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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如约而至的世界末日(上)

    2012年冬

    2012年真是神奇的一年,那一年全世界的人们都很急躁很疯狂,世界末日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不管年少的,年老的,男的,女的都想再燥一把。

    2011年,刘文博因为成绩优异保研到上海一所大学,夏沛毕业也没有想去的城市,反正刚毕业都是要从头打拼,到哪里打拼不都一样,夏沛没有听父亲的安排,拍着胸脯说要干一番大事业,跟着刘文博来到了上海。

    那个升研究生的暑假,刘文博没有回家,在上海辅导机构找了份兼职,空闲时就去大学实验室打下手,刘文博来自农村,虽说头脑聪明,但又有一份没有经历过世事的憨态,导师说早来熟悉实验室,就提着行李来,让刘文博做什么,刘文博就做什么。夏沛制止住刘文博,叫刘文博别总是笑出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让做什么就是什么。

    夏沛也不知道自己大学里学到了什么,怎么明明到了一个高大上的电视台,进去就是端茶倒水的跑堂。

    夏沛在刘文博的学校和单位中间租了一间房子,把一大半工资都交给了房东,刘文博时常下晚自习去找出租屋找夏沛。

    刘文博研究生的日子倒是优哉游哉,学生的身份给了刘文博许多出错的机会,看不懂论文慢慢看,慢慢的跟着导师研究模型,不会就认真学,校园是世界上容错能力最强的地方,它对学生宽容的几乎没有脾气。

    但夏沛不同,社会上没有地方可以宽容他出错,每天都是琐碎的小事,磨得夏沛没有一点脾气,每天干的是贴文件的简单工作,但出了事,总要夏沛出来解释一番,课本上的知识用不到舞台上,每时每刻都有新状况,夏沛要迅速解决问题。

    意外总是跟橡皮糖一样黏着夏沛,在最不经意间,赏赐一个又一个大嘴巴子。

    毕业的第一年,夏沛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躺在刘文博的大腿上,一个劲的吐糟电视台领导,吐槽他们上世纪的审美,只能制造问题的决策以及没完没了的会议。

    刘文博就摸着夏沛软软的脸,安静的听他倾诉,夏沛说多久,刘文博就听多久,时不时说一句话,告诉夏沛,自己有在认真听他讲话。

    刘文博温柔的脾气真好,总是老老实实的听夏沛说话,等夏沛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讲出来,再慢慢的安慰夏沛,和他一起掰着手指头,细细的数今天又学到了什么新技能。

    记得有一天,夏沛生气的说自己今天一直在给师傅倒水,什么也没学会。

    刘文博揉了揉夏沛的头发,把他精心打扮的新潮发型弄乱,不急不慢的说:“那就请您帮我倒一杯世界上最好喝的红茶吧。”

    夏沛一下就笑了,满脸笑容,工作一天的劳累,一下就没了,身心愉悦。

    2012年12月三十一号,在电影,纪录片,朋友圈谣言的渲染下,这一天神秘到了极点。

    聪明的商场老板决定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日子开业,商场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刘文博夏沛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在人群里挤得浑身冒汗。

    夏沛回过头来,差点碰到刘文博的脸,往后退退,指着数不清的人头说:“即使今天不是世界末日,我也很有可能出不了这个大门。”

    刘文博点点头,老年人压根不信这种谣言,即使相信,也早买好了蜡烛,准备好火柴坐家里等着,只有年轻人爱凑这热闹,一对又一对小情侣,在人群里搂的紧紧的,牵手的,揽腰的,搭肩的,能凑多近就多近。

    宣传横幅上打着各式各样的标语:“世界末日了,带我回家吧。”“世界末日又怎样,我永远陪在你身旁。”“陪你一起在时间的尽头陨落。”诸如此类。

    商场请来了最称职的主持人,声嘶力吼的在台上煽动大众,大家都狂躁了,都欢快了,跟着音乐舞动起来,好像这一刻,真的是世界末日,晃动的彩灯精准的挑拨年轻人的神经。

    世界末日算个球,大家都疯了,疯的忘记了时间,那还记得要世界末日。

    刘文博夏沛也疯狂了,不会跳舞的他们也跟着人群狂嗨。他们跳的浑身冒汗,满脸涨红。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关注旁边的人,爱怎么跳怎么跳,爱跟谁跳跟谁跳。

    “五,四,三 ,二,一。”

    新年了,2013年了。人们不约而同的大声叫喊:新年快乐。刘文博夏沛挤在人堆里,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他们一眼就在巨型实时投影屏幕上看到了自己。

    商场为了抓住买点,每个角落都贴满了横幅:陪您度过世界末日。带我我家吧。诸如此类精准刺激消费者内心的宣传文案。

    商场的收银台排的水泄不通,刘文博夏沛站在队伍里慢慢的挪动。

    这一次,夏沛想带回家的,不止商场的商品,还有刘文博。

    新年,夏沛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向父亲坦白了一切。

    刘文博点点头,问是夏沛爸爸不同意怎么办?

    夏沛乐观的说,不是还有你爸妈吗?

    刘文博又问,要是都不同意怎么办?

    夏沛说,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同意就好了,只是通知他们一声。

    世界末日后的第一天,刘文博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过来好久,试探性的问夏沛,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他们要是接受不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夏沛没有回答,在每一个深感抱歉,无法入眠的夜里,夏沛都在不停地反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他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孩子,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他将刘文博拎带回家,他的爸爸到底会不会崩溃。

    夏沛将手盖在刘文博的眼睛上,轻轻的帮刘文博合上眼睛,然后闭着自己的眼睛,和他一起晒太阳,阳光晒得他浑身发烫,背后出汗,和前一日在商场的感受一模一样。

    如果一直是小孩子就好了,不用面对一切,晒太阳也就只是单纯的晒太阳,不用想烦心的事。

    天生敏感的两人好像早就提前知道了各自的结局。

    他们用试图用尽可能科学的角度向父母解释,不敢想象父母的内心坍塌成什么样子。

    刘文博坐在沙发上安慰夏沛,抚摸夏沛的头,背,用他温暖的大手攥着夏沛的手指,轻轻的说:“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才刚要幸福,没人会阻拦我们的。”

    他蹲下来,半跪在夏沛面前,轻声讲话,他讲累了,试图亲亲夏沛,继续安慰他,他们亲吻了,但之后,他们并没有进一步拥抱,反而在这个吻之后,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也一下子拉的更远了。

    再之后,他们都选择了忘记,忘记了发生在2013年春天的许多事情。

    刘文博回家的时候,刘爸爸已经暴怒,刘mama也不能理解,只会嚎啕大哭,问儿子,他们做了什么孽,要这样报复他们。

    刘爸爸刘mama一夜之间就老了,外貌还是昨日的外貌,浑身的精神气却不知被什么吸走了,无精打采。

    夏沛坐在刘文博家的院子里,刘爸爸坐在吃饭的时候,看了夏沛几眼,又看了看门后的锄头。刘mama端菜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把锄头收了起来。

    刘爸爸喝了点酒,无视夏沛的存在,直接问刘文博:“牵过小姑娘的手吗?亲过小女孩的嘴吗?和大闺女睡过觉吗?”

    刘文博不说话,低着头的一个劲吃菜。

    刘爸爸拿筷子敲了敲夏沛面前的桌子边,问夏沛有过吗?

    夏沛浑身一颤抖,点了点头,又慌张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二天,刘爸爸要带刘文博去城里,等刘文博生气的一个人从城里回来时,夏沛才知道,刘爸爸领他去医院了。

    那几天太沉闷了,他们就像被厄运缠身的孩子,不停地给父母带来灾难,刘文博的父母带他去驱逐灾难,下庄有个神婆,拿着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不停的念叨。

    因为之前夏沛很乖,留给他们家人的印象不错,刘文博的mama也带着夏沛去神婆家,请她帮夏沛治治病。

    神婆闭着眼睛给夏沛号脉,又拿着柳枝在头上洒水,最后在锅门口烧了黄纸,让夏沛喝下去。夏沛不想顶触大人,一闭眼,一仰脖,喝了下去。

    晚上,刘文博睡在东屋,夏沛睡在西屋。

    夏沛听到刘文博的mama敲刘文博房门的声音,伸头趴着窗帘缝隙看,刘mama端着一碗水,进到刘文博屋里去。

    再之后,刘mama端着水来夏沛屋里,是一碗清水,说可以治病。夏沛面带微笑,坚定的说,他和刘文博没有病。

    刘mama说,就一碗水,喝了就是。

    小沛说着自己没病,但还是想顺着刘mama的意思,让她开心,接过碗去。

    刘文博从外面踹门进来,接过夏沛手里的碗,生气的放到床头桌上,水全撒了出去。

    刘文博眼睛涨得通红,生气的问mama:“你就这样侮辱你儿子吗?”说着,就拉着夏沛的手腕出去。我们在桥边的麦垛坐了一夜,刘文博的爸爸mama拿着手电筒在他们脚底喊着他们的名字走过去。

    刘爸爸埋怨刘mama想的什么破烂主意,刘mama一副哭腔,说她也不想让事情这个样子,但是不没有办法吗?说着动手挠刘爸爸,说儿子以后要是再也不回家了,你给我等着。

    刘爸爸可能也追累了,不再往前走,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跑到哪里去,东西还在家,明天一早就回去了,说着喊刘mama往回走。

    刘mama说了一句夏沛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夏沛听到那句话时,兴奋的难以言表,恨不得从麦剁上跳起来去亲吻她。

    她说,我觉的小沛这小孩还不错。

    刘爸爸崩溃了,骂刘mama,问咋想的。

    刘mama说,小沛来咱家都是七年前的事了,都七年了,你还能管的了啊。

    刘爸爸没说话,照着手电筒,两个单薄的人影走进黑夜里。

    夜里依旧很凉,他们穿着单薄的外套在麦剁上坐了一夜,刘文博告诉夏沛,那碗水,是神婆告诉mama的秘方,就是找一个还没有来月经的女生的内裤,拿来煮水,喝下去就好了。

    夏沛半张着嘴巴,愣了一会,然后双手捂住脸觉得恶心,虽说没喝那碗水,但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透顶。

    那一夜,夏沛和刘文博像作战一样分析了目前面临的形式,他们什么都分析到了,把各自的父母的分析的透透的,却唯独忘记一个成语:纸上谈兵。

    2013年,他们才二十五岁,终归是太年轻,想的太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