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巷子深

    早八点不是当代大学生周末主流的起床时间，但楚寒的的确确睁开了眼。

    他摸了摸身侧，发现被褥冷了，便知道陆琛已经出去很久了。

    又伸手摸了摸小腹，那处皮肤像是被蒸过一般，异常滚热。

    楚寒平时的晨起反应并不强烈，甚至不用特意解决，洗漱的功夫儿就能自行压下去，但今天的生理冲动好像格外剧烈。他烦躁地搓了把脸，心道怎么会这样，他刚刚也没做春.梦啊。

    不过是梦到有人从背后抱住自己，一偏头就能闻到橘子花香。

    并不打算深想，因为稍微触碰到陈年往事的记忆区域，间歇性头痛就会发作。楚寒钻进盥洗室，用凉水拍了把脸，然后解开裤子，匆匆了事。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舒爽过后，楚寒准备下楼寻觅早餐，在楼梯拐角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他向左转头，没看到人；向右转头，也没看到；等到整个人转过身去，这才看清楚庐山真面目。

    “早啊少年仔，”杨帆丝毫不觉得自己东躲西藏的行为幼稚，笑眯眯打着招呼。

    楚寒一见他就想起那天被迫做的“大保健”，整个人仿佛“按摩PTSD”上身，赶紧后退两步与杨帆拉开距离。

    “怎么样，最近X生活和谐吗？需要加强持久功能的药吗？我那里有很多呦！”

    楚寒红了脸，推说自己跟陆琛不是那种关系，心里咆哮着：这大叔不对劲，很不对劲啊！

    杨帆只当他害羞，继续推销床上用品：“进口RUSH，二十块一瓶。怎样，够划算吧？”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楚寒崩溃。他倒是想和陆琛发生点什么，但很遗憾，陆琛昨晚抱着他睡觉，连吻都没接，只是一遍遍抚摸自己眼皮上的痣。

    杨帆只当他年轻脸皮薄，揭过这话题，说陆琛早早就下楼去了。

    楚寒多问了一句：“大概几点啊？”

    “六点就起了。”杨帆晨起下楼打太极，还跟他打了个照面。

    “唔，这么早。”

    “他多梦，睡眠时间短。”

    “是常做噩梦吗？”楚寒试探道，“和洁癖有关系吗？我听说他洁癖是因为一个人...”

    杨帆闻言立刻敛了笑脸，环顾四周，见无人，这才小声交代着：“这是陆琛的逆鳞，切忌在他面前提，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表情罕见的严肃。

    楚寒缩了缩脖子，心道自己昨天还跟陆琛聊这事来着，虽没有得到具体原因，但陆琛的反应也没有杨帆说的这么可怕啊。

    孰不知陆琛这人很爱搞区别对待，早已将自己与其他人划为两类，背后玩得一手好双标。

    显然杨帆知道内幕，但并没有想要说与楚寒的意思。他以为陆琛跟楚寒不过是玩玩而已，就算是动真格的，也轮不到他个外人泄密。于是打着哈哈走了。楚寒碰了壁，只好将此事搁置，继续下楼觅食。

    大厅里三三两两坐了人，茶几上横七竖八着几袋豆浆油条豆腐脑，邹远见楚寒来了，招手示意他一起吃。一旁的杨帆哼了声，阴阳怪气道：“人家有专餐，哪会稀罕吃咱们的？”

    邹远一拍脑门，说“哦对”，然后努努嘴指了个方向。楚寒顺势看过去，见一高大的背影站在厨房灶台前，身材挺拔修长，不是陆琛还能是谁？

    黑帮老大亲自下厨，这倒是件顶稀奇的事。

    满怀期待地，楚寒一步步走过去，逐渐闻到一股糊味儿。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锅了出锅了。”男人将煎蛋铲进盘里，一个转身，粉色围裙上大大的Hello　Kitty　logo一览无余。楚寒惊讶地眨眨眼，不仅为陆琛过于少女心的围裙，更为他手里乌漆嘛黑的不明物体。

    “早啊。”陆琛看起来兴致勃勃，将他按在椅子上，“正好你来了，快尝尝哥的手艺。”

    桌上早已摆好两人份的餐具，这说明陆琛是在给自己开小灶。楚寒小小地感动了一把，但感动归感动，面对盘里焦糊的煎蛋，他可是半点食欲都没有的。

    那边杨波添油加醋，继续滔滔不绝柠檬精言论。对此，楚寒表示：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家都特意做了，不吃岂不是很不给面子？楚寒咽了咽口水，在陆琛灼热的目光中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靠，怎么又这么难吃？？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顾不上吐槽太多，楚寒将那黑漆漆的东西吐出来，委婉道：“我觉得味道不佳，但仍有改进的空间。”

    “果然还是不行啊...”陆琛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楚寒忙道：“陆哥，我来煮碗面吧，本来我就是负责后勤工作的。”

    闻言陆琛的眼睛亮起来，说好啊，做得好吃的话就给你涨工资。

    楚寒掰着手指，觉得自己离一个亿的目标又近了一小步。

    打蛋切葱煨料一气呵成，楚寒专注地忙活起来。褪下围裙的陆琛百无聊赖，手撑着灶台，随口问道：“对了，你屁股还疼吗？”

    “啊啊啊？”楚寒虎躯一震，菜刀险些切到手。

    “小心点儿啊你，”陆琛拉过他的手，见没伤着才放心，继续道，“昨晚我下手确实有点重，你还疼不疼？要不哥给你揉揉？”

    “不必了！！！！”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知道的以为我是被陆哥打了屁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他那啥那啥了呢！楚寒环顾一圈，见茶几旁那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又想起杨帆意味深长的表情，心道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心不在焉地神游，手下动作却一点没停，直到热腾腾的汤面出锅。刚想尝尝咸淡，陆琛就捉了他的手，就着筷子将面条送进自己嘴里。

    “好吃，比我做的强多了。”陆琛夸道，伸手摸了摸楚寒的头。

    楚寒美滋滋地咬着筷子尖，直到陆琛离开，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事实。

    他和陆琛，刚刚用筷子间接接吻了。

    黑帮一词曾经对楚寒来说，仅限于和影视作品，往往伴随着血.腥.暴.力和传奇色彩。老实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黑帮的一份子——尽管是个搞后勤的，但既来之则安之，他还是很想体验一下黑帮的日常生活的。

    陆琛瞥了眼他的小身板，说你这个体型，收保护费怕是会被揍。

    楚寒瘪瘪嘴:“黑帮又不只是收保护费嘛，带我参观一下别的地方啊！”

    陆琛捏了一把他鼓成包子的脸:“小朋友，你是在跟我撒娇？”

    仗着年龄差就把人当小孩子看，楚寒心里不大乐意，但也没有纠正陆琛对自己的称呼，而是微微红了脸。

    “小朋友”三个字从陆琛嘴里叫出来，总有股说不出的撩人劲儿。

    陆琛将他的脸掐红了一小块，这才笑着放开手，想起魏虎jiejie的酒吧刚开张，说可以带楚寒去看一看。那是栖鹰组的新据点，相较于离港的繁华地段，这家酒吧比较偏僻，被陆琛当作情报贩子的接头地点。

    楚寒眼前一亮，问什么时候出发。

    “大白天的，酒吧哪会这么早营业？”陆琛敲敲他脑袋，拿起外套，说走吧，哥带你出去随便逛逛。

    离港的冬天冷度比北方差得远，但也有些许凉意。尤其阴风湿冷，吹在脸上很不好受。楚寒从车上下来，立起衣领遮风，随即脖子触到一圈绵软。陆琛给他系好围巾，说要注意保暖啊，感冒的话，仔细我再打你屁股。

    楚寒耳尖红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其实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是挨板子，自己却是挨巴掌，而且是陆琛亲自动手。

    深巷的落叶被扫至路边，腾出一条小而窄的道来。车进不去，两人只好步行。陆琛一边刷着某乎攻略，一边瞄着楚寒手机里的高德地图，说这博主安利的小饭馆就快到了。

    几分钟后，两人在一家店面门口驻足。小饭馆以“老街小食”为招牌，装潢朴实，环境干净。陆琛许久没来这种民生饭馆，一时觉得不大适应，但又有些期待。他本想带楚寒去高级会所吃大餐，但那人说觉得拘束，于是便通过某乎收藏量最高的攻略指南找来了这儿。

    油煎馄饨，老卤酱鸭，炸猪排，香肠饭...喷香的菜肴令楚寒食欲大开，陆琛也被这香气吸引，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毫无黑帮大佬的架子。两人吃得正欢，老板娘吆喝一声，将镇店之宝——番茄鸡蛋面疙瘩端上来。

    红白两色浮出水面，散发着隐隐的酸臭味儿，与

    桌上的美味显得格格不入。

    陆琛脸色一变，问道:“老板娘，你这鸡蛋是不是臭了啊？”

    老板娘梗着脖子解释:“不会的好伐，我们怎么可能拿臭鸡蛋做菜呢？这是正常味道，疙瘩汤就是这个味道的...”

    说罢还怂恿两人尝一口。

    楚寒担心陆琛跟老板娘吵起来，忙用勺舀了口汤，咂咂嘴说:“虽然不太好闻，但味道勉强可以接受。”

    “是吗，我尝尝。”陆琛跟了一口，心说是不难吃，但也绝不好吃。

    陆琛不想咄咄逼人，便没叫店员撤菜。一大盆镇店之宝最终被搁置一边，谁也没再尝第二口。虽不碍事，但那股臭鸡蛋味儿却是绕梁三尺，挥之不去。

    陆琛心道，眼不见为净，别耽误老子吃别的菜就好。

    楚寒心说，这味道属实难闻，搞得我都没食欲了，但不能拂陆琛面子，还是再吃两口。

    一阵阴风过境，将熏人的臭气吹散开来，笼罩住两人的嗅觉和味蕾。

    楚寒与陆琛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即抓起外套围巾，抛下一桌子的屁味儿，直奔对面的张亮麻辣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