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的哥哥/父亲的任务/清水

    一男一女两个兽人相互看了看，露出很真诚的笑，然后摆摆手，表示不太好玩。

    “怎么办？还是敲晕算了？”

    “里奥，你要有点脑子。”

    穿着抹胸，露六块腹肌的猫耳女兽人丽娜动了动她金灿灿的毛茸茸的耳朵，作为兽人族族长的女儿，也作为兽人族出众的脑力谋划者，丽娜脑海一时间转过很多的办法，但都一一出现，又一一被否决了。

    “您早就知道了，对吗？”

    西亚斯·艾里德是个聪明人，她一直都知道。

    西亚斯轻笑，他站起来。魔法光明石嵌在房间四角，屋顶中央刻着繁复的魔法花纹，整间房子被笼罩在柔和的光中。

    丽娜和里奥看着西亚斯向他们走近，身披白袍，铂金色的长发搭在肩膀的西亚斯微垂下他浅蓝色的眼睛，像是怜悯，又像是仁慈。

    “我将祝福你们。”

    是衪对其可怜的人心生同情的祝福。

    丽娜和里奥内心突然颤抖起来，他们又惊又恐地看了一眼西亚斯，慢慢地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握拳放在心脏跳动的胸膛，低下他们的头。

    “神在上。”

    [嫉妒——]

    西亚斯神色不变，让丽娜和里奥领路，三人绕过花园，翻墙而过。

    夜晚的洛容城寂静，只有路边的路灯在投光，照清周围的环境，隐隐从远方传来风的呼啸和铠甲的碰撞声。

    丽娜和里奥相互对视，对之前荒谬的想法产生了心惊胆战。

    向西直走拐进一个小巷，再朝右走，走到第二个分叉口再向右拐，就看见一扇陈旧的大门。

    门嘎吱——被人打开，一位老花白胡子的老者对上丽娜和里奥身后的西亚斯的目光。

    幻术施展的月光有些明亮，斜照在西亚斯半张脸上，将他的脸庞上的色彩切割成两个分界，阴影投影下的他的眼睛里晦暗难言。

    “父亲，您的身体不好，就不要随便出来。”丽娜皱眉，上前把门敞开，然后和里奥一起搀扶着老者。

    老人拍着她的手，布满皱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欢迎您，我的大人。”

    西亚斯行礼，面上是一贯的冷淡:“好久不见，博珥族长。”

    在西亚斯十四岁的时候，他曾远远的看过达克·博珥和忒索尼·艾里德交谈，彼时的达克还是个硬朗的老头，即使被逼谈下苛刻的条约，也依旧乐观。

    达克·博珥大笑，似乎是扯动了肺腑，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在丽娜的拍背下才渐渐平缓。

    “进来吧，您是整个兽人族的贵客。”达克看上去很高兴。

    这座房屋比起城主府的花园还要小，朴素但被收拾的很干净。

    西亚斯坐在主位右侧，丽娜和里奥呆在门外，白天见过的女孩维持化人的模样，小心把红茶放在西亚斯右手旁桌子上。

    她低着头念道:“神安。”

    西亚斯在她退下去时，也回了她一句:“神安。”

    女孩红着眼睛退出房间，关上门。

    “达美性子比较胆小，不适合上战场，我们就让她化作这样的模样，可以推迟她上战场的时间。”

    达克慈爱地看着达美离开，转头对西亚斯解释，而后一笑，眼里满是沧桑:“兽人的地位低下，她很少见过有善意的他族。”

    “这是恶。”西亚斯端起红茶，氤氲的热气微微模糊他的面容。

    “我老了，可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懂什么才是恶。”老人摸着白花的胡子，他平淡说着:“差不多三年，我没有说过兽神在上这句话。”

    这是宣示背叛自己的信仰的话。

    若是在以前，背叛信仰的人，就会被神放逐到失落之地。

    “你觉得呢？”西亚斯没有惊讶，而是反问达克。

    达克蓬松的胡子遮盖他大部分的脸，却掩盖不住他的悲伤:“我听说他们要创造神。”

    神究竟因什么离开大陆，或者说，神为什么不再理会衪们的信徒，一切不得而知。

    被抛弃的生物哭喊着，绝望着，他们流着泪祈祷，希望神能眷顾。直到失落之地的神牢消失，大片的魔鬼蜂拥而出，接连吞噬了几大处荒漠山河，他们才明白，神不会再回应信徒了。

    大陆上所有生物第一次聚集起来，团结一致对抗恶魔。

    然而，噩耗没有结束。

    处在上层的魔法师们发现，魔法元素渐渐不会回应他们的召唤。

    在对抗失落之地涌出来且不断制造的魔怪，魔法师是最为重要的一大部分。

    魔怪皮糙rou厚，魔气的存在可以使它们很快恢复伤势，只有在它们恢复伤势的时候快速杀死才行，但魔怪无法防御魔法的攻击，被魔法击中的伤口也恢复极难。

    在发现魔法元素会慢慢断开和魔法师的牵绊后，生物们才知道，这场灾难终将会吞噬所有的生灵，失落之地会占据这片广袤的大陆。

    神明垂怜生命，创造了属于不同神的种族。

    神明漠视生命，默认了这场灾难。

    神是无所不能的，法则都不能干预祂，然而，达克说，有人要创造神。

    达克看着西亚斯，他混浊的双眼紧盯着这位颇有名的金贵少爷，西亚斯面容平静，没有强装镇定的心虚。

    “我做这样的决定，不知道对不对，我尊敬的大人。”

    达克抓着他的胡子，此时他还是在犹豫两难，如果真的创造新的神明，那将会给大陆带来福祉。还是说，向西亚斯坦白他听到的令人心惊胆战的那几句话，以此换回他兽人族受伤族人的痊愈。

    魔法壁灯发着珍珠白一般的光，投影在西亚斯的白袍上，仿佛白袍也发出了细腻的柔软的光。

    白色沙质的长靴压进深蓝色的毛毯。西亚斯颔首:“您认为，神是可以被创造的吗？”

    这一句反问砸在达克心里，他浑身僵硬，头顶像是被利剑从上而下刺穿，劈成两半。

    “神，神，”达克喘气说了两句，又闭上嘴，接着大笑起来:“愚昧！愚昧！”

    可怜见的，他达克·博珥活了多少年，经历大大小小的风波，带着一群兽人从战场上拼出一条血路，却是在关键时刻，栽了眼。

    天地混沌，神从睡眠中苏醒，衪说，要有光，于是光来。

    衪看光明，说，光是好的，于是将光和暗分开。

    所有生灵都知道这简单的几句话，搅动天地，创造了生灵。

    不过是几句话的瞬间，何等强大的力量，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生灵如同蝼蚁一般脆弱不堪。

    小小的蝼蚁却口吐狂言说要创造神！

    达克第一次有机会想嘲笑那些自持身份的人类，内心却波动着比魔气污染的圣泉更悲切的绝望。他深刻的明白了未来的日子黑暗无比，也懂得了束手无策的焦虑。

    “我想请您，”达克面对平和聆听他的话的西亚斯，一时间说不出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纯净了，但他还是说了:“请您庇佑治疗我们这卑劣的兽人，为此我们愿意付出代价。”

    西亚斯深切的不含情感地叹口气，湛蓝的眼睛包含一切，也宽恕一切:“我庇佑你，宽恕你。”

    天色微亮，西亚斯终于治疗完所有的兽人。他拒绝了丽娜的护送，一个人离开。

    街道开始有了一点细微的吵闹，初升的太阳铺着橘黄的光，照耀在人类的脸上，暖意从表面渗开，汇聚在身体里，就好像这太阳还是原来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灾难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西亚斯踏着一地的暖阳回到城主府，莱凯站在他的房间前，他穿着白色丝绸衬衫，丝绸长裤，金色的腰带勾住他细窄的腰身。

    看见西亚斯从花园走出来，莱凯也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知道西亚斯不在房间里的消息。

    “你好样的，西亚斯。”莱凯面无表情地，不同他平时里常笑的模样，“父亲让你去书房，你赶紧换衣服，这像是什么样子。”

    莱凯抿着嘴一字一句绷紧的说话，他为这些天西亚斯一点一点撬开他掌控的行为而愤怒，也对脱离了预想的未来有很多复杂的心理，他甚至不清楚一向把西亚斯放在城主府这小小的羊圈里，不去接触西亚斯的父亲要做什么。

    西亚斯回他一句:“好。”就礼貌回房间，换了件白色衬衫，黑色的丝绸长裤，松松的裤管塞在筒靴。

    莱凯看西亚斯微蹙眉地用手掌心抬着头发，这才微微露出一丝微笑，扯出领口的一条洁白的丝带，帮西亚斯拢住头发，缠两圈束起来。

    到胸口的头发松松的放在右肩，湛蓝色的眼睛清澈的映出莱凯的身影，右耳单只的红色水晶的长耳坠微微摇晃，莱凯的心也跟着晃了一下。

    洁白的雕花长廊里，一前一后的身影来到书房。

    女仆轻轻推开门，西亚斯长腿一跨，紧跟着，门就被关了起来。

    “艾里德大少爷，城主嘱咐过了，您不能进去。”女仆尽职尽责地伸手拦莱凯。

    莱凯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门，像是透过门要看清门的里面，移过视线，莱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特索尼坐在书桌后，一手压在桌上的信件，关门后，好一会儿才抬头看西亚斯，他笑了笑:“我的好孩子，我亲爱的西亚斯，到父亲这里来。”

    西亚斯走上去，在离书桌一米远处停了下来。

    特索尼卸去了城主的冷静从容，面有疲惫，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盯着这个长大的儿子，欣慰西亚斯的成长，又觉得亏欠西亚斯太多，愧疚的神色一晃而过。

    “我总是亏欠你太多了，我可怜的孩子。可看看，就算没有父亲在身旁，你也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完全符合艾里德家族的男子汉，你会宽恕父亲的过错吗？作为城主，我要牺牲太多了，孩子，可你要相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特索尼沉痛地说。

    “你出生在一个不是特别好的时候，你们的母亲离我而去，只留下像猫儿一样小的你和什么都不知道的莱凯，我很悲痛，我没能照顾好你们，我有愧光明神的教诲。”

    西亚斯略微低着头，宽慰他悲痛的父亲:“光明神保佑，父亲是一位伟大的父亲。”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西亚斯？”特索尼露出一点笑意，“你是个好孩子，一直是。”

    特索尼把压住的信件露起来，叫西亚斯拿起来看。

    西亚斯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拿过泛黄的信件。

    信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是让各大幸存的城市代表前往帝国主都白督城商讨接下来有关生灵生死的大事。

    “父亲，是我，您早就决定好了。”西亚斯将手上的信沿着折叠痕迹细细叠好，放进信封里，放在桌子上。

    各个城市的代表人不仅代表着城市，还代表着能扛过魔怪堆的实力。

    西亚斯是洛容城城主的第二子，虽然没有跨进魔法境，但可以大量召唤光明元素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我勇敢的孩子，你会恨我吗？”特索尼沉默片刻，突然问出了这一句话。

    西亚斯右手握拳放在胸膛上，语气平静地回答:“为帝国生死，光明神在上。”

    是特索尼最想要的答案。

    特索尼一双如同鹰隼的眼睛扫过身姿谦逊，弯腰行帝国礼的西亚斯，又闭上眼，露出哀痛的模样。

    他摆摆手，身形仿佛老了好几岁:“明天，在钟塔敲响第七声的时候，就和我给你选好的警卫队一起去吧，去向世人展现你的实力，去磨炼成真正的魔法师，我和城里所有的子民会等待一个勇士西亚斯的回归，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我的孩子，去吧，去准备你的一切。”

    “光明神在上。”

    出门后，西亚斯折回花园，通过花园回自己的房间。

    一抹阴影从西亚斯头顶落下，碧绿色的眼睛噙满泪水，精灵跳下假山，落在西亚斯面前。

    “我知道了。”朱蒂亚流着泪，朱蒂亚想听西亚斯说出他的委屈。

    “怎么了？”西亚斯问。

    “怎么了怎么了，他们要你去送死！”朱蒂亚大叫，精灵的眼泪惹人怜，他的身形还在发抖，听到这一消息带来的震惊没有能完全的消散。