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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允(女主名场面)

    因着是元辰佳节,要与长辈庆贺新岁。谢暄陪怀中女郎眯了一会儿,就回谢家准备事宜了。

    等拜会完家里的长辈、平辈,已经月上晚天。谢暄刚回来,还在书房小憩,听小婢禀谢夫人领着一行人来到扶风院,面上隐有不愉之色。

    还未等出门相迎,谢夫人顾自推门走了进来。

    “母亲。”谢暄起身扶她坐下,奉热茶一盏。

    谢夫人接过了茶,重重往案上一放,带着怒气的意思:“如晦,你眼里可还有谢家,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谢暄在她跟前跪下:“母亲言重了。”

    谢夫人微微抿茶一口,肃声道:“昨晚岁除之夜,依照规矩,郎君都应留在家里守岁。你是做什么去了,一宿没回来?”

    谢暄低头,不答。

    谢夫人见他眼睑下有淡淡青色,无奈暗骂少年人荒唐。她声音软了些:“是不是找晋陵去了?”

    谢暄本也没想瞒过,照实点头。

    谢夫人有些不满:“晋陵应过我,不会再与你生纠缠。”

    谢暄仍低眉垂眼:“是如晦强迫她的。”

    谢夫人是过来人,也知男女欢情就那么点事,更不好置喙儿子与女郎的房中事,随意道:“你既喜欢,那就留着吧。”

    她似是想到什么,又道:“元月属一年好时节,各世家会互相拜会、来往走动,到时你再见见王家、桓家几个已及笄的女郎。”

    谢暄坦言拒绝:“我有公主就够了,如晦不会与她和离,更不会另娶新妇。”

    谢夫人长眉微挑,带了点怒气骂:“如晦,那晋陵有什么好,就能让你如此执迷不悟!”

    谢暄磕了个头,恳求道:“还请母亲成全。”

    “若谢家一直不同意,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不明不白地与她过一辈子?”

    谢夫人反问,又与他再次明示:“我与你父亲说得很明白了,百年公卿的谢家,绝不会让晋陵这种无才德、无规矩的妇人执掌中馈。”

    谢暄固执道:“母亲,如晦也说过,我只要晋陵。”

    他与谢夫人细细辩驳:“如晦受家族供养恩惠,将来理应出仕,为家族兴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我的妇人,她的志向不在郎君后院,我也不需要她为谢家奉献自己。”

    “母亲心里也清楚,大哥、三弟已经娶了王桓两家的贵女,如晦娶不娶,对家族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话虽如此,可谢夫人不想比妯娌矮了一头,更不想有个声名狼藉的儿妇,沦为世家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如晦,我与父亲生养你,教你成人,只想你贤妻美妾,平步青云,做世家中最受人景仰的高才郎君。”

    谢暄摇了摇头,神情认真:“母亲说得在理,可那不是我想要的,谢如晦更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

    见他执意,谢夫人怒了,声音冷冷:“身为世家子弟,你自小就知,不能率性而为,再有诸多不愿不满,也必须谨遵孝道!”

    她警告道:“桓二郎是,如晦你也做不了例外。”

    灯火昏昏中,谢暄的脸忽暗忽明,他以头触地,伏在谢夫人脚下,静静地道:“谢家供养我,我不能不孝家族。公主与我好,我亦不能负了公主。”

    他抬起头,肩背挺得笔直,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反手拔出一把存许长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寒光一闪,转眼便刺破胸膛的血rou,刀尖卡在胸腔的骨头上,再往里也推不动,谢暄停了手。nongnong的血色一下就染透了素白的衣。

    在谢夫人惊愣的目光下,他强忍着咽间漫上来的血腥气,淡淡地微笑:“母亲,如晦不能愚孝,可也不能薄情。我唯有以血起誓,即便孤寡终老,此生也绝不停妻再娶。”

    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流下,他咬牙忍痛拔出匕首,血溅一地,胸口伤处的血水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涌出。

    他脸色苍白,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呼吸微弱如同下一刻就要死去,可神色间却是无怨无悔:“母亲,这是……如晦的决心,望母亲与家族成全。”

    谢夫人见他无畏至此,便知他是心中早有这打算。她气得趴在地上,按着他胸口的伤口,痛心疾首大哭大骂:“谢如晦,你这个不孝子……”

    慌乱中,她再顾不得端庄仪态,冲到门口高声哭叫:“快来人,来人呀,叫郎中……”

    ——

    新年初始,谢府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华灯美婢如云,每每喧闹至子夜才休。

    扶风院里却是一派冷清,年幼的小婢跪在檐下的红泥小炉前,仔细地煨着黑陶罐里的药汤,六味芷草的清苦味道飘了满院。

    谢夫人面带倦色,在门前与布衣霜鬓的老郎中轻声交谈。

    谢夫人长长地叹息:“这都几日了,为何还不见清醒?说是没伤及心脉,但高热不退,人昏昏沉沉的,灌了汤药也无济于事。”

    老郎中回想方才那一幕,清瘦的白衣郎君躺在榻上,神智昏迷,可偶尔惊厥中嘴唇嚅嗫,模模糊糊地唤着一个女郎闺名,似乎是什么娇娇。

    年纪大了,他耳朵不好使,也听不大清。可高门大户里,总有些见不得人的隐私。

    老郎中不敢直言,只隐晦地道:“伤处可治,高热易退,可小郎君心思郁结,才致使肝气疏泄,病情加重。”

    谢夫人眉目低垂,没有答话,只命贴身嬷嬷将老郎中送出了府。

    折回去,她坐在榻边,凝望着面容日渐消瘦的郎君良久。

    想到他刚出生时的玉雪可爱,少年时的早慧乖巧,到如今尝了情爱滋味,为心爱女郎如飞蛾扑火般的决然姿态。

    为人母,还能怎么样,还能看着儿子郁郁消沉去死不成。她终是选择了无奈妥协。

    谢夫人再次光临了乡君府。

    她来时,萧皎皎正懒在榻上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旁的讼风为她诵读着风月画本子。

    谢夫人远远望见这一幕,气得想直接转头就走。

    儿子不知死活在床上躺了几日,心心念念的女郎倒好,不但从不去探望,还有闲情逸致在自家府里与男宠一道耍乐。

    萧皎皎见谢夫人来,起身整了整仪态,摒退讼风。

    桃枝搬来小榻、案几,侍奉来人坐候。两人就着薄薄的日光,在院里吃起了茶。

    谢夫人自年后就没闲下来过,必要时作为当家主母参宴赴宴,料理府中人情往来,得了闲就往扶风院去,亲力亲为照料重伤的郎君。

    此时已有春意,日曦明媚,微风轻拂,偶有乳燕在院里枝头上轻轻呢喃。

    细细品了一口茶,有淡淡梅香,谢夫人叹道:“乡君真是洒脱人。”

    萧皎皎云淡风轻地笑:“晋陵自幼生于乡野,不过是分得清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罢了。”

    谢夫人不露声色地问:“那依乡君说,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萧皎皎仍是淡笑:“能得到的就要,不一定能得到的就不要。”

    见她话说得含含糊糊,谢夫人索性挑明白道:“你是说如晦吗?这就是你不去看他的理由?”

    萧皎皎坦然自若地回:“夫人觉得是,那就当作是。”

    她的坦然让谢夫人心里不舒服了,叹了口气:“如晦伤得很重。”

    萧皎皎不以为然:“他自己下的手,总会有分寸。”

    她用眼角余光瞟向谢夫人,不置可否地笑:“受再重的伤,相信谢家也能找人将他医好。”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看不出是在乎还是不在乎。谢夫人坦白道:“郎中说如晦是郁结于心,肝气疏泄,以至昏迷不醒,病情加重。”

    萧皎皎不吃卖惨这一套,冷笑嘲讽:“夫人教的儿子,他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

    她站起身,冷冷淡淡作出要赶人的架势:“夫人若是只来与我探讨郎君病情,还恕晋陵不懂医学,夫人请回吧。”

    谢夫人知她不懂礼数,可还是被气得脸色发白,埋怨道:“如晦与你夫妻一场,你怎么就如此狠心?他生死不明,昏迷时忘了父母,都还念着你……”

    萧皎皎打断谢夫人的话,揪出过往一笔笔帐,细细与她提醒道:“夫人错了,是谢家先对晋陵狠心。谢家娶了新妇任其在府里被受嘲落,还在嫡公子房里偷置避子香,我与他夫妻还没和离,你们就打着如意算盘让他另娶贵女。”

    她觉得有些好笑,问道:“夫人这会还来责怪我这个落魄儿妇心狠,你们谢家可对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公主做过一回好人?”

    虽然事出有因,但谢家毕竟做法不光彩,谢夫人哑口无声。

    萧皎皎顾自回忆道:“对,谢家也做过好人好事。在我答应与如晦和离后,谢家倒是帮了不少忙,也给了不少钱财布帛,田园庄产。对此,晋陵心中非常感激。”

    她语气一转,直直看向谢夫人,将关系撇得清清楚楚:“夫人,但一码归一码。谢家帮我,是我拿条件交换既得的利益,不是夫人想来逼我挟恩图报的理由!”

    她说出心里话:“如晦的病情,请恕我无能为力。”

    这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意思了。

    谢夫人想着还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郎君,气骂道:“晋陵,你难道心里就一点没他吗?”

    萧皎皎不甘示弱地反驳:“我心里有他,就要为他委屈求全吗?凭什么?”

    她冷漠地笑:“为爱委屈求全,这不是我晋陵为人处世的作风。我自小爱恨分明,向来奉行一报还一报。”

    谢夫人见她执拗,态度软和下来,放宽了条件限制,劝道:“谢家允你生子,待诞下子嗣,许你做平妻。”

    但萧皎皎听到只想哈哈大笑,世家还真是狂妄自大,以为是个女郎都巴巴地想往他们府里跳,往他们郎君身上贴。

    若是没见识的女郎听谢夫人这话肯定会被唬住了,可惜,谢如晦许的嫡妻她都不想要,更别说平妻了。

    萧皎皎实在很想灭灭谢家的威风,她娇娇俏俏地笑:“谢夫人怕是不知道,我俩刚成婚不久,我就发现了房里的熏香有问题。你那好儿子经不住我又哭又闹,早答应了要让我生孩子。”

    见谢夫人惊愕,她作讶然状,娇声道:“怎么,夫人不知情?莫非如晦一直瞒着你?”

    谢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谢暄的确没有与家里长辈提过。她在扶风院放了那么多贴心下人,居然还被瞒得毫不知情。

    她细细打量着萧皎皎的腰身,纤细如柳,不盈一握。

    萧皎皎捅破她的心思:“我猜夫人在想,那么久了,我为什么没有怀上?”

    她眼波如水,妩媚至极:“嗯,因为我改主意了,不想给谢家生子。”

    她假假叹息一声,又佯作娇憨之态抱怨:“哎,如晦缠我缠得紧,害得我在私底下喝了不少避子汤。”

    谢夫人被她这一连串没脸没皮的行为气到无语,只觉得心口都堵得慌,说话也不利索了:“谢家亏欠你,但晋陵,你、你待如晦真的无情无义。”

    萧皎皎见目的达到,她收回笑意,神色冷淡道:“有没有情义,我心里比夫人清楚,如晦心里也清楚,就不劳夫人做长辈的cao心了。”

    谢夫人就没见过这么铁石心肠的女郎,但是又拿她没办法,坦言问:“晋陵,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皎皎也火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把谢暄养得也一副清高样,求人还作出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她不客气地回道:“这话应该是我问夫人才对,您来乡君府是为给晋陵说教的吗?如果是,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很受教,您请回吧。”

    谢夫人两次被她催赶,面子上很挂不住,站在那里,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为了儿子,她无可奈何地低下头道:“晋陵,虽然谢家看不上你,觉得你不堪为谢家妇,可谁让谢家出了个不爱贵女爱公主的郎君。如晦如今很牵挂你,你若是对他有心,就回谢家看看他吧。”

    萧皎皎不答,继续听她说完。

    “你们不必和离了,谢家也不会再逼如晦另娶贵女。往后你们住谢家也好,住乡君府也罢,或者另辟宅院都随你们。”

    谢夫人说完,又正色道:“但逢年过节必须回去拜会长辈,生下子嗣也要带回谢家教养。”

    说完,她轻声询问:“晋陵,你看这样可好?”

    世家夫人还是很厉害的,提出的条件正中下怀,让萧皎皎都无法拒绝。

    逢年过节拜会长辈不过分,她本也是至纯至孝之人。至于子嗣,看谢家把谢暄养得除了公子病严重点,其他方方面面都是无可挑剔的。以后的孩子若像他,那也令人满意,总比自己这个草包好多了。

    萧皎皎也同样向她示好:“晋陵谢过夫人。”

    谢夫人似是不放心,退后两步,向她略施一礼,郑重道:“我琅琊王氏女,嫁陈郡谢氏夫,受天下人敬仰艳羡,自此清高孤傲大半生,从未与人低过头。但今日我替谢家向你晋陵公主道歉,过去是谢家对不住你,请你雅人雅量,莫要铭记在心上。”

    她又施一礼,苦口相劝道:“另,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你恳求,我王氏女此生只得这一子,珍之重之。晋陵,如晦心中纯善,望你能好好待他。”

    萧皎皎虽然娇蛮,但并非真的不知礼数。长辈之礼,她受之有愧,忙弯腰向谢夫人还礼。

    谢暄于男女心思上不如她,而她也经常仗着这一点肆意欺负他,但并非是不喜爱他。

    可能所有人都觉得她对郎君是无情的,可她自己明白,正是心中太喜爱,也太怕没有结果,所以才不敢敞开心扉去接纳他。

    她接受不了自己孤注一掷的痴情,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背叛与伤害。她不愿做第二个始安公主,被困于情,苦苦挣扎,最后想不开,选择自尽而死。

    她萧皎皎的一生,不想为了个郎君,过得那么惨烈。可尽管这样,她还是弄丢了自己的心。

    若不喜爱,就不会由着他在自己身上纵情声色。

    她自小怕苦,生病吃药哪回不是父皇母后宠着、哄着大半天才能饮下一小盅。

    可与他欢爱后,每次的避子汤那么苦涩,她却一喝就是一碗。

    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不纵着他。

    可等到下一次,他哄她、亲她、碰她,她还是会在欲望中迷失,为他张开双腿,被他送上极乐,任由他射得胞宫满满。

    连配药方的郎中都曾劝她,女郎年纪幼小,虎狼之药少食,将来子嗣艰难。

    可她记吃不记打,每次事前恩爱缠绵时欢喜,事后偷偷摸摸喝药时后悔。没服过寒石散,但如服了石似的,对他上瘾。

    不想与他留下血脉,怕将来分开一生痛苦牵绊。可又想他、爱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骨血交缠。

    她是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可她也对以后有过美好的期盼。

    谢夫人的这席话,谢家的态度,萧皎皎个人是不在乎的。但因为与谢暄纠缠不清,冥冥之中,她又觉得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眼里有酸涩泪意,但她不愿在谢夫人面前失态,强忍下要夺眶而出的泪,声音平静道:“请夫人放心。”

    谢夫人见女郎红了双眼,便知她是心口不一,不过是嘴上倔强罢了。

    想来,若不是两厢情愿,儿子那样骄傲的郎君,也不会不要命就只为守着她一人。

    她欣慰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