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

    1

    他笑着变了一种口音问：“你是那位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吗？”

    又学着后羿的声音回答：“有时候也会失手。”

    后羿看着他自问自答，金色的眼中露出一些被打趣的不悦，但又觉得和眼前的人较真实在无聊，便起身就离开。

    “诶……”杨戬叫了一声，看对方丝毫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嘟囔了一句，“无聊……”

    但看着后羿品过的杯盏，嘴角又扬起一丝浅笑，他伸手拿了过来，也抿了一口，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什么绝世美酒。他抬头，空中那轮干净明亮的圆月映入他蓝色的眸子，他喃喃道：“今夕复何夕，共此明月光。”

    2

    “神造的弓箭太沉重。”

    “那就换一把弓，换一束箭。”

    后羿看着手中的弓箭，有些出神。

    “喂，弓箭手。”手握三叉戟的男人在不远处看着他。

    后羿回神，招来云彩，准备落入这人间。今年也是他与杨戬去守护着人间，收服人间的洪水猛兽。

    杨戬看到后羿又准备抛下自己，也赶忙招来云彩追上：“弓箭手，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位广寒仙子？”

    后羿看了他一眼：“无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不定人家也倾心于你。”杨戬摸着自己的下巴，眸子里带着坏笑。

    “听说……天庭要给我们中的一个，封为主神。”杨戬自顾自说着。

    后羿垂眸，无所谓道：“你要——就给你。”

    杨戬笑：“我们可是双子星，要荣辱与共。不过，如果你当了主神，说不定就能有资格许那位广寒仙子一段姻缘呢？”

    后羿金色的眸子闪了闪，又恢复了平静。但杨戬却察觉到了，蓝色的眸子顿时阴暗了一些。

    3

    “为了广寒仙子，倒是不管我们之间的情谊了。”杨戬蓝色的眸子里尽是挑衅与冰冷，第三只眼在圣光下更是威严，他手握三叉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后羿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动：“那你的理由呢？”

    “我的理由？”杨戬又笑起来，“谁赢，谁就是主神，这是规矩！怎么了？怕了？”

    后羿冷哼一声：“我只接受自己败在强者手里，很可惜，不是你。”

    杨戬不再回话，他挥起了手中的三叉戟，哮天犬从武器中冲出。后羿自是不怕，金色的大鸟从弓箭中冲出，迎上了哮天犬。

    这场战役并不久，短短一天。

    可这人间，终究是因为他们而遭受了一年的猛兽袭击。

    终于，天界下达命令：“谁收服人间的年兽，谁就是主神。”

    4

    其实即使天界不说，他俩也没有能力打下去了。因为太过了解彼此，所有的一切似乎对方都能看透。

    当后羿和杨戬达到人间时，他们诧异地看到供奉自己的神庙已经破败，壁画都残缺不堪——那年兽就是从这地方诞生的。

    “你们……你们是天神？”一位人类认出了他们。

    另一位人类也认出来，却唾弃道：“不是天神！天神哪里会不管人间！”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眼睛浑浊：“我们这人间……已经被天神放弃了……”

    一个小孩朝他们扔了一块石头：“你们才不是什么天神！你们是释放出年兽的怪物！”

    唾弃、咒骂，使他俩不得不先离开这地方。

    “你的光圈……”杨戬注意到后羿背后的光圈竟是暗淡了。

    后羿注意到杨戬的第三只眼的光也暗淡了许多，这是他们的力量之源，光芒的暗淡意味着能力的变弱。

    “去找年兽吧。”杨戬似乎想通了什么，“我不和你争了。”

    5

    能力变弱了的他们对付这头形如饕餮的猛兽十分困难。

    后羿的弓箭被甩到一旁，艰难地支起身子。银色的长发拖到地上，沾上了些许泥泞。他看着向自己冲来的年兽，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是自己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一个人有了欲望，便能看到他的终点。

    欲望，有时候就是软肋，就是失败与成功的一个转折点。

    满足了欲望，即是成功；不满足，就是失败。

    如今，怕是失败了吧。

    一个红色的小身影冲向了年兽，把年兽的攻击方向撞歪了些许，年兽撞向了一旁的石头，石头立即粉碎。

    那小身影似乎是用尽了全力，躺在地上呜咽着。

    后羿看清了，是哮天犬。还没来得及反应，杨戬突到了哮天犬身旁，收了哮天犬。一转身把后羿抱了起来。恍惚间，后羿听到了他喘着粗气。

    他知道，他们都是强弩之末了。

    6

    “去天界，我来先对抗这年兽。”后羿说道。

    杨戬把后羿护在了身后，对着发怒的年兽，挥动着三叉戟：“弓箭手——你说什么？年兽——小心点！我的武器长了眼！”

    后羿：“……比起多长只眼，不如多张点心吧……”

    杨戬一挥三叉戟，勉强控制了年兽：“去天界请救兵！！”

    “你去！”后羿一个翻身捡回了弓箭。

    “我强得很！你太弱了，你先回去请救兵，我怕你撑不住！”杨戬的第三只眼里射出激光，击中了年兽。年兽怒吼一声，它一掌拍向了杨戬。

    后羿举起弓箭，巨大金乌冲出打到年兽身上，控制住了年兽的攻击，不敢怠慢，又连射起了弓箭。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人便有万箭齐发的气势。可是无奈，光圈的光芒愈来愈弱。本来一箭的伤害如今十箭都难以比得上。

    杨戬不再多言，他知道，他知道……后羿没有忘掉他们之间的情谊。

    他们谁也不会走。

    他们谁都不会丢下彼此。

    那么，愿与君，共赴生死一战。

    生死无关。

    7

    随着杨戬的第三只眼用尽最后的光芒发出最后一道激光，年兽终于倒下了。

    他们早已伤痕累累，后羿手握弓箭倒在了地上，银色的长发如水一般倾泻在地，光圈早已黯淡无光。

    “后羿……”杨戬艰难地爬过去，把后羿抱起，“弓箭手……”

    若不是还有些气息，杨戬都要怀疑怀里的人是不是已经死去了：“后羿！这头猛兽就是你的对手了？这就算强者了？你这样怎么许给那广寒仙子姻缘？怎么……怎么和我守护这人间……”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后羿微微张开了眸子，有些无力地扯起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似乎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微弱，杨戬没有听清。

    杨戬只记得，那是后羿，第一次，对他露出微笑。

    那么一板一眼的弓箭手啊，居然笑起来，也很好看。

    8

    人间终于恢复安定，可是那壁画上的裂痕，似乎永远也抹不去。

    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有些不同的。

    “喂，弓箭手，你为什么放弃主神的位置啊？”杨戬看着如今的人间，满意地笑着。

    后羿垂眸：“不是我击杀的年兽。”

    杨戬挑眉：“我让给你了，你可以去娶……”

    “不需要。”后羿打断他。

    杨戬颇有兴致：“你不会是觉得丢人吧？”

    后羿看着脚下的人间，轻叹一口气：“不是。”

    “你不喜欢那仙子了？”

    后羿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人间如此，甚好。我想为此守护。”

    杨戬笑：“别说得这么伟大，人间是你的，也是我的，终究是大家的……你当时在昏迷之前说了什么？”

    后羿看了看杨戬，对上那明亮的蓝色眸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人间虽远，你我都在其中。”

    9

    “以信仰之力起誓，永佑人间。”杨戬和后羿同时说着。天界还是下达命令，为了不再让灾难重演，让他们化为双子星，此升彼落，护佑人间。

    杨戬说完后，眼中的光暗了暗，但又恢复往常，他打趣道：“喂，弓箭手，你以后就看不到我了，你守白天，我护黑夜。是不是欣喜得很？以后就没人再叨叨你了。”

    后羿看着杨戬，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杨戬愣住了，因为他认出来了，这种情绪——名为悲伤。在这情境下，杨戬心里居然产生了一些愉悦。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又说道：“弓箭手，你不会不舍得我吧？可别心悦我，我可给不了你什么。”

    后羿看他又是这副没正经的样子，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但又苦笑起来，他转身，不再看他，毅然离开。

    “后羿——”杨戬叫住他，“何日……人间重逢？”

    后羿没有回头，只是说道：“此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