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消失的橘猫
我抬腿掸掸脚面粘到的灰尘,拉了下脖子上的松散的围巾,双手插进口袋,牵动嘴角看着远处费力蠕动的橘猫,想起自己曾经那么喜爱过这种长满毛的生物。 富人有富人的烦恼,穷人有穷人的快乐,穷人的快乐有时候很简单,它可以是一顿简单的早餐,可以是夏日里一只冰凉可口的雪糕,可以是夜晚天空忽然划过的一颗流星,也可以是一只……瘦弱的橘猫。 那是遇到小旵的第二个月月初,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前往初次遇到小旵的那个巷子去接他。 小旵平时很听我和我父母的话,几乎当作圣旨来听,却唯独等我的地点,始终不愿换。 直到现在我偶尔还能梦到那天的情景,夕阳露着慵懒的脸,迷迷糊糊就给一排排在岁月洗礼下的老房子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小旵所站的位置似乎是这个金色世界突兀的存在,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整个身子镶嵌在灰暗的阴影里,脸上却扬着我从未见过的灿烂。 五岁的孩子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处在人情世故,寒霜雨露外的眼睛,像极了春天刚冒出的嫩芽,这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表情。 看着他上翘着的嘴角,我似乎听到了孩童干净明朗的笑声。 虽说夕阳错过了他,而他努力的没有错过阳光。 捡回小旵的一个月里我很少能看到他这样的笑,我在他身上见到最多的反而是那些似乎永远也消不完的淤青和刺破皮rou指甲印。 “小旵……”我大拇指勾着背上的书包肩带向着那阳光一样的笑脸奔去。 他将怀里抱着的东西小心的举起来给我看,“小祥哥哥,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他是那么开心,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像是跳跃的音符,欢快的让人禁不住被他渲染。 “喵~喵~” 原本在小旵怀里老实窝着的一团橘灰色的东西,听到脚步声靠近,抬起头看过来,看到我后它呆愣了几秒,忽然就扭动着身体想要从小旵怀里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父亲工作的厂区外见到这只橘白相间的小猫,不,现在它已经是橘灰相间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如它认出我一般。也不知它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小旵并不生气,反而耐心的撸着小猫的背,哄孩子似的说:“你不要乱动哦,掉下去会摔疼的。” 小猫应该是经历了流浪,身上脏兮兮的,两只眼角各粘着一坨不明物,小旵也不嫌弃,就那么抱在怀里安抚。 怕它会突然失控抓伤小旵,我伸手将扭动不停的小猫接到怀里,它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主人般,老老实实的窝在了我怀里,甚至在我手边嗅了嗅后还伸出舌头软软舔舐我靠在它唇边的手腕。 在信任的对方面前放松警惕,这是生物的本能。 它的舔舐显得有气无力,叫声也变得越加虚弱。 “哈……”小旵惊奇的看看我,又看看我怀里的小猫,眼中闪着精光,“小祥哥哥好厉害啊,它好喜欢你。” “那是当然!”八岁的男孩子难免会有点炫耀的心思,“我这么厉害谁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吗?” 单纯的小男孩想也不想就点头如捣蒜,“喜欢,最喜欢小祥哥哥。” 我腾出一只手像个带头大哥一样在他肩膀轻拍了两下,“这就对了。” 小猫本就瘦弱,又不知经历了一番怎样的遭遇才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今天要不是遇到小旵,估计过几天再遇到的就是它被蝇虫吞噬剩下的残骸。 也不知猫mama是怎么想的?孩子这么小就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了,也太狠心了。 介于我曾经喂食过它几次,和它也算是故识了,好人做到底也不该见死不救,更何况我旁边还站着一个对我双眼盛满崇拜的小家伙。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不知道救猫一命胜造几级浮屠? 小猫可能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舔了几下我的手后一路上窝在我怀里闭着眼动也不动,要不是它的鼻子正好搭在我的手腕上,我能感受到它呼吸的气息,我几乎都要以为它是不是死了。 我们把小猫带回了家,我去厨房问母亲要了块馒头掰成碎屑喂给它。我们围在它旁边紧张的盯着它,囡囡有些怕,蹲在小旵身后探出个脑袋。 叫那几声似乎用光了小猫所剩无几的力气,面对眼前的食物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脏兮兮的小鼻头小幅度蠕动着。 小旵和囡囡紧张的几乎快要哭出来,“小祥哥哥,它会不会死啊?” “哥哥,你救救它吧。” 才不久前刚夸下海口,这会儿怎么能被眼前这点小困难难倒。 “嗯……”我盯着面前有气无力的橘猫看了会,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我想到啦!” 我起身去父母的卧室翻箱倒柜才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一只大针筒。 我拿着针筒回到小猫身边,把刚才剩下的馒头放进自己嘴里嚼成稀泥状后装进针筒内,让小旵帮忙掰开它的嘴,我把装有馒头泥的针筒塞到它嘴里,将里面的东西慢慢推了进去。 三管很快下去,我们蹲在它身边紧张的等着奇迹发生。 它终是没有辜负我们,母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能仰起脸冲我们“喵喵”叫了。 “咦,哪里来的小猫?”母亲路过时有了些力气的小猫见到陌生人开始往我脚边缩。 “小旵捡到的,”我把它从我脚边抱起来给母亲看,“你看,是爸爸厂里那只。” 母亲把菜放下过来提着它的后颈左右看了看,“怎么弄这么脏,也不洗洗?” 母亲提着它的后颈直接去了浴室,我们三个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小猫放进大红色的塑料大盆里,一手按着它的后颈一手拧开花洒。 小猫看上去很怕水,全程挣扎着“喵喵”叫个不停。 小猫看上去不太愿意待在母亲那里,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一直在我和小旵身上流连。洗好吹干喂了些水后母亲干脆又把它塞回我怀里。 洗干净后的小猫重新变回了橘白相间的颜色,回到我怀里立马作乖巧状卷缩着窝了起来。 我们给这只小猫取了个非常符合它毛色的名字——小白橘。 小白橘是只非常懂事的猫,它的到来给几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带来许多之前没有过的乐趣。 它总是会不知道从哪儿刁来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一根骨头,一只死老鼠,甚至一个跳跳球。 它会从我怀里忽然跳到小旵怀里,再从小旵怀里跳去囡囡怀里,然后我们三个会围成一个小圈让它在我们怀里来回跳窜。 放假的时候它会在午后的阳光下懒洋洋的舔舐我们的手背,在掌心来回的蹭,手心发痒的我们有时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 后来我曾多次梦到那段我与易旵为数不多的时光,而每次梦的结尾所有的物体最终都会在刺目的火光中化为暗无天日的灰烬。 我卷缩在这样的黑暗中捂着耳朵依旧被尖细的猫叫和亲人的哭喊刺穿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