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十八楼(巴掌,餐厅)
北方的冬天真冷,我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脚下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下午接到柯蔓的电话让我过去吃火锅,这种天吃火锅最合适了。柯蔓住在十八层,她买房的时候我就跟她说十八层这个意义不好。 十八,十八层地狱吗。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正因为大家都忌讳,这层才卖的便宜,更何况还送一个小阁楼,怎么都不亏。 在门口跟她通了电话,大门开了,我乘着电梯直奔十八楼。这个终将成为地狱的地方。 按了门铃,一阵脚步声,门一开一个人影就扑了上来,挂在我身上。我173,柯蔓161,看起来也挺般配的。 “靖哥哥!蓉儿等你等得好苦啊!”我叫陈靖,因为名字里有个靖字,还是短发,柯蔓就一直喊我靖哥哥,还极不要脸的自称蓉儿。她最常说的就是我要是个男的,她就嫁给我。我也明确告诉她,我要是个男的,我才不要娶你。 小妮子身上还系着围裙,拉着我进屋,换鞋,把羽绒服挂起来。客厅茶几上放着火锅,锅里的汤还在烧,烟雾缭绕的,烟的那头,跪着一个男人,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下摆被撩起来,身后伤痕累累。 被。 这是我初次见关杉的场景。 我能感觉到他知道有陌生人见到他这幅样子的窘迫,身子都是僵的。我也只是瞥了一眼就跟着柯蔓进了厨房。我在柯蔓家见过的被多了去了,他不是第一个,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我跟柯蔓一起洗菜,摆盘,她中间出去了一趟,等我端着菜到客厅的时候,关杉正在整理衣服,看见我,从我手里接过盘子,“我叫关杉。” 这锅真热,让他脸都红了。 柯蔓家没有沙发,席地而坐,有地暖,也不觉得凉。我俩盘腿坐在软垫上,关杉跪在一边儿,瞧他刚才伤的样子,只怕坐下来更受罪。跪了一会儿关杉就揉了揉膝盖,我从旁边拿了个软垫塞到他膝盖地上,他笑着跟我说了声谢谢,我第一次见他笑,真好看。 火锅很好吃,柯蔓自己调的料,她还真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厨艺没的说,不想我,只会煮泡面。吃到后面,关杉也会插几句话,他23岁,比我还要小一岁,看着倒是挺稳重的。柯蔓时不时就说话逗他,他也不恼,柯蔓说,他就听着。 鱼丸好滑,夹了好几次也没夹起来,旁边伸过来一个勺子,关杉把那个鱼丸放到我碗里,又给我夹了几个虾饺,我跟他说了声谢谢,就埋头猛吃。 虾饺真的好吃。 吃过饭,柯蔓又拿了蛋糕,饭后甜点,黑森林,我最喜欢的蛋糕。我跟柯蔓靠在一块儿一边吃蛋糕,一边聊天。关杉一个人坐在一边,歪着身子,怕压倒伤处,但也不耽误他吃蛋糕。 十点多我要回家了,关杉也要走,柯蔓让他送我回家,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她不放心。 我和关杉一起走在雪地上,我顾及他身上有伤,走得很慢,“你平时也这么高冷吗。”我白了他一眼,“我觉得我挺亲民的。” “你也是女主?”“昂。”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再问他,他不说,我也没再问。他送我到楼下,我指了指那个黑着的窗户,我家,跟他说了谢谢送我回家,“谢就算了,改天一起吃饭吧。”给他留了我的电话。 洗了澡,刚走出浴室,看见手机屏幕亮着,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关杉。” 通往地狱的大门,终于彻底打开了。 大学毕业我就一直留在南方,前阵子才刚回来,在南方待了六年,再回到北方竟然还不习惯了。回来前我把工作辞了,其实是被我爸逼的,他想我留在家里,女孩子不要跑得太远,我实在是受不了他和我妈一天八个电话打过来,还是决定回来吧。 现在住在我爸给我买的房子里,一室一厅,起初他让我买个大一点的房子,住起来舒坦,被我拒绝了,房子太大收拾起来太麻烦,但其实也没多大区别,这房子倒是小,我也没打扫过。回来前我妈让阿姨来打扫了,然后我就再也没动过了,我每天也不开火,要不就是去我爸妈那吃,要不就下馆子。 白天在一家甜品店找了个工作,老板是一个很美的男人,头发垂到屁股,比女人还妩媚,店里那帮小姑娘都说我俩生错了性别,我到比他像男人。我快步走到窗口,一巴掌打掉他企图拿面包的手,“还要拿来卖的。”师乐耸耸肩,继续喝他的奶茶。 我一直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配得上他,直到内天看到一个大男孩儿跑进来,从师乐手里夺过奶茶狠狠喝两口,师乐也没生气,还给他拿了好些他自己喜欢吃的点心,拉着男孩儿到一边吃去了。 那个画面,怎么讲呢,还是很养眼的。 今天下班早,五点就收工了,老板要去约会,也就提前放了我们,跟那帮小姑娘寒暄了几句就往家里走,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回过头一瞅,关杉。 白色的羽绒服,白的刺眼。 “没想到真是你啊,我还怕我认错人了。”关杉微笑着看着我,我在女生里已经不算矮了,可关杉还是比我高一个头。我点了点头,“女孩子还是要多笑笑,才会有男生喜欢啊。” 我哦了一声,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缺男生喜欢。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我主动提起上次欠他一顿饭,今天正好还他。选了家湘菜馆,我在南方呆的这些年,没别的,吃辣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 一盘盘红彤彤的菜被端上桌,我俩一人一瓶冰啤酒,关杉被辣的猛灌酒,还不肯放下筷子。关杉很白,要不是有书卷气,看着就是个小白脸。现在被辣的嘴唇都有些肿了,真让人看了想咬一口。我点了杯牛奶给他,“牛奶解辣。”他点点头喝了一口。 “我记得我上次问你,你说你也是主,那你有被吗。” “曾经有。”我也收过不少被,男女都有,纯实践,一牵扯到感情就太麻烦了,我太懒了。 “你跟柯蔓还真是朋友,她找的被也不少,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五个。” “你就不怕我跟柯蔓告状,”我往他身后瞟了一眼。 关杉缓缓道,“你不会的。” 我确实没这么闲得慌。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关杉变着法子逗我开心,我才发现他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安静。晚上依旧是他送我回家,在楼下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我才上楼,他见我开了屋里的灯才转身离开。大概十几分钟我收到他的短信,他也到家了,俩人又发短信聊天,一直到夜深了,才互道晚安。 之后关杉时不时会约我一起吃东西,我经常上着班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我又找到一家水煮鱼特好吃,晚上咱俩一起去吧。”我这是找了个饭友吗。 有了这个饭友以后,回家蹭饭的次数就少了,爸妈很欣慰觉得我有朋友一起是好事。 昨天周六去找柯蔓出来逛街,她兴致不高,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问她什么她也不肯说就一个劲儿的说自己没事,最后也没出去,我在她家陪了她一天。 她幽幽的说,“我好像失恋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上哪失恋去。柯蔓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也对,我又没有男朋友。” 新年那天我回爸妈家一起过守岁,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我接到关杉的电话让我往楼下看,我说他神经病,我又不在自己家,但他坚持,我就走到窗户边儿往楼下看了一眼,满地烟花中间是握着手机拼命向我挥手的关杉,爸妈看我一直站在窗户边,也凑过来看,“你这丫头!有男朋友也不告诉我们,害我和你爸天天担心...哎!我还没说完呢!这丫头!” “你怎么来了。”关杉冻得脸通红。 “想跟你一起守岁。”他的笑是我见过最温暖的。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吻了过来,我也没有推开他,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陈靖,做我女朋友吧。” 我是初恋,关杉知道的时候嘴巴张得老大,跟捡了宝一样,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你看起来太像老司机了。” 过完年,关杉往我家跑的次数更频繁了,还每天接我上下班,引得那帮小姑娘大呼被老板虐还不够,还要被我虐。 还有个小插曲是柯蔓,作为交换生要去美国生活半年,她上飞机的时候我也去送她了,看她精神好了许多,大概跟她说的那个男朋友和好了吧。我一直也没问过关杉和柯蔓的关系,倒是他主动提起来,既然和我在一起了,他就打算跟柯蔓断了,给她打电话总是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海外信号不好,只好等她回来当面说好了。 我和关杉也会实践。 自打他来了,我家厨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关杉买了一大堆的锅碗瓢盆,冰箱里也塞满了菜,不让我出去吃,一定要他做,我倒是无所谓,有的吃就行了,更何况关杉的厨艺确实很好。我跟他说谁嫁给你真是三生有幸,他说,“那你还不对我好点儿,小心我跟别人跑了。” 我最喜欢看他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有一种禁欲美。一时兴起就把他按在案板上,把裤子扯下来,顺手打上去,关杉皮肤白,稍微一使劲就会留下痕迹。 “我还要做饭呢。”关杉跟我说他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rou的感觉。 我才不理他,一直打到他求饶才罢手,也不许他提裤子,就光着下半身在厨房走来走去,很养眼。 我还真没对关杉动过什么藤条皮带之类的,因为他从来不会惹我生气,他想实践了,我也只会用巴掌尺子什么的。笑他,“怕疼还学人家做被。” 关杉的笑容让我也不再对生活那么消极,我们是如此的互补,以至于我认定我遇到了可以和我走完一生的人。 关杉揉着屁股从厨房走出来,“还疼呢。”怕疼还恋痛,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让他趴在沙发上,我腾出一只手帮他揉了揉,隔着裤子不舒服,手就伸到他裤子里,揉那团通红的rou。关杉把头埋在我身后,我真担心他喘不了气。 我俩的相处模式就像是一对老夫老妻,没有甜言蜜语,他没有跟我说过“我爱你”,我同样也没有说过,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太虚无了,远没有能感受他的体温来着真切,关杉从背后环着我的腰,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真实。晚上关杉没有回家,他抱着我去洗了澡,睡在我的床上。我们在一起的第十八天。 一睁眼就是他的脸,他跟我说“早安。”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他在我嘴唇吻了一下叫我起床,还早。我赖着不肯起,他就去做好早饭放在微波炉里,又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我说“随便”。 大概这就是婚后生活吧。 师乐一脸坏笑的看着我,凑到我耳边说,“你昨晚是不是跟人上床了。”“不跟人难道跟动物吗。”师乐张大着嘴,没想到我竟然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在一起呀,最重要的是沟通。”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落寞。 中午关杉来接我,师乐说下午给我放假。 跟关杉在一起久了,我也变了许多,笑的次数多了不少,也爱欺负他了。只要关杉跟我在一起,屁股一定是通红的。 难得关杉愿意跟我出去吃,要了个包间,菜上齐了,我瞅了瞅四周,没有摄像头,锁了门,让关杉撑在桌子上,他红着脸还是照做了,裤子一层层脱下来,出门前被打过的屁股还在泛红,我扬起巴掌打下来。力气不小,但也没打几下,我怕菜凉了。关杉撅着了红屁股趴在那,还要担心会不会有人进来,我帮他穿好裤子,他才放下心。只是一直红着脸吃完这顿饭。本来就不喜欢出去吃的关杉,被我这么一闹,更不愿意了。 没能等到半年,柯蔓回国了,比预定的要早两个月,她没有告诉我,或者说她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她回来的消息。 我要去上班,一开门,柯蔓披散着头发站在我家门口,两个眼睛红肿还有严重的黑眼圈,活像一个落魄的女鬼。我让她进了屋,给师乐打电话请了假,给她拿了一杯牛奶。从进屋到现在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死死盯着我,看得我毛毛的。 “出什么事了,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我爱关杉。”她终于肯开口了,就这四个字,我楞住了,回想起她出国前跟我说的话,那时候是我跟关杉刚在一起。 “我爱他!我真的爱他!”柯蔓抓着我的胳臂,指甲掐在rou里,有点疼。“他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就知道他肯定去找别人了!陈靖!为什么是你!你不是我的朋友吗!”柯蔓歇斯底里的吼着 “他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啊!”我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她真是疯了。 “他只是你的被,他和谁谈恋爱都跟你没有关系。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他说,等你回来会跟你断了的,你冷静点,还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柯蔓甩了下头发,我看到她哭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柯蔓喃喃自语。我没搞过对象,更没遇见这种状况,也听说过闺蜜抢男友的事情,我从没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更不要说是这个场面。 我只觉得心烦。 我没有再跟她说话,柯蔓也渐渐稳定下来,开始小口喝牛奶,本来我想送她回家,被她拒绝了,我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希望她回家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 关杉下班后,我把柯蔓的事跟他说了,“我俩什么都没有。” 他担心我会误会,其实我根本没往那想。 再见到柯蔓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机场接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当天根本没回家而是直接飞美国了。我想不通是什么事情让她来见我说那样的话然后又匆匆离开。 让我安心的是,柯蔓的精神看起来很好,看见我跟关杉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我都开始怀疑我那天见到的到底是不是柯蔓。 关杉也在第一时间去找了柯蔓,把事情都说了清楚,表示俩人以后还是朋友,柯蔓还祝我俩幸福。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这样的结局显然是最好的。 第一个发现柯蔓尸体的是柯蔓的母亲,那个标准的江南女人,在我印象里一向是温文尔雅,此时却两眼发直的瘫坐在地上,嘴里叫的都是柯蔓的名字。 接到消息的时候,我首先去确认了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赶到柯蔓家的时候屋子里挤满了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 即使开着窗,屋子里依然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这套房子一如我最初的预感,不吉利。 死因,失血过多。 柯蔓的尸体惨烈异常,浑身上下都是刀口,是她自己割开皮rou,放干鲜血,换来的是满墙的血绘图案。自杀是确认了的,只是警察怀疑柯蔓是入了邪教,在进行什么特殊的仪式,最终把自己献祭了。 只有我知道,墙上的并非鬼画符,而是写满的关杉的名字。 柯蔓竟然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和关杉。 我从没想过柯蔓竟然如此深爱关杉,爱到走火入魔,竟然还傻到牺牲了自己。我无法想象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身体流尽是什么滋味。 可是我知道,柯蔓白死了,关杉永远不会知道她是如此深爱他。而我甚至没有把柯蔓的死讯告诉关杉,我知道他不会去打听上一任女主究竟过得好不好。 我和关杉,是同类人。 冷血,无情,自私自利。 曾经柯蔓也是一样,可惜关杉改变了她,也毁了她。 我没能柯蔓所愿的,心怀愧疚,和关杉分手,终此一生活在她的阴影了。 在和关杉交往的第二年,因为关杉工作调动的原因,我们换了个城市继续生活。领了证,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的这套小房子租了出去,还能收收租金。 关杉从没问过我为什么没有和柯蔓再来往,结婚也没有邀请她。身边的朋友换了一波又一波,柯蔓这个名字已经不再被人提起。 关杉是个称职的爱人,男友,老公。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微妙,不是一句我爱你可以诠释的。 而且,我们有相同的爱好。 身体的羁绊,似乎比感情更容易维系。 我迷恋关杉的身体,手指掠过他每一寸肌肤,看着他的身体在我的责打下蜷缩,会令我更加兴奋。 此刻,关杉正将我搂在怀里,空气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我闭着眼趴在他胸口,手掌在他肿胀发烫的皮肤上来回抚摸,体力的过度消耗让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在我即将进入梦乡时,我听到关杉轻声说: 墙上的名字,是我看着柯蔓写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