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雪中送糖

    “我来自蓬莱洲，不是天界之人。”洸微笑拱手道。

    成昧先是愣了一下，挑挑眉毛不说话，轻叹一声道：“本神如今离经叛道，你何必来劝？”说着正准备关门送客。

    洸按住门板不让他关门，摇摇头道：“我是来替天界投降的。”上神一抓一大把，少说也有一千几百，哪认得出他是谁呢。

    “哈？”成昧难以置信看着他，打量着这看上去没比白锦锦大多少岁的洸，在蓬莱洲出生的除了璩瑠就只有洸天尊，虽然他没见过洸天尊，但起码几百万岁的老头子不会长这模样，只怕是这段期间在蓬莱洲新出现的上神，看着洸一身白衣明写着天界风格的衣衫，怎么都没好感。

    “你若愿意来天界，这宅邸里的诸位能平安无事回到妖界家园，并既往不咎……”

    成昧继续一楞，眨巴几下眼睛，一脚把洸踹出门，心里暗暗吐槽一句有毛病吧。

    转头一看，洸已从门外来到门内，在成昧面前整整衣领，继续和颜悦色劝道：“我受故人之托……”

    “你没事吧，你来找我投降还给我开条件？”成昧摇着头白眼直翻。

    洸认真对他道：“你以为死守一个宅邸就有用？你多少也能感觉自己体内魔化程度到哪了，待你压制不住魔化，狂性大发又能怎么办？这整个宅子的老弱妇孺在你面前有还手余地吗？”能知道他体内出现魔化必然不简单。

    “是哪个故人？你是谁啊，凭什么替天界来谈条件？”成昧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毕竟老实说，一个新晋上神也是处理不了这些。

    洸犹豫一下道：“我与璩瑠上神来自同一株雪参花，姑且当我是璩瑠上神的弟弟也行，若你答应……”

    “那位故人怕且不是我认识的，璩瑠才入世几年，没听说过有你这么大一个弟弟。”

    洸轻声叹道：“可你绝对愿意认识那位故人，若不是受托，我又如何此时此刻自愿站在你府邸里任你鱼rou？”他说的故人也就只有成昧自己，又或是以前还不是天尊时候的自己。

    一错再错，无法回头，洸劝不住成昧，若早点知道他的存在，便不会出现这种情景，洸见过青鸟族二小姐画像之后轻叹一句怪不得也吐槽一句冤孽。

    今日带回极乐的消息比往常平安之外还多了一点，有一个少年郎去过，白眠看看时间心想差不多让这件事结束，如无事人一般进厨房开始做糖果，数十天以来相处之下，璩瑠已经不会和白眠吵起来，也看清什么叫满嘴仁义道德了，白眠一直知道这件事，也跟成昧说过建议他去劝劝青鸟族二小姐，他只是没想到，成昧为了劫狱会想去飞升上神，毕竟他还是能保得住成昧，现在也不需要保住他什么了。

    白眠做好一大堆不同种类的糖果，仔仔细细给成昧包好，换上披风准备出门，看着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的两个小姑娘，无奈道：“穿厚点，冥界现在很冷。”

    锦锦和璩瑠相视一眼点点头，换上厚实的披风跟住白眠后面去冥界，极乐的天还是秋风浅，冥界已经秋深初雪，成昧意料之中，此时有胆子来雪中送糖的也就他们三个……

    锦锦笑盈盈解下自己粉色的披风道：“差不多闹够吧，日子长了，妖族在冥界过的会很辛苦。”

    成昧揉揉她的头发，摇摇头道：“我在冥界出生，现在也挺辛苦的。”说着，他展示出手背上紫黑色的蝎子纹身，“说起来，璩瑠你可有个弟弟？”

    璩瑠愣是不懂他什么意思，自己也没入世几年，按年龄算也就四岁，哪儿来个弟弟？寒暄一会，白眠漫不经心说明天是天界最后期限，但他们四人却一点都不急，暖起几壶酒谈天说地。

    压根不需要怕，别说白眠和璩瑠来了，就单纯成昧一个新晋上神，区区几千天兵还不够他塞牙缝，问题是要安顿好宅子里的老弱妇孺，让白眠去谈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只是白眠不想插手，今晚不过是去朋友家中聚会。

    喝完酒还没到半夜，白眠带着两个姑娘回极乐，成昧去看看大家，伤虽是养好，但妖族确实不该长期呆在冥界，上神少说一千几百，成昧才当了几十天上神，能在冥界带着他们耗多久？

    洸第二天一大早又敲响他家大门，成昧只道一句：“我不去天界。”

    只要成昧肯稍微服个软这件事就解决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打伤的天兵没一万也八千，这罪要是都罚下来成昧并不好过，洸假装细想一下，微笑着缓缓道：“若是把您交给天帝您当然不服气，这事在冥界发生冥王也得避避嫌，不如折个中，让极乐君主来判，成昧上神可服气？”

    让白眠判？出名护短不爱搭理天界的极乐君主，就算要偏帮成昧也没人吭声，只是妖界和天界的面子扫了，事情没这么简单，洸继续道：“今天的事只要您点个头，天帝一日之内撤兵，事情交给极乐君主定夺，您身上的魔化也可……”

    “哪有这么大个蛤蟆到处蹦？你究竟是谁，璩瑠不可能会有弟弟，你又受哪位故人所托？”

    洸也想好一个说法与他解释，微笑道：“您可知，织羽上神从前是什么神？风神，天生风神，而您，是月神，天帝是判不了您的罪，但不给您判罪又不能服众，换作白眠上神您才服气，不是两全其美吗？”

    月神想要几个战俘根本就不是事，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成月神，洸身为天尊，天地之间最至高无上的神祗竟对成昧说一个您字，都是从前欠了“他们”的，一个您字算不了什么。

    “你究竟是谁，你说的故人是谁？”

    洸摇摇头回答，是您。

    这件事若是到此为止最好不过，但成昧回不了头，天帝的命令不是撤兵，是进攻，洸用天尊的身份想强行把这件事压下来，成昧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足足毁了半个冥界，想保护的青鸟族遗孤被天兵擒获，被挂上战俘的牌子跪在阵前，六界九州整整十天都是黑夜，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果然是满嘴仁义道德……

    天帝知道他为的是青鸟族二小姐，作为血统最纯正的青鸟，她的尸体在死后立刻就被扔进炼丹炉里，在第十个只看得见月亮的午后，天界拿来一盒黑漆漆的丹药，那正是她的灵她的魂……

    作为天界又有什么错，妖界暴动的头目就是反妖族政权的坏人，坏人无论怎么处置都是罪有应得不该怜悯，天界神仙们悲天悯人为民除害做错了什么？好像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暴动，即使妖界君主昏庸无能民不聊生，也并不是错，反之，对立面就是错。

    白眠上回带来的糖快吃完了，成昧是恶是魔，但他也曾微笑过请身边所有人吃糖啊，他救的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为自己所爱之人照顾一群老弱妇孺，现在只能离经叛道被正派天兵围剿，至此他也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

    错的是打伤追兵，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天兵受伤害？

    若不是天界处处逼人，成昧也只是个冥界散仙罢了，哪有现在的恶鬼月神？

    被天尊称呼的那个您字，成昧受得起，看到丹药的时候，成昧再也不想顾虑些什么，直直飞往天宫，黑夜把天宫的仙气吞噬，他第一回见到天帝的时候他还是太子，是迦璃说准备与太子成婚时跟着白眠去西海龙宫见的，还掏出一颗糖问他要不要吃糖果。

    此时成昧的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微笑，他控制不住自己是什么表情，平常笑习惯了，伤心至此竟然也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更渗人几分，天帝知道护卫天兵都不是他的对手，杀到殿前时诸位神仙已经准备与他动手。

    织羽平常本不会上朝，今次竟主动说要把成昧带回蓬莱洲，让神仙们别与他动手，第一回到天宫是全家满门忠烈死绝，他还是个还没门槛高的小孩，抱来受封，第二回来天宫是求天帝放了那些毫无杀伤力的老弱妇孺，却到了飞升之地飞升月神，而这次第三回来，他就没打算能活着走出去。

    黑紫色的蝎子跟在他身后，若是有天兵想靠近，蝎子则蛰他一下，织羽一袭白衣飞到他面前，蝎子却不对织羽动手，面对这张脸，织羽和洸一样也下不去手，只能道：“看在璩瑠上神和白眠上神的份上，我不夺你性命。”

    这压根就是欺负成昧的，织羽身为“他们”之中的一员，月神是“他们”之间的力量源泉，织羽一边吸着他的力量一边和他打，这压根就是欺负他年轻不懂。

    可成昧压根不想跟她纠缠，知道璩瑠跟织羽的关系好，掏出一颗糖问她：“要不要吃糖果？白眠做的，我也没剩几颗，只有牛奶味的了。”

    织羽呆滞一下，诶？却把剑收回背后上前几步接过他的糖，顶着这张脸还带着一丝微笑，织羽怎么都生气不起来，撕开糖纸把糖放到嘴里，以前一幕幕都瞬间回到眼前，织羽难以置信看着他说不出话，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糖纸，抬头时他朝她冷笑一声没说话。

    这是白眠做的糖。

    织羽连忙上前扯着他袖子道：“你是崆透，不是薛成昧。”可他摇摇头不回答，挣开织羽的手继续前行。

    她知道，白眠的糖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