他。直到他在洗手池吐累了,才自然地滑落地上,靠着潮湿的墙壁逐渐睡着了。 城市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下午的阳光逐渐隐于层云中,让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广告有时所言非虚,酒店的质量在S市确实是数一数二,今天的主角还未到场,酒店已经将所有的环节布置完毕。 白厌锦从副驾走出来,冲许平点点头示意他去停车,便只身朝酒店门口走去。 早有记者围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他表示请他们今日请回,问题会选择在会上回答。他请安保人员疏散一下人流,给即将到来的宾客们准备专门通道,然后才慢慢顺着拉好的护栏走向酒店。 他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大概看错了,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他转头定睛一看,那人正独自站在人墙外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刚好在空气中相撞,那人一惊,转过身去,试图将自己的身影藏于窄巷中。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滋味,白厌锦哑口无言的瞪着那边方向,记者们还以为他在看他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录音笔冲他挥手。环视了一下四周来的宾客,现在还没到开始时间,来人并不多,但麻烦的是记者很多。他进入大堂,询问了经理后门在什么地方,接着从窄巷的另一头穿过去,在对方察觉之前抓住了对方的手。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余肃恒慌乱的回首,一对上他的目光,又心虚的低下头:“我,我是路过……” “说实话。”白厌锦不自觉又用上了命令的语气,顿时有些懊恼,把语气放软了接着问,“是不是哪里有困难?有人欺负你?” “不是……没有。”余肃恒用力摇摇头,样子看上去颇为真诚,只有眼角微微泛红,“你不是要参加那个晚宴吗……快,快走吧,你未婚妻还在等你……”他试图甩开男人的手,但是对方的力道更大了。 “什么未婚妻?”白厌锦一头雾水,看出他想逃避些什么,愈发疑惑起来。 “新闻上都说了……” 男人沉默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摇摇头失笑道:“那种八卦新闻你也信?” “假的?”青年瞪大了漂亮的眼睛,脑海里似是划过了许多念头,然后脸上逐渐爆红。 “怎么了?” “您,您可以放开我了……我想回家!” “嘘——” 担心他的声音太大可能会引来记者,白厌锦把他拉到窄巷中,用双臂把他锁在墙边,蹙眉紧盯他的双眼。 “说句实话,今天到底来做什么?” 余肃恒被困在男人和墙壁之间,他们的距离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各自的心跳。他别过头试着掩饰内心的躁动,紧紧贴着墙壁,可是再怎么退,男人的气息还是霸道的侵占他的周围,甚至将吸入的氧气都全部替换。 “脸好红。”白厌锦垂下眼睑,贴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没发烧吧?” “为什么……” 余肃恒低着头,他的泪腺一遇到这个人就变得无比脆弱,眼眶瞬间就湿了,他努力将哭腔压下去:“您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看不出来吗?”与口中的话完全相反,男人缓缓拉开和他的距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因为我很爱你,希望你好好的。” “那为什么要抛弃我?”声音不受控制的大了起来,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他从没这么大声的对男人说话,不禁紧张的攥紧自己的衣角,“我,我是说……” 白厌锦温柔的打断他的话:“因为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幸福……我带给你的只有痛苦和折磨。” 他觉得可笑,难道作为独立的人活下去,他便能像男人所说的活得既自由又幸福吗? “我说过的话都算数……无论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家吧……”白厌锦放开对他的钳制,慢慢从窄巷的另一头走去。 “……那你说过会负责。”他的声音实在太小,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白厌锦回过头:“你说什么?”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负起责任——”余肃恒冲上前去,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臂,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哽咽着却用更大的声音质问男人,“光是看着就够了吗?为什么不把我留在身边负起责任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我!……每一天都是,每一天都,不想着你就睡不着觉,一想起你,就更加……” 他明明在哭,但他质问的语气却恍惚间与初遇时身影重叠起来,像只呲牙咧嘴的小刺猬,在养熟之后才会对他充满依赖的收起所有尖刺,只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而隐藏的尖刺从未消失,就像现在,每一句话都像带了刺,把他的心扎得生疼。 余肃恒紧紧环抱着他的手臂,泣不成声:“我爱你啊,我只希望留在你身边……”就算他给的爱只有痛苦和折磨那又如何呢,比起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活着,他宁愿和对方互相折磨到白头。 事情在发展成这样以前,没人觉得这是错误的。白厌锦以为选择离开才是对他好的选择,却不想自己居然无意间第二次伤害了对方。 “我一直觉得……你只是生病了,才总说喜欢我……” 余肃恒哭着摇头。 心理上的病症,安在经历苦难的青年身上毫无异样。他苦笑着,觉得自己与那些说为了戒掉网瘾而将孩子送到恶魔手底的人一点区别都没有,都是如此的自以为是,愚不可及。 缠着手臂的温度隔着衣服传来,他第一次正视了余肃恒的眼睛,然后缓缓把青年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我知道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的开口,“我会负起责任,好好听你说的……你以后的生活,应该由你决定,而不是由我。” 他自以为是的安排好一切,只想看着青年幸福自在的活着,又一次犯下了错误。现在,他只想好好补偿他,无论用什么方法。 为他毁掉的人生赎罪,为他错付的感情赎罪。 晚宴以无比高速的效率结束,商界的大佬们还想与今天的赢家白厌锦商量之后合作的项目,对方却急切的告辞,只留下一群人在大厅中大眼瞪小眼。 还有人在等他。 白厌锦来到街口的咖啡店,隔着一面玻璃,最靠门的椅子上,那里坐着等待他的人,他知道无论过去多久,青年都会一直等着。 如一只真正的忠犬,只等待那个专属的人去把他领回家。 他们携手走上街道,这一次谁都没在意路途的长短,悠闲得好似散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要再抛弃我了。” “好。” “你保证?” 青年比作为他的狗时的态度更加强硬,但他无言反驳,点头应允。 “我保证。” “那……”余肃恒犹豫了一下,才小声的问他:“我还能……再叫你主人吗?” “不……”白厌锦下意识的拒绝,但他迟疑了,看向青年的眼睛,那里面毫无恶念,有的只有纯粹的信任与依赖。 “我想……在床上的时候,随你喜欢吧。” 大雨浸泡,阳光暴晒,无望通向未来的错轨早已锈迹斑斑,即便如此人还是有望在去往深渊的路途上遇见日出与黄昏的。啼鸟唱哑了歌喉为他们送行,祈祷他们会在某一站停留,下车,回头,却不曾认为旅途会到达终点。 毕竟无人能料想,罪与罚也能开出爱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