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以为还有下次——” 江不辞两指微动，两道寒芒自袖中飞出，银光一闪，竟消失于空中。 书生身形一晃，欲施轻功闪避，内力催至一半，两道银丝已没入体内胸腹两处。 鲜血沿着银色丝线滴落，书生缓缓低头，一闪而过的暗器竟是琴弦。 琴弦尖韧有余而刚猛不足，若非内功深厚至臻，武功运转炉火纯青，绝对不会有人敢使这种暗器。 江不辞负手而立，身边又有秀才相助——他方才一刀同样不简单。 而江不辞仍没有使出真本事。 书生问：“江教主为何不用刀？” 江不辞道：“困住你，二根鸳鸯弦足以。” 江不辞指尖轻挑，鸳鸯弦如蝴蝶翩飞，在空中编织出密不透风的银芒，不消片刻，书生已血迹斑斑，险些倒地。 莲回赶忙扶住书生，见他吐血不止，忙道：“你没事吧？” 书生又吐了口血，脸色苍白：“还没到不得好死的地步。” 莲回叹道：“你好会说话，要搁平时，我们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他越想越觉得伤心，琢磨运气这东西是个谜。 书生也叹气：“是我连累了你。” 现在回想已然明了，他从酒楼开始就被盯上，恐怕无论怎样都会被临江仙的人带去见江不辞，书生早就做好了被寻仇的打算，但不明不白地牵累他人，总叫人心不安。 书生向他解释原委，“我叫孟叁肆，青崖山掌门孟仲是我叔父，青崖山在三个月前被屠，我因为在下山游历逃过一劫。” “江教主连我派妇孺都不放过，太过睚眦必报，就不怕遭报应吗！” 江不辞向莲回走去，霞绮照在白玉般的脸上，瑰丽无双。 或许是他刚才并没有攻击自己，莲回一时间竟也不怕，反而怔怔看向他。 衣裙层层叠叠如莲花在空中荡漾，身影朦胧，面容模糊。他恍然觉得此景似曾相识，在金红色的日光下，晕然出如梦似幻，如露珠般彩色的光芒。 莲回胸口涌上一股难以诉说的暗潮，guntang温暖，却酸甜苦涩，如回甘苦茶，千肠百转。 “小兄弟，”孟叁肆道，“我尚有几分余力，你自己先逃吧。” 莲回想，你这起码站直再说这句话。 “就当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莲回贴心地用孟叁肆的袖子擦了擦他唇边的血迹，看向江不辞，“江教主，莲回临死前有事想要请教。” 江不辞挑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莲回自顾自拿出檀木扇，扇子正面绘着荷花，反面写着：琵琶弦上说相思。 莲回道：“我来碧野湖是为了寻我的心上人，这人江教主也熟悉，叫江映。” 莲回心里打鼓，觉得江不辞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但事到临头，不问他也不甘心，只好鼓起勇气。 江不辞走到莲回身前，高大的影子压下来，有几分逼仄。莲回这才注意到这位教主虽长得好看，但男人该有的却分毫不少。 他点了莲回xue道，抽走他手中的檀木扇，端详片刻，就在莲回以为他会给出答案时，江不辞却用扇子抵着莲回的下巴。 莲回被迫抬头，阴影遮住了江不辞的脸，晦暗不明，他语气轻柔，“我的副教主已经失踪三个月了，我正想他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他心上人主动送上了门，真令人欢喜。” 江不辞指尖冰凉，在莲回脸上细细摩挲一阵后，放开了他。 他吩咐秀才，“洛中游，将他压回洛水神宫。” 洛中游上前擒住孟叁肆，正想接手莲回，江不辞却让他带人先走。 莲回淋着余晖，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满头大汗，嘴巴还是半张着的状态。 莲回摸不清对方打什么主意，艰难地喊着教主。 江不辞扣住了莲回的手腕，玩味道：“你叫我教主，难不成是想加入临江仙？” 临江仙是魔教，名声太坏，与诸多门派势同水火，众人忌惮江不辞的魔功，临江仙又何尝不惧怕诸门派围剿。 莲回问：“我加入临江仙，你会放我性命吗？” 江不辞道： “江映回来，我便保你性命无虞。” 莲回说：“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江不辞笑着，眼角淬着寒星，语调冷清：“那我也不知道你什时候会掉脑袋。” 江不辞解开莲回xue道，玉手如似分花拂柳。 莲回活动筋骨，决定下次尊称江不辞为宫主。 莲回不担心江不辞取他性命，对方武功远胜于他，要是想出手，先前不必点他xue道，直接两根琴弦插上去更快。 他也不想逃，毕竟两人目的出奇一致。 莲回觉得，江不辞也许不像外界说的那么心狠手辣。他清了清嗓子，鼓着莫名其妙的勇气，问：“我想找到江映，宫主也想找到江映，要不我们一起找他？” 莲回凑得很近，近到能闻道江不辞身上的香气，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香，糊涂间竟觉得他笑意至达眼底，没有对宫主的称呼有所反驳。 莲回再一看，发现对方还是眼里藏刀地笑着，只道自己是被熏得五迷三道，神志不清。 江不辞看着他：“看我那么久，你莫不是要移情别恋？” 莲回知道江不辞最忌讳别人说他美貌，连忙摇头，“我对副教主的心天地可鉴！” 他已经见过江不辞，还是固执地觉得江映才是那个天下第一。 江不辞道：“副教主现在不在，不如你替他帮我做件事。” 莲回问：“什么事？”又补充道：“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我都行。” 江不辞从荷花丛中摇着出一尾舟，邀莲回上船，一同赏莲。 夜色沉沉，明月如水静静流淌，两人披着星子月色，并肩而立。 莲回站了一会后便坐下，他撩起袖子，在水里玩了会，再抬起来时多了朵荷花，自然而然地递给江不辞，笑道：“给你，菡萏美人。” 江不辞拈着荷花，静静看着他。 去年今日，故人依旧。 莲回看着湖面景色，荷塘月色别有风味。他说：“我扇子上的画，画的就是这里。” 江不辞骨节分明的手拖着莲花，将它放回湖面，“那是你的扇子？” 莲回摇头：“这扇子应该对我很重要，每回看着它，我总会想起一个人。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但他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江不辞：“就因为扇柄上的名字？” 他见莲回点头，又说：“如果我说，扇子是你从江映手上夺过来的，而你们是仇人。” 莲回支着下巴道：“要我说，宫主如果和我一样失忆了，一定过得比我苦，因为你总是不相信别人。我看到扇子时的感情，绝不会错。我喜欢他，这份感情不是假的。” 江不辞笑道：“要是他讨厌你呢？” 莲回道：“我们连定情信物都有了，就在你手上。” 江不辞将扇子拿出来后，莲回便趁机拿回扇子，先指了指自己写的“琵琶弦上说相思”，得到了写得一般的评价，又给他看扇面的荷花，还有扇柄的字迹。 江不辞好似信了，过了一会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在碧野湖等江映？” 莲回摇头，江不辞道：“此地是他初次对我表明心迹的地方。” 江不辞脸上的温柔不似作假，他又递给莲回一把扇子。 也是一把檀木扇，绘着荷花，反面同样写着“琵琶弦上说相思”，分明就是江映的字迹。 更可笑的是扇相接，拼成一整湖荷塘，正是两人眼前景色！ 莲回看看江不辞，又看看手中两把宛如双生的扇子，“宫主……这……” 江不辞神色自若，看向他，似是问他意见。 莲回面色惨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江不辞，生怕对方一不顺眼就想把自己劈了，见他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不由敬佩。他现下只觉得心死如灰，问：“所以江映他……” 莲回既不想把事情说的太过严重，又不想失去找回记忆的希望，试探道：“毕竟我失了记忆，要不等副教主回来，我们再……” 再看看谁才是江映的心上人？ 比比谁能讨取欢心？ 莲回自己都没脸说出口，忍痛道：“看来是我自相情愿地单相思，宫主切莫放在心上。您和副教主情深似海，定是我失忆搞错了。” 江不辞却不再纠缠这件事，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莲回叹气道：“要是真记得什么就不至于把这扇子当救命稻草，还碰上宫主您了。” “早晚都得碰见，”江不辞道，“我在此处等了二个月，若江映不出现，我会一直等下去。” 莲回无论如何都会碰到江不辞。 莲回看出他对江映深情，感叹道：“宫主真是好兴致，临江仙平日杂事怎么办？” “你都说了是杂事，自然没他重要。” 莲回不由心神同情，他心里仍喜欢江映，一想起他心中升起一股柔情，但他又有些同情江不辞，觉得这般人物同自己争抢一个江映，委实有些委屈。 他也不好直言，委婉道：“要不您还是放弃……” 江不辞斜睨了他一眼，如一枉秋水横来，莲回话语在舌尖打转，心头一烫，不知怎地竟脱口而出道：“您要不同我试试——” 莲回暗骂自己见色起意，是个混蛋！ 他不想将自己断断两个月的性命交待在此地，用纸扇掩去脸上尴尬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让副教主回心转意。” 江不辞语气莫测，笑里藏刀：“我把他喜欢的人杀了，岂不更快。” 莲回循循善诱道：“情之一字，攻心为上。宫主您这般美貌，要是再温柔可人，迎情解意点，难道不是手到擒来。” 莲回舔了舔唇，说的口干舌燥。他容貌生得极好，天生带笑，唇珠饱满，气质温文，尤其讨姑娘怜爱。 江不辞见他第一眼，以为是哪家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子，眼神一派天真。 他盼着这眼神消失，又害怕他消失，直到对方重新变回惨绿少年，一切还是没有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